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冠路 232

作者 ︰ 流利瓶

謝展博自顧坐了,將手中的字帖攤開,放于桌上,低頭看了又看,突然道,「這字倒是臨摹得好,可惜這上面的詩,與老夫頗有些不合。」

華恬沒有說話,並非是她要賣關子,而是看謝展博的意思,還有話要說,她不想出言打擾。

「這字,想來是這個娃子寫的罷。」謝展博又說道。

這話仿佛洪鐘一般,敲在華恬與藍媽媽心上。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向謝展博,臉上露出吃驚的神色。

他竟能看得出來!

仿佛知道華恬與藍媽媽再想什麼,謝展博突然笑了,「字寫得好,可是明顯能看得出腕力不夠。勉強靠著雙手支撐寫的,還寫得一句一歇,流暢感不足。」

這……

華恬這時不止吃驚,而是震驚了!

謝展博當真神了,竟能猜得《無〈錯《小說WWw.wCXiaOShuO.coM一絲不漏!

看到華恬臉上神色,謝展博淡淡笑了笑,「老夫猜中了罷?老夫自小練字,到如今數十年,怎會看不出來?這老嫗是練家子,腕力甚是厲害。」

華恬已經將吃驚當成了習慣,收起驚色看向謝展博,道,「展博先生當真不凡,竟能猜得半點不差。不過最叫人吃驚的是,展博先生竟也會拳腳。」

「哈哈……」謝展博仰天大笑,流露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息,道,「老夫什麼都會一些,只是什麼也不夠精罷了。」

說著,整個人身形一閃,便出現在藍媽媽跟前。瞬間人影幢幢。兩人便過了數招。

華恬、洛雲還有那個童子。一下子都呆住了。

華恬心下吐槽道,「這也算是不夠精,那真正的精是怎麼地?」

「好!」謝展博身形暴退,口中喝道,「老夫不如你……」

「承讓。」藍媽媽如同江湖兒女一般拱拱手。

「輸了便輸了,何來承讓之說!」謝展博擺擺手說道。

說到這里,臉上笑意陡地一收,突然喝道。「小娃子與老夫來,余者在此等著,小童好生招呼貴客。」

華恬心中頓時一喜,即便知道這並不代表什麼,她還是忍不住地高興。她驀地站起身來,跟在謝展博身後走上游廊,進了另一宅子里。

進了宅子華恬才發現,這里頭竟全部都是書籍,擺得整整齊齊的。

謝展博坐在一旁,看向華恬。一邊看一邊點頭,「你幾歲了?」

「回老先生。已滿五歲,明年三月便六歲了。」華恬答道。

謝展博點點頭,連連道,「好,好!如此年齡,能寫得這麼一手好字,難得!難得!」

華恬忙謙和地笑笑,「只是平日里練得多罷了。」

「你身有武功,若就此練下去,只怕十一二歲,手腕便如同成年人一般有力了。」謝展博說道。

「謝展博先生貴言。」華恬站著答道。

「你是青州華家的人?」謝展博又問道。

華恬恭敬答道,「然也。如今屈居山陽鎮。」

「屈居,如今是想再度飛躍麼……」謝展博似乎在想什麼,低聲嘀咕道。

「先生……」華恬未曾听清,還待再問。

謝展博擺擺手,讓華恬坐下來,出神半晌,又問道,「你字帖上的詩,與世上的詩不大一樣,可是氣魄十足,單論氣象便勝過萬萬千千了。更不要說那種辭藻及真意。」

華恬垂下眼瞼,瞬間便想好了月復稿,「說起此詩,倒有一樁奇事。」

說完見謝展博目光湛湛地看著自己,于是忙說起來,「某日午後小憩,不料入了眠,睡得甚香。夢中似乎見幾人暢飲,其中一人右手拿劍舞動,左手持酒杯,劍光流轉間,吟出一首詩。」

「你是說,此詩自夢中得來?」謝展博不動聲色地問道。

華恬正色,點點頭道,「確實自夢中得來,仿佛一切如真實所歷一般。」

上一輩子重活一世,于今而言,不就是做了一場繁華至極的夢麼?

