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也不能就這樣一直……」漢斯看著身上穿著的嶄新衣服,還是對這份過于清閑的工作感覺不好意思。
「先休息半個月再說,到時候有的受呢,種地可不是什麼輕巧活。」陳浩然把一頂草帽搭在額頭,仰躺在椅子上,享受著夏日的清晨。
過了一會兒,仿佛已經睡著的他夢游般的從身後的箱子里拿出兩樣東西,放在手里摩擦了起來。
漢斯側眼看去,卻見他拿著一塊布和一小塊木頭,不禁好奇的問道︰「那是什麼?」
「打磨啊。」
「那塊布干什麼用的?」
「這個……?」陳浩然將手中的布轉了個個,漢斯看見上面蘸滿了細碎的沙子。
「這……是怎麼制成的?」漢斯看著那塊柔軟的砂布磨出來的光潔表面,不相信的張大了嘴巴,不過這里讓他吃驚的事,也實在太多了。」先用石磨把沙子磨細,然後把沙子和楊樹的樹膠混合在一起,在細麻布上涂抹均勻。」陳浩然解釋道,一邊打開了箱子,漢斯和雅克看見,里面有好幾疊粗細不同的砂布。
「怎麼想起用這個呢?」漢斯多少了解一些木工的活,一般的木工做家具,都是用木片、石片甚至青磚來拋光打磨,還有的干脆就是利用銼刀一點點硬挫,十分的費時費力,很多時候,一件家具打磨的時間,往往要遠遠超過前期制作的時間,就算是富人想要做一件家具,也要讓工匠們到家里吃住,經年累月的干,所以裝飾精美的家具都是十分珍貴的,往往要傳上好幾代人。
「手藝不行唄,」陳浩然卻沒有領會他話中的意思,略微沮喪的說︰「人家拿刨子直接刨出來的都比我這個光滑多了,我只能找這麼個投機取巧的法子了。」
他一邊說,一邊跟瞎子似的,仰著頭,純粹用手感知手里的物件的凹凸之處,然後用「砂布」加以打磨。
「這是個什麼東西?」
雅克看著他手里那塊愈發圓潤的木塊,雕刻的如同半塊豬膝蓋骨一般,上面還穿這一個小孔,不禁好奇地問道。
「這是塊楓木,做的是個琴碼。」
「琴?」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把這個東西同樂器聯想在一起。
「這是什麼琴,能演示一下嗎?」
「好,你等著。」陳浩然鑽進了屋子里,不一會兒,就見他騷包似的換上一身交領、大袖的青布長衫,身後背了一把帶著細長弦的樂器,拿腔拿調的走了出來。
「怎麼樣,像不像令狐沖?」陳浩然挺著胸膛,在門口擺了個造型,昂然問道。
「令狐沖是誰?」雅克擰著眉頭。
「這……是什麼樂器?」漢斯問道。
「呃……這是二胡,說了你們也不懂,听我給你們拉一個。」陳浩然坐在葡萄樹下,抿了一口茶水,支起二胡,搖頭晃腦的醞釀了一會兒感情。
等到他低頭第三次上弦完畢之後,終于正襟危坐,悠揚的樂曲漸漸流淌了出來。
開始的一段松緩而流暢,如同描繪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一般,聲音如同細絲一樣,慢慢的沁入人的心田,聲音時斷時續。
但隨後,聲音一點一點歡快明朗了起來,旋律一句比一句走高,仿佛在描繪一家人溫馨而快樂的生活。
可未及幾步,曲調卻又低沉了下來,聲音遲滯而破碎,仿佛一個人在窘迫,孤獨,寒冷中的沉吟,思索,和自問。
伴隨著一個高亢的的長音,美好的一切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打碎,一切都是那麼的沉重悲涼,聲音跌宕起伏,顯示出作者心中矛盾沖突萬千,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心中的悲苦,對世俗的不平、憤恨。
聲音漸漸滑落了下來,樂曲已經不再向第一段那種詢問般輕松了,而是如同大風搖撼樹干那樣,氣勢磅礡,聲音高亢而有力,一浪高過一浪,起伏跌宕,一氣呵成,綿延不斷,宛如波濤席卷著烏雲,狂風搖撼著松濤,使人喘不過氣來。
那情形,便如同一座奇峰兀立,蒼勁挺拔,使人感受到一種堅毅不拔的意志和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
樂曲于極高之處戛然而止,余音卻如同縈繞在空中一般,久久不散。
一邊的漢斯和雅克,此時早已憋悶的喘不過氣來,一待聲音停歇,便立刻問道︰「這是什麼曲子?」
「《听風吟》。」陳浩然故作淡定的,低頭松了松弦,抖了抖衣袖。
「陳,你演奏的太好了。」雅克禁不住站起身鼓起掌來,大力的拍了拍陳浩然的肩膀。
「差得遠呢,有都是比我強的人。」听到這樣的夸獎,陳浩然反而不自然的臉紅了起來。
「可不是,就連村口的華師傅都比他拉的強。」伴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霍婧竹自門口闖了進來。
「華師傅是我老師好吧?」陳浩然拉下了臉,「總比你強,五音不全。」
霍婧竹不去理他,循著味道向廚房聞去︰「岑嬸,你家早晨就炖排骨啊?」
「呵呵,霍家丫頭來啦,吃了早飯沒?」岑嬸爽朗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
「沒呢,一起床就來找艾米了。」
「馬上就好了,一起吃吧?」岑嬸樂呵呵的邀請道。
「嗯,我去撿碗。」霍婧竹一溜煙的跑進了廚房。
「真會趕時候兒。」陳浩然望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輕輕的牢騷道。
等到香噴噴的排骨吃過,霍婧竹和艾米利亞收拾了餐桌,就拉著手離開了家門。
陳浩然拿著刨子,鋸條,又一次叮叮當當的開始折騰了起來。
這一次漢斯看出了門道︰「你是個木工嗎?」
「嗯,正在學。」陳浩然一邊回答,一邊臉色漲紅的緊盯著手中的活,用力的同木頭較勁著。
「想不到你什麼都會。」雅克來到這里,感覺生活的節奏仿佛一下子慢了下來,就連平日這些看都不看的雜活,也似乎變得十分有趣起來,看著漢斯像是對陳浩然的活十分感興趣,就也轉過了頭,看著他不斷用各種工具切割著木塊。
「差的遠啊,我才剛學。」陳浩然拿起斧子,輕輕敲下了一塊木條,繼續說道。
「都能做些什麼?」漢斯看著他專注的神情,幾乎不忍再問,可是卻又忍不住多一句嘴。
「現在?我才是兩年的學徒,也就是磨個煙斗,酒杯,做個木梳,大件也就是做個板凳什麼的。」陳浩然略有些沮喪的說著。
「哪有,我覺得你的手藝已經很好了。」漢斯看著陳浩然手中制作的復雜結構的木塊,由衷的說著。
陳浩然搖搖頭,他轉過身,從箱子里拿出三個木塊,上面各自切割成奇怪的結構,陳浩然將三塊木頭連接在一起,遞給了漢斯。
漢斯用力的掰了掰,卻沒有將三者打開,仔細看去,三塊木頭聯環相扣,連接的地方幾乎沒有一點空隙,,達到「天衣無縫」的程度。
「很精妙的設