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的鈍痛慢慢襲來，他皺著眉，怔了半晌。
聶芷停在他面前，伸手去扶他。
封程沒讓她動手，右手一撐地面就站了起來。他用手捂住蹭出血的傷口，看著她說:「你是中醫吧？能不能幫我止血?」
聶芷點頭，抬手托住他手上的左手臂，準備帶他回家。
身後一個女人喊住他們:「等等。」
聶芷轉過頭，沖她笑了笑，道:「你不用擔心，他沒事，帶你孩子回家吧。」
女人摟著孩子站在那里，旁邊有行人駐足，卡車司機也沖下來，而且交通也堵塞在這個路口。
女人猶豫了下，輕聲說:「謝謝你們啊。」
道歉無用，道謝無用，她能承擔的事情本就很多，無需別人來承擔。聶芷這樣想著，就听見那個險些撞人的司機帶著渾厚充滿歉意的嗓門跑來。
「小伙子，沒事吧？來來，我送你們去醫院，醫務費用我來承擔。」
聶芷不想多說，寥寥幾句話結束對話，扶著封程回自己家去包扎。
難得封程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他很沉默，聶芷不知道他是痛的狠了還是什麼原因。但至少她對他有所改觀。
很少有人是純正的黑或者白，好和壞的標準相對于人來說也不一樣。在聶芷眼里，一個人偶爾有些負面心思並無妨，但很多人卻因此誤了正途，那才是真的該死。
封程骨子里有著大少爺的習性。她不怪他，難得的是他不自私。好壞參半，她並不想去分清當中那一部分是好，那一部分是壞，人心本來就是無從揣測的東西。
她帶封程回到自己家，又拿酒精給他的傷口先消了毒，母親坐在旁邊皺眉。
「小芷，你們這是怎麼弄得？」
封程笑了笑，沒給聶芷的機會，他道:「就是摔了一跤。不蹭破點皮。嬸嬸別擔心。」
「痛不痛？」
封程笑得風輕雲淡:「不痛的啦。」
話還沒說完，聶芷輕輕拿棉簽戳了下，他頓時就猛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不好了。
母親忙道:「小芷。你輕點。」
聶芷淡淡道:「已經很輕了。」
而後母親去做飯。上了一課的父親也回來了。一家人對封程噓寒問暖。聶芷只坐在自己房間不動如山。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聶芷沒有課。大城市不讓初高中補課，公立學校更是嚴格。
她換了件淺綠色的長袖襯衣。搭配一件小馬甲和休閑褲就出了門。她個子小小，最近身材倒還變苗條了些，而她昨日量身高時也發現自己長高了兩厘米。
聶芷已經十二歲，正是青春期成長的開始，她期待自己還是能像前世一樣有一米六五的標準身材。但這顯然不容易，她調理身體得當，從來不吃帶有激素的食品或是喝飲料，比起同齡人自然是差了一截。
她抬頭看向遠方，空氣中似乎都有灰塵浮動，她听著四周的喧鬧聲，恍惚間有種異樣的歸屬感。
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多，活得超月兌而豁達，現如今倒也生了戀戀不舍之感。她心知這只是個平行世界，可她貪戀這里的一切溫暖。
聶芷低低「嗯」了聲，算是給自己加油打氣。
杜璟桓並不可怕，但可怕的是她分不清自己對于兩個杜璟桓的心意。
這分明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兩個杜璟桓，而她的執念只在于前世的杜璟桓。縱然她也與這個平行世界的杜璟桓相處得不錯，但她仍舊只對謝儒一一往情深。
公交到了站台，她隨著一些人下車，與他們的歡聲笑語形成對比，她臉上毫無笑意。
杜璟桓就倚在公園門口等她，白衣黑褲，眉眼入畫，身材高挑，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風景。
偏偏此時有一陣風吹過，綠樹的枝椏晃動兩下，落葉搖搖擺擺，而杜璟桓沖她微笑。
聶芷覺得好像回到了五年以前，杜璟桓住在她家，二人還是很要好。
但是，事實是，她來，只是為了探清自己的心意。
