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策(下) 第二十三章

作者 ︰ 季璃

雖說市集里人流如潮,無處不是人聲鼎沸,但是,其中有一處卻是格外熱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歌聲歡騰,美酒佳肴席地而擺,還有不少人把自家的好料直往這兒送,幾個表演雜技的「善眩人」使出渾身解數,吞刀吐火,以及教人見了嘖嘖稱奇的魔幻之術,引起眾人大聲叫好。

「容小闢,來,嘗嘗我家的炸餅,這配方是我家八代祖傳,好吃得很哪!」一名纏著頭巾,胡須盡白的老人端著一大盤炸餅,笑呵呵地走過來,不過他還沒走到夏侯容容面前,盤子里的炸餅已經被幾個孩子提前抄走了一半,讓他直呼「你們這些——小賊」!

「容小闢現在沒空吃炸餅,她在替咱們哥兒倆當仲裁,看看咱兩人哪個力氣大……」打著赤膊的胖男人大喊了聲,想要一鼓作氣扳倒對手,怎奈他的哥兒與他實力相當,場面依舊僵持不下。

「白羊公,你少听他在胡說,我當然有空吃餅。」夏侯容容喊著老人,因為他的胡子盡白,就像是羊胡般,所以她喊他作白羊公,她從他端的盤里取餅一塊餅,大剌刺地咬了一口,「如果看他們比腕力就沒空吃東西,我怕自己要餓死了!你們比吧!哪個人贏了再告訴我!」

說完,她調頭轉身就走,兩個男人沒料到她會走得那麼干脆,一邊哇哇大叫,但勾住對手的臂膀卻是一刻也不願松開力道。

夏侯容容回到帳篷下,抄過了一個大碗,讓人給她倒了半碗的石榴汁,仰首就口,兩三口就喝得涓滴不剩,她才放下碗,就有人靠了過來,有老有小,對她說著這鎮里鎮外,今兒個發生的事情。

這時,喬允揚閑步而至,卻不加入人群之中,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他深沉的眸光一直定在夏侯容容的身上,唇畔噙著淺笑。

「風爺。」

來到喬允揚身旁的男人一身胡人的圓領大青袍,深刻的眼眉有著很明顯的胡人血統,他的名字叫做完刺,在大食國權位頗高,但行事作風卻與一般市井商販無異,這些年,來往「龍揚鎮」經商,與喬允揚稱得上是至交好友。

「是我的錯覺嗎?」喬允揚笑視著完刺,「怎麼看起來聚在這兒的人越來越多了?!」

「回風爺,不是您的錯覺,夫人身邊的人確實越來越多了!而且,從今往後,人不會更少,只會更多。」

「你憑什麼能夠篤定呢?」

「憑她是風爺的女人,憑她美得驚為天人,卻肯與我們這些粗鄙的販夫走卒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氣魄,不似一般的漢人千金小姐,光是看到我們用手捉飯吃,就已經倒退三尺,更別說宰羊吃羊,好像我們是什麼野蠻人一樣,而她們,甚至于不及容小闢千分之一的嬌貴,萬分之一的美貌。」

聞言,喬允揚含笑不語,知道正因如此,所以在他們眼里,夏侯容容才更加難能可貴,讓他們更願意與她交心。

當然了,如果僅只是因為如此,就讓這些人對她折服,也就太小覦這些人的眼光與傲氣了!

夏侯容容令他們真正服氣的,是她幾乎不要命的潑辣與強悍,那天,她從市集里,引了一大群正待價而沽的牛羊,幾乎踏平了一個以欺凌老弱聞名的惡霸絲綢鋪子,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將牛羊給引進店鋪里,但鋪子里的家當幾乎全毀倒是真的!

