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大同湖 周叢國暗拿把柄

作者 ︰ 凌之仁

杜睿、周叢國實在是兩個聰明的家伙,血雨腥風的紅色革命的前一年,倆人搭上末班車,一下子就考中了華中師範學院。只不過,也許是考前太用功,腦子竟搞得有點發昏,要把個普通師院的本科生想得像老時候的龍門進士一樣,以為十年寒窗苦,乃成人上人,一舉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誰曉,畢業分配的時候,本著就近分配的原則,鳳凰池沒能去成,竟淘落到大同湖這個土坑窞子里。現實和理想的落差太大,心性上不免頹隳起來。理想個屁,混唄!杜睿是沔陽人,周叢國是新堤人。洪湖原本沒有置縣,一九五三年,出于對革命根據地的重視,乃從沔陽、監利、嘉魚等縣各叼一塊肉,析置出來。倆人開玩笑的時候,就要打一番嘴仗。周叢國說︰「看你大月復便便,以為哪方神聖,卻原來沔古佬一個,魚坑窞子的土憨巴。」杜睿個子不高,卻橫向發展,如果夸張一點,則像雨果筆下的卡西莫多一般,方墩墩的。周叢國奇瘦,身高卻是了得,釣魚竿一般。杜睿就說︰「個子高高,身子苗苗,原以為是酆都城派出的無常,細細一看,卻是沔古佬一不小心,生出了一只鰷。」

在不講智育的大環境下,學生的學習成績、學習干勁都是很不中看的。而他們卻常常推己及人,大光其火︰「這麼簡單的東西都搞不懂!那腦子到底怎麼長的?真真是朽木糞牆,不可雕琢!」若果是少不更事的初中生,倒也忍受些個;若是踫到那自尊心漸長的高中生,則不免會引發些反彈。反彈——彈壓——反彈,惡性循環,螺旋升級,那師生關系就甚是緊張,常常需要班主任來救火。方溟原本是個傳統的老朽,師道尊嚴總還是要講的,學生頂撞老師,那還要得?于是就可起勁來批評學生。哪知他老先生的那班主任本來就形同虛設,現在要義正詞嚴地來履職,學生偏不買賬,可憐兮兮的老冬烘也給攪了進去,鬧得肚子膨脹,下不來台。

危高岩來了,一個工農兵大學生,小字輩,總該對他們作為實力派的長字輩恭謹有加吧!可是誰想,班級管理,凡事自作主張,從不過問一二——這在方老師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雖說方老師問過來,他們從不曾提過什麼建設性的意見,但,那個過程是必須的——既是這等,和學生僵起來,又焉能指著他來彈壓,來說一句公道話呢?不寧唯是,在正式非正式的場合,危高岩還常常大放厥詞,那論調,又總是跟杜周兩位的做派反著來的,倒好像專跟兩位過不去似的。這就怨不得兩位實力派私下忌恨,總想找他點岔子。上回葉勁波寫大字報,火勢旺旺,兩位實指望看出好戲,哪曉得叫彭進臣一泡尿,焌熄了。——呵呵,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看你跟學生搞得那麼密邇,那男孩子倒也罷咧,那女孩子,你年輕力盛,火氣正旺,要不搞出點名堂,那才是怪漢子呢!

——這樣就是說,在那幽暗的窗口,有第三只眼一直監視他危高岩呢!可嘆我們的危高岩,仍是大大咧咧,連私密文件都敢借給女生去看,嗐,你說說,你說說!

詩集還回來的時候,危高岩意外地發覺,白潔的神色有點不自然。危高岩有點詫異︰這又為何呢?一翻開,果然,葉勁波念的那兩句,劃上了粗重的橫線,「白潔」下面還加了大大的實心圓,還作了旁批︰「我白潔如銀的風帆,早駛進你淡藍溫柔的港灣。啊!!!」我的天!危高岩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當時沒上心,恰恰就把白潔的名字套了進去。誤會了,誤會了!就忽然想到,難怪那天那幾個壞小子跟著葉勁波瞎起哄,難怪白潔要站出來罵人。自己當時氣得發暈,倒把這一節給忽略了。

翻到後面,不想白潔竟自作主張,來了一首大話裴多菲︰

生命誠可貴,

自由價更高,

若為愛情故,

兩者皆可拋。

我的媽呀,罪過!罪過!危高岩不自覺地伸出手掌,下意識地覺到一種灼痛——啥時候,就抓了一枚燙手的山芋?怎麼辦呢,怎麼辦呢?危高岩犯開了躊躇。解釋吧,說你白潔錯會了,我危老師從沒有那樣的意思,可不就傷了她的自尊?又豈不要大家都尷尬?不解釋吧,任由她錯會下去,以著她的倔強和任性,漫天長日,伊于胡底?到了,還不是要傷了人家的感情?危高岩有些事常常優柔寡斷,其實是一個很沒有主見的人,這時候,沒有了良策,只好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吧,順其自然吧!甚而至于,他竟然有閑心欣賞起來︰這丫頭片子,嬌柔、嫵媚,現在看來又有一項優點︰多情。從平日的言談舉止來看,那骨子里又有幾分剛烈,好算是一位巾幗丈夫咧。

第二天上《念奴嬌?赤壁懷古》,危高岩把蘇大學士的派頭演繹得淋灕盡致,一班人都鎮了,連葉勁波都睜大了眼楮,煞有介事地屏息著諦听。特別講到周瑜,危高岩儼然就成了周瑜的真身,雄姿英發,談笑間氣勢如虹,攝魂奪魄。他危高岩就有這麼個優勢,講課常能進ru角色。多多少少,學生也有些被帶入情境中去。若是說做演員,危高岩可以說是個性格型演員,演什麼是什麼。但,表演周瑜,那完全就是個本色型演員,用不著刻意去做作——誰叫周郎跟他的氣質、風度那麼相似呢?

一課講完,時間還有富余,危高岩就編了出短劇︰

[夫欲毆妻。

妻(嬌滴滴地)夫君哪,你就一點也不念奴嬌?

夫(惡狠狠地)老子今兒就要菩薩蠻!

逗得滿場大笑。危高岩是即興創作,也是笑得不行。

滿面春風地回到辦公室,卻見備課本里夾了張紙條︰「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周郎周郎,小喬這廂有禮!」危高岩嚇了一跳。恰恰,周叢國逛過來︰「什麼墨寶,這麼專注?」

危高岩慌忙一笑,掩飾道︰「哪里!請假條。」就隨手團了,扔進紙簍。

周叢國卻好整以暇,纏住危高岩閑扯,危高岩想撿回又不能,只好干瞪眼,心里直罵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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