她緩步走，極盡，面上也難以出現笑容。
她很緊張，她知道，杜璟桓也知道。
但是，杜璟桓依舊等著她走過來，帶著強大的氣場，等著她主動過來。
聶芷都听得清自己胸膛里轟隆轟隆的聲音，她心跳如鼓，杜璟桓強大如斯。
五年，足夠改變一切，縱然杜璟桓在五年前對她和氣溫柔，縱然他總在信里對她關懷備至，但是，她從來不曾見過杜璟桓十二歲以後的樣子，何況他已經十七。
前世，杜璟桓十七的時候，已經在德國修習研究生的課程，不出三年，他會拿到博士學位，成為研究所一枚驚才絕艷的少年天才。
她曾听聞，卻不曾想他的性格也隨之一變。
「璟桓哥。」
她站定，卻還是隔著半米距離。
杜璟桓微微眯眼，唇角卻上揚，他伸出手來，掌心向上，干淨溫和。
天光明媚，她穿著襯衫還是單薄了些，竟然在初秋就感受到了寒意。
聶芷知道自己把手遞意味著什麼，于是她搖頭，側了側身，眉眼低垂︰「璟桓哥，我們走吧。」
杜璟桓輕聲笑了，直起身，卻把聶芷的手腕一拉，轉而就放開。
聶芷不明所以地回頭，他笑道︰「走這邊，逛公園呢，別跑神。」
她輕瞪眼楮，覺得真是不可思議，杜璟桓居然會跟她一起逛公園。但是，又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
他們沿著公園的人工湖散步，湖上有木制的走廊。曲折交錯，行人不多。
她眼見著他們都要走完一圈了，小聲開了口︰「璟桓哥，我們走走廊吧？」
杜璟桓點頭，然而二人還是沒說上話。
聶芷有點搞不懂她出來的意義，這是要干啥？又不又不表明來意，難道是吃飽了撐的來散個步？蒼天明見，她早上只喝了碗粥吃了兩個大肉包，絕對沒有吃撐了。
于是她咳嗽兩聲，抬起一雙水光瀲灩的杏眸。咬了下唇道︰「璟桓哥。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杜璟桓沒看她，他望著前方，湖中心有座小亭，碧瓦飛檐。亭身圍了荷花瓣。宛如一朵大型水上荷花。
但是他還是回答了聶芷的問題。用的是漫不經心的口吻，卻讓聶芷悚然一驚。
「前兩年的時候，你不是很希望我回來麼？現在。我回來了，跟我一起散步，你難道不高興？」
媽蛋前兩年鬼知道你不是前世的杜璟桓？！而且你還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喊了「白白」這個名字，鬼知道你是誤打誤撞？！
心里月復誹，但聶芷並沒有對他印象變壞，她反倒因為這件事還更愧疚。
兩年前，她迫切希望杜璟桓回國，卻迫切希望謝儒一能出國有更好的未來。如今時光倒轉，遂了她的心願，可她只覺心痛如絞。
如果謝儒一在她的身邊，她一定會照顧好他，而不是一味推他走。
那麼，杜璟桓呢？
他回國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可她心心念念是另一個心上人，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但他可以等。時間告訴他最重要的一個信念就是等待。
不是等待的一切都是好的，可好的事物一定值得等待。
他在德國很多年，對于溫暖的記憶只關乎聶芷，所以他回來，卻不曾想這個女孩早已成為擁有耀眼光芒的人。即使她自己並不知道，但他知道，她的路和自己不同，她走的是至聖的道路，直達光明。
而自己，不是黑暗，卻與她很難有交集。
可是，這不是放手的理由。愛情不是互相傷害，是互相成長。
杜璟桓笑起來，鳳眼溫柔，他手長，一下子就握住了聶芷的手。
聶芷下意識就要甩月兌，結果被用力攥緊了，她痛得齜了下牙，倒吸涼氣。
她再傻，也知道杜璟桓心情不好了，但是此時不是開口的好時機。
然而杜璟桓卻開口了，他說︰「我記得。」
聶芷訝然——記得什麼鬼？
他轉頭看她一眼，抓著她的手把她往湖中心的小亭帶。那里人不多，而且涼爽。
他邊走邊道︰「我說我記得前輩子的事情，你信不信？」
聶芷頓時就驚悚了，用力甩開他的手，結果真甩開了。
她兩手交握放在脖頸前，眼楮睜大，是驚訝的姿態。
