食色生香 第281章  暖

作者 ︰ 紫蘇落葵

寂靜無聲的冬夜,綠歌嚶嚶地哭了許久,最終許是累了,便沒有了聲息。陳秋娘兀自躺在床上,想著今日種種,那些關于愛情親情的執著,讓她覺得心情頗為沉重。一整夜,便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天明時分,她起身梳洗後,喝了一碗粥,便親自去看綠歌了。綠歌臉上猶有淚痕,眼楮有些腫。她睡得並不熟,听到有人來,便立刻就睜開了眼。她看到是陳秋娘,整個人放松了下來,便要掙扎著起來。

陳秋娘豎起手掌示意說︰「不要動。」綠歌就乖乖躺在墊子上。陳秋娘拿了熱帕子為她敷了臉,說︰「我為你去除臉上的易容藥水,去除你的人皮面具,修補你的面容。」

綠歌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動了動干裂的嘴唇,啞著嗓子問︰「蘇姑娘,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我不願一個孩子沒有阿娘。」她平靜地說。是——的,昨晚她總是想起六合鎮的弟弟妹妹,想起在那個時空對于母親的渴望。雖然,她從來倔強、玩世不恭,像是對于沒有父母這件事絲毫不在意,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是多麼渴望能有父母相伴。

「你,你相信我?」綠歌更驚訝。

陳秋娘掃了她一眼,為她換了另一塊熱帕子,才說︰「沒有人可以演出那種眼神。」

綠歌抿了唇,干燥的唇裂開,滲出了血,爾後,她小聲地說︰「謝謝。」

陳秋娘不言語,只是認真地為她熱敷。然後涂抹藥水。將她臉上幾天沒保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那一張臉因長時間沒得到透氣。已經有些發白,部分地方還有點發紫。整張臉因為被削骨去肉,有些地方填充了別的動物的肉,顯出不一樣的質地來。

總體來說,這一張臉此時有些可怖。念秋在一旁瞧見綠歌的真面目,也不由得「啊」了一聲。陳秋娘卻只是從容地拿帕子輕柔地為她敷臉。

綠歌輕聲問︰「蘇姑娘,我這一張臉是不是很可怖?」

「不算。」陳秋娘語氣平靜,為她上藥。

「我兒子看到。應該認不出我了,我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綠歌嘆息,爾後眼神灼灼地看向陳秋娘,很期待地問︰「蘇姑娘,我真的不能回復到以前的樣子了麼?」

「不能。」陳秋娘模了模她的臉,輕聲回答。

綠歌不死心地問︰「你師父也不可以麼?」

「是。」陳秋娘看到綠歌眼里的神采瞬間熄滅,神情十分痛苦。她有些不忍心,便說,「無論母親變成什麼樣子。孩子總是能知道那個就是自己的母親的。」

綠歌想了想,大概是認同陳秋娘。便點了點頭。陳秋娘亦不再與她說話,只是幫她消腫、去除藥水,修補了臉上的缺陷,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完成。

她看了看綠歌的臉,將鏡子遞給她,說︰「以後,你就以這張臉生活下去了。」

綠歌看到鏡中的自己,淚水卻是滾滾而出,一個勁兒地說︰「我,我該怎樣報答,怎樣報答。」

陳秋娘伸了伸懶腰,說︰「你別高興得太早。首先,你得要救出你的兒子。」

綠歌一愣,整張臉瞬間就如同死灰,嘴唇抿得緊緊的。念秋冷哼了一聲,說︰「這就是蘇姑娘心慈了,允許你思索那麼久,還給了你這麼一張臉,解了你的毒。若是換作我們,早將你撕了。你來這梅園也有一段日子了,既然是來刺探軍情的,就應該知道梅園要查你的主子,不怎麼費事的。你的死活于我們真的沒多大關系。」

「看她也就是個糊涂的,想了一夜都沒想明白。」另一個綠衣婢女亦是諷刺道。

陳秋娘很平靜地看著她,說︰「梅園可以將你趕出去,那麼,你和你的兒子什麼下場,你自己清楚;相反,你若與梅園積極配合,我們會救你兒子。」

「如何?」念秋問。

綠歌坐在那墊子上,緊緊抿唇。陳秋娘估模著江帆已經醒了,便在一旁淨了手,說︰「走吧,讓她再想想要不要抓住這個唯一的機會,我去見一見公子。」

事實上,她預料得不錯。她剛穿了大氅、戴了帽子走出房間,就有紫衣婢女急匆匆前來說公子想要請蘇姑娘去前院一敘。

陳秋娘拒絕了軟轎,徑直去了前院。院落里,梅花怒放,雪花飄落,江帆一襲紅衣在院落里舞劍。陳秋娘就在有溫暖火爐的房間里,倚靠在窗邊看江帆舞劍。

他的劍法行雲流水,簡直就是一場優美干淨的舞蹈,一套劍法舞完,江帆折了一支梅花過來,隔窗遞給她,笑著說︰「滄州春日,便只有梅花一枝獨秀了,贈予佳人。」

陳秋娘一張臉先前籠在帽子里,這會兒是徐徐抬頭,映著日光白雪,江帆一下子就呆愣在原地,張著一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蘇櫻多謝公子贈梅。」她盈盈一笑。

江帆變了臉色,怒喝道︰「蘇櫻,是你。」

「公子所看的這張臉可以是不相干的人,甚至是細作,為何不可以是蘇櫻呢?」陳秋娘笑著說,亦不理會還與他隔著窗,她便徐徐坐下,往小火鍋里加菜。這小火鍋亦是她寫給豪門盛宴的菜式,江帆今日在這大雪天用小火爐燙酒、做火鍋,她便屏退了左右,親自動手做了。

江帆將手中劍扔給旁邊佇立的劍侍,急匆匆就沖進來在陳秋娘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說︰「是誰都可以,就不該是你。」

陳秋娘覺得這邏輯奇怪,便抬眉看他,問︰「為何?」

江帆看到她抬頭看他,立刻就捂住眼楮,說︰「你別看著我。」

陳秋娘更奇怪了。問︰「為什麼?」

「昨夜我只當是一場夢境。」他說。

「江公子真可笑。連細作都可以易容成這樣。我浮光公子的弟子卻不能麼?」陳秋娘停下手中的筷子,拿了木質的夾子挪了挪正在燙酒的酒器。

「你就是不可以。」江帆哼哼的,像個固執的小孩子。

「你不說清楚原因,我就天天易容成這樣。」陳秋娘威脅。

「你敢。」江帆越發像個小孩子。

「你看看我敢不敢啊。我是浮光公子的弟子,我有易容技術在身,我想易容成什麼樣子就什麼樣子。你管的著?」陳秋娘也開始陪著江帆小破孩不講理。

江帆急了,說︰「我把你綁了。」

「你好歹是世家子弟,一方守將。做這種事丟人不丟人啊?」陳秋娘撇撇嘴。

「我不在乎悠悠眾口,更不在乎什麼如同浮雲的名聲。」江帆說。

「你啥都不在乎了,你還在乎我用這張臉啊?」陳秋娘做了個怪臉鄙視他。

江帆則還是沒正眼看她,只是看著窗外,說︰「在乎。因為我得要清醒啊。」

「我用這張臉,你咋就不清醒了?」陳秋娘撇撇嘴,又將那溫熱的酒翻了翻。

江帆瞧著窗外,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不要易容成她的樣子。別人再怎麼像她,那眼神都是沒辦法像她的。而你,你的眼神與她一模一樣。你若再易容成這樣——,我。我沒辦法的。」

他的聲音到後面已經低了下來,陳秋娘听到他這話,心里一痛,便「哦」了一聲,低聲說︰「好了,我一會兒就換一張臉,你不要生氣嘛。」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沒辦法去看你用這一張臉。」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

陳秋娘亦不知道說什麼,只是沉默著,機械地煮著火鍋,順帶燙酒。良久,江帆似乎調整好了情緒,鼓起勇氣看了她一眼,陳秋娘看到了那一眼。他眉宇間有深濃的歉疚、不舍,還有隱忍的難過。爾後,他低頭兀自撈火鍋里煮熟的食物,為自己斟酒一杯黃酒,緩緩地說︰「若是她還活著,應該就是你這個樣子了。」

「我的易容技術還是很不錯的。哈哈哈。」陳秋娘傻瓜一樣打著哈哈。

「很不錯呢。怪不得浮光公子也破例收你為徒了。」江帆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陳秋娘一邊為他夾菜,一邊說︰「綠歌的事,紅梅與你說過了吧?」

「你全權處理就是。」江帆一句話丟過來。陳秋娘原本以為會費一些唇舌,沒想到江帆這樣爽快就同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還是垂眸在喝酒,樣子卻不像開玩笑。

「綠歌的孩子——」她剛說了這幾個字,江帆擺擺手,說︰「說了你全權處理,來,吃菜。」

陳秋娘便不好繼續談綠歌的事,拿了筷子夾菜吃。江帆則沒來由地說︰「你當這梅園是你的家就是了,這里的人,那日我給你的令牌,你可隨意差遣了。」

「啊?」陳秋娘一驚,連忙問︰「那令牌可以調動梅園的人?」

江帆點點頭,抬頭看了她一眼,眼里卻是淚光滾動。陳秋娘大驚,問︰「江公子,你怎麼了?」

他凝望著她,搖搖頭,說︰「我只是沒想到有生之年,真的還能見到你呢,我好高興。」

「公子,我是蘇櫻呢。」陳秋娘連忙強調。

他苦笑一下,說︰「我知道。」

爾後,他埋頭喝了幾杯酒,吃了幾口菜,站起身來,拿了披風與劍就往外走。陳秋娘連忙起身說︰「公子,最近滄州府不太平,你去何處?」

他走到門口,听到她急切的語氣,便回頭一笑,說︰「莫擔心我,我有些小事出去轉轉。我江帆可不只有手中劍讓人聞風喪膽哦。我是九大家族的江家嫡系子弟,可不是誰輕易能算計得了的。」

「不可輕敵。」陳秋娘說。

「知道。」他依舊笑著,那笑容如同春日三月日光下的涓涓細流,不僅讓陳秋娘呆了,連一旁的紅梅也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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