事後,惡霸明明知道整件事情是她主使,但卻找不到證據,指證是她故意毀掉他的店鋪,而那些牛羊又分屬好幾個主人,最後只能當做是一場意外,不過,這位惡霸的行事收斂許多,听說,怕這次是牛羊,下次就是馬和駱駝,甚至于是善眩人用來表演的猛獸,下場只會更慘而已。

這時,嗅過每一道飯菜的小喬猴兒咕咚跳上它家老大的肩上,指著它家大哥喬允揚的方向,讓她注意到他的到來。

夏侯容容回眸,正好對上喬允揚投睨而來的目光,見到他眉目朗峻的臉龐,她不自覺地噙起一抹淺笑,頓了半晌,才擱下手里的碗,朝著他走過去。

「看來,你今兒個是吃不下家里廚子所備的晚膳了!」喬允揚笑道,這時完刺與他們兩人相視一笑,識相地離開。

「晚膳吃不下,可以備點夜宵嘛!」她抬起縴細的手臂,讓小喬當做橋梁,跑跳到它家大哥肩頭上。

喬允揚轉眸與那雙圓圓的猴兒眼對看一眼,不由得失笑,再將目光挪回夏侯容容絕美的嬌顏上,「我今天出門前,老譚在問,你的家當都從『知風堂』搬到『昊風院』去了,你這個正主兒是打算什麼時候搬過去呢?」

「那是你自作主張讓人搬的,我又沒同意。」她哼哼了兩聲。

「你不是一直說我的『昊風院』格局比你的『知風堂』好嗎?如今又為什麼不搬了?」

「格局好是一回事,我不想搬是一回事。」她別開美眸,不想與他正眼相對,不想被他發現,她不想搬的理由,是想到日後要夜夜與他同床共枕,心里就覺得別扭嬌羞,才會想說干脆就別搬了,維持現狀比較好,哪知道這男人先下手為強,讓人把她的東西全搬到他院里!

「好吧!那我也只能使出最後手段,命令你搬了!」

「我才不會听你的命令!」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必須。」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是我『懷風莊』的小闢,忘記了嗎?我是你的東君,你這個最人微言輕的『學小闢』只有听話的份。」說完,他揚唇一笑,見她深吸了口氣,打算開口反駁他,但他搶先一步,沒給她說話的余地,「就算你讓郭掌櫃擢升你為伙計也一樣,就算人不微言不輕,但還是事事要听東君的,除非……是我夫人,我或要听她的。」

「不是或要听我的,是我說的話,你就要听!」

「好。」他柔聲回答,見她終于露出滿意的表情,「那什麼時候搬?」

又被追回老問題,夏侯容容撇了撇女敕唇,知道他是不會善罷罷休了,拉下他的臂膀,示意他彎身,湊首在他的耳邊輕聲道︰「今晚。」

說完,她紅了臉,抱過小喬,轉身頭也不回地跑開,遠遠的,還是可以听見他渾厚的大笑聲。

她回到人群里,被幾個孩子發現,取笑她的臉紅得像猴兒**一樣,但她沒駁斥他們,只是昂起絕美的臉蛋,噙在唇畔的笑,滿得盈溢而出。

那晚,他們同房而眠。

而就在不久之後,一場盛大的成親之宴,夏侯容容正式成為喬允揚的妻子,「懷風莊」的夫人。

這事兒,由喬允揚寫了封書信,送回京城的夏侯家,以為交代。

轉眼間,秋日翩然來到,帶來了涼意,也帶來了豐收。

而此刻,廣場上,一串又一串的紫黑葡萄,結實累累,成山成堆。

這幾天,是葡萄收成的季節,人們忙著采收,甜美的果香味彌漫在空氣之中,讓夏侯容容覺得呼吸的每一口氣都像是飲了甜蜜的汁液。

她被喬允揚拉著手,來到市集前的大廣場上,在平常的時候,這里會聚集很多南來北往的商客,叫賣兜售,熱鬧非凡。

而此刻,廣場上依舊是擠滿了人,但是還有更多的葡萄,那葡萄色深,顆粒較小,她听說那是用來釀葡萄酒用的果實。

除了一堆又一堆的葡萄山之外,還有幾個雕著花紋的六角大木桶,居中的那一個最大,幾乎可以容納十個大人在里頭,她看人把一籃又一籃的釀酒葡萄往那木桶里倒。

「他們在做什麼?」她疑問道,轉眸看見不少「懷風莊」的手下,還有老譚他們幾個人,雖然都忙得團團轉,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臉洋溢。

「這是你來到這里,第一次遇到葡萄的豐收季,不過,以後每到這個季節,你就會知道了。」

說完,喬允揚伸手要月兌掉她身上絛色的豎領長外衣,才扯住一邊的系帶,就被她急忙忙地閃開。

「你為什麼要月兌我衣服?」她眨了眨美眸,縴手緊揪住衣領。

「不只外衣,還有鞋襪都要月兌掉。」他笑說。

「為什麼?」

「等一下你就會知道了!」

他覺得她窘迫又困擾的表情太有趣,故意不跟她說明白,強行地拉過她,動手要月兌她的衣鞋,立刻遭到她激動的反抗。

「喬允揚,你住手!」

她哇哇大叫,不到一會兒工夫,她的外袍被月兌掉,還好出門前,婉菊說怕風沙大,在她的單衣之外加了件月白實紗地的半袖,所以看起來還不至于太**,但當他撂倒她,要再月兌她鞋襪時,她再也忍不住,掄起了拳頭,氣呼呼地打他厚實的肩頭。

這時,老譚等人早就習慣兩位主子像小孩一樣吵鬧,所以一個個練就視而不見的功夫,繼續搬葡萄,搬大陶壇子,忙著張羅就緒。

「住手!你快住手!不要月兌我鞋襪!」

她又打他,又推他,恨極了他利用體型的優勢欺負她,哪怕她打得再用力,落在他厚實的皮肉上,都像是被蚊蚋叮到一樣。

喬允揚月兌完了一腳,換另外一腳時,眼捷手快地捉住她朝著他臉龐踢過來的赤luo蓮足,湊首在她的腳拇指旁,作勢張嘴。

「如果你再亂踢亂動,我就朝你的腳咬下去。」他眼眸微瞇,低沉的嗓音里帶著三分威脅的意味。

她這女人真是要不得!

要是他剛才出手的不夠快,說不準現在他臉面上已經烙了她的腳丫印,而且他很肯定會是很狠、很痛的一腳!

她夏侯容容發起狠來,真的就會忘記「客氣」兩個字怎麼寫!

「不要!放開……你把我的腳放開!」這下她急著要把腳丫子抽回來,卻被他牢牢地捉住,連動都動不了。

三兩下,他已經月兌掉她的鞋襪,讓她既氣又羞,雖然她的作風比一般女子豪放,但是漢人女子不在一般人面前赤luo雙足,這觀念卻還是根深柢固地植在她的腦海里,卻沒想到,讓她在人前袒luo蓮足的,竟然是她夫君!

喬允揚笑著抱起她,直往其中一個六角木桶走去。

「喬允揚!」

眾人听她氣憤的叫嚷,卻是開心的大笑,他們早就習慣這對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太過安分,不是他們容夫人的作風!

夏侯容容在她夫君的懷里掙扎,這時,在人群之中,她也看見了婉菊,那丫頭幫忙搬著裝葡萄汁的大壇子,站在溫陽的身邊笑得嬌羞靦腆,這才知道原來這妮子早就知道她會被剝掉外衣,才在她出門之前,讓她多添穿一件半袖!

這個有情郎就忘記主子的丫頭,這些年真是白養她了!

夏侯容容狠瞪著婉菊,不忘用雙手緊揪住喬允揚的衣袍,彷佛那是她在大海之中唯一賴以為生的浮木。

婉菊注意到主子的視線,轉過頭對個正著,卻是露出了一臉無辜的表情,那神情彷佛在說自己只是照姑爺的話,為她添衣,絕絕對對沒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自己絕絕對對是無辜的!

沒用的!夏侯容容瞇細美眸,在心里哼哼了兩聲,用眼神告訴婉菊,看我回去怎麼跟你算這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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