在她認出謝儒一就是前世的杜璟桓時，靠的就是他逐漸找回來的記憶，所以她篤定謝儒一就是前世的他。但是沒想到，杜璟桓也有前世的記憶！握了棵草的難道兩個人都是同一個人？那也太驚悚了吧喂！
她皺著眉思索之時，卻听見杜璟桓輕聲說道︰「白白，我都記得，上輩子是我丟下了你，雖然後來我回來了，可你終究死去。之後幾年里，我去了美國學醫，卻在回國的時候發生墜機。這些年我失去記憶，但對于你依舊有最敏銳的知覺。」
聶芷听了以後渾身顫抖，他們對峙在湖上的走廊上，走廊下是歡快游動的魚兒。
行人看著他們倆杵在那里，心中疑惑，卻還是越過他們而去。
杜璟桓往前一步，想來拉聶芷，他遞過來的手白皙，是她渴望很多年的那雙手。可是好奇怪啊，她竟然不想去握。
她幾乎想落荒而逃，但杜璟桓動作比她快，一息間就把她攬入懷里。
杜璟桓比她高一個半頭，幾乎要彎下腰才能讓下頜落在她脖頸間。依偎的姿勢雖然優美，聶芷卻寒從腳起。
不是他，不是謝儒一。
聶芷拼命掙扎，掙不開，情急之下竟然踩了他一腳，趁他松了點力道往後一掙。
然而她沒料到的是，她身後只有一汪湖，縱然有扶桿，可只到膝蓋。
「白白！」
杜璟桓盡力伸手去抓她的手，可腰部的力量沒跟上去，就差了那麼一小截。
聶芷栽到水里，冰涼的湖水立馬透過衣服傳來刺骨的冷寒，她還嗆了幾口水，眼楮糊在水里根本睜不開。最痛苦的是，她不會游泳，此刻她正在下沉！
她的手不斷揮動，在即將沒入水中的時刻被人用力抓住，然後力道往上，她終于從水里冒了頭出來。
那人讓她的手環住他的脖頸，另一只手伸到水里去攬她的腰，深吸了口氣把她帶出來。
她慢慢睜開眼楮，絢爛的天光中，喧鬧的人聲中，她看到杜璟桓那雙沉靜清冷的鳳眸。
他低頭看她，手里的動作不停，把她還浸在水里的腳勾住，聶芷整個人就到了他的懷里。
聶芷難以想象這需要多麼大的力氣，可是杜璟桓看起來那麼沉著。
她咕咚了下口水，才發現喉嚨間干澀得不像話。
她全身濕透，頭發也濕噠噠黏作一團，她知道自己此時的狀態一定糟糕到底，杜璟桓的心情相必也糟糕到底，她在心里嘆氣，拍拍杜璟桓的肩膀。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杜璟桓緊抿著唇，沒搭理她，橫抱著她往公園外走。
頂著很多人好奇而疑惑的目光，聶芷看到杜璟桓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一條水漬，整個人都恨不得鑽進地洞里，但，她只能把臉埋進杜璟桓的懷里。
咒語聲起︰「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你們看不見我。」
杜璟桓原本就因為聶芷自己往水里栽而有所憤怒，此刻听到她的小聲念叨，心情不知道怎的還好了些。
他耐心地放她下來，又月兌了自己的風衣給她披上，模模她的頭，攬過她的肩膀往前走。
聶芷一路低著頭，佯裝自己是隱形人。十二歲也是要面子的好伐？就算她長得比較路人但也是要面子的好伐？
終于走到路邊，杜璟桓招手打了輛的士，把聶芷往車里一塞，自己跟著坐進去。
的士司機直到看到聶芷腳下淌出了水才變了臉色，當即把車一停，冷冷道︰「下車！」
聶芷凍得嘴唇有些抖，腦子更是慢了半拍。
但杜璟桓瞬時就琢磨透了，冷靜道︰「三百，走不走？」
司機的臉色依舊難看，但三百已經是他一天能賺到的極限了，何況水漬而已，干了就行。
他發動車子，一雙眼楮從後視鏡里傳來鄙夷。
杜璟桓沒，聶芷也沒有什麼反應，就這麼到了酒店。(未完待續……)
PS︰很抱歉昨天用了請假條，因為實在太晚，而且狀態不好。這本書要完本了，最多還有幾萬字，我卡文卡得不要不要的，而且考試周到了，請大家諒解一下。雖然我知道沒什麼讀者，但為了那僅有的幾個人，我也會負起責任。謝謝那些支持我的人，這是我第一本書，寫得怎麼樣都只能由你們來評價。謝謝，大家早點休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