謝展博移開目光,不說自己信,亦不說不信,而是低頭看手中的帖子。

華恬靜靜地等著,並不敢說旁的,也沒有四處打量這書房里。

「你來此處尋我,可有何事?」謝展博問道。

華恬忙站起身,說道,「想請先生任家中書院山長。」

「哼——」謝展博冷哼一聲,道,「老夫絕不坐館,絕不進入紅塵。你去罷,往後不用來了。」

華恬嚇了一跳,斷斷想不到他竟不容商量,忙道,「學生有一問要問先生。」

「念你一手好字,讓你破例一次。」謝展博站起來,轉過身,背著手背對著華恬。

「敢問先生,為何隱居于此?學生听說先生不願與世同流合污,是故隱于山中。」

謝展博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帶著哂笑道,「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問。」

華恬站穩在原地,沒有絲毫退卻,將身子挺得筆直,說道,「那先生以為,如今世道,天下蒼生何如?」

「有好于獸物,亦有差之獸物。」謝展博冷冷地說道。

華恬又道,「先生若入仕,能否教化一方子弟?」

「然也。」謝展博頷首。

「學生以為,先生愛世之深,世所罕有。可世間事多有曲折,先生愛極生恨,棄天下蒼生不顧。」

說到這里,華恬頓了頓,目光注視著謝展博背對著自己的身體,可惜的是,什麼也看不出來。不過她倒不曾氣餒,又說道,

「汲汲于名利富貴者辜負先生,先生辜負無辜的蒼生,可是也不是?」華恬聲音驀地大了起來,听著似乎在譴責一般。

謝展博霍然回身,臉紅脖子粗。胡子亦在鼻下一縮一縮的。怒道。「天下無清醒者,老夫欲自清,哪里算辜負蒼生?」

華恬不敢示弱,叫道,「若天下均如先生想的一般,只掃門前雪,哪里會有清淨之地?先生難不成,就教不出一個能為黎民之人?」

「若能教的一個。便有下一個,總能多出一方淨土!」

謝展博被那「只掃門前雪」驚住了,可是終究不願意被一個稚童說服,便轉了身,又是一聲冷哼。

看著他的動作,華恬在心中暗自月復誹,此人當真難搞。

她抱著希望而來,可謂是要背水一戰,怎麼願意退宿?當即又溫言道,

「學生曾听得一個故事。一九旬之人面山而居,出入均迂。後聚室而謀,要畢力平險。遭人質疑,答曰,‘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子孫孫無窮匱也,何苦而不平。’此與先生教化天下,有異曲同工之妙。」

「荒謬!山不再增,可戀慕名利富貴者絡繹不絕,哪里能夠相提並論!」謝展博當即斥道。

華恬汗顏,這的確是不能類比的,她還特意刪了「而山不再增」一句,沒想到老爺子自己便能接駁上去。

不過她是來說服人的,可不是來被人說服的,當下又道,「雖如此,若教化日久,只怕被教化之人愈多,總比如今無一人發出清鳴要好。」

「你倒是會花言巧語,只可惜不能自圓其說。」謝展博不答,話鋒一轉,諷刺道。

華恬苦笑,答曰,「學生年幼,假以時日,想必能有精進。」

「哈哈哈……你說得倒有道理。」謝展博又是一陣大笑,接著揮手趕人,「出去,出去!」

「先生——」華恬焦急地叫道。

不能將謝展博請到華家書院做山長,許多事是做不成的,她還得努力一些,務必將人請了過去。

「出去!」謝展博繼續喝道,「老夫要去訪友,夏初便歸,哪里還要听你這般嗦!」

「什麼?」華恬大喜,說話都不利索了,睜大一雙黑黑的眼楮看向謝展博,「展博先生可是答應去做山長了?」

謝展博臉上露出不耐之色,看向華恬,「若連我意思都不甚明了,你還是快快滾罷。」

「學生告退!書院落成之日,便來接先生!」華恬喜不自勝地施了大禮。

謝展博雖然聲音不耐,臉上表情亦是不耐,可是眸中卻帶著賞析之意,她哪里還看不懂。

謝展博擺擺手,「去罷。」也不說要將字帖還給華恬。

華恬哪里還管字帖,不說那字帖本身便要送與謝展博的,即便不是,若謝展博想要,她亦會雙手奉上。

只是她不明白,字寫得不好,詩句亦與他志向不合,他怎地還要留下字帖。

帶著疑問,華恬緩步走出書房。

當她出了書房的一剎那,听到里頭傳來謝展博先生的低喃聲,若不是她一直屏息听著,她極有可能听不清。

「天生我材必有用……天生我材必有用……」

華恬帶著快樂的心情,腳步輕松地離開書房,往先前的屋子走去。

進了屋子,見藍媽媽正拿著一本書籍翻著,她身旁熱茶升起騰騰霧氣。洛雲則在一旁吃糕點,間或喝上一兩口茶。童子則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听到華恬走路的聲音,藍媽媽、洛雲、童子均看向華恬。

其中洛雲率先問道,「小姐,可是成了?」

華恬笑眯眯的,整張小臉都明亮起來,點點頭說道,「展博先生答應了,來年夏初來書院做山長。到時要請大哥二哥來請才是。」

一旁的童子驚呆了,謝展博有多難請,他是知道的。據他所知,自從先生隱居此處,已經數十年了,從來不曾有人能將他請出去管理庶務。

達官貴人、嫡系本家,什麼人都來請過,可從未成功過。如今,先生竟被一個黃毛小兒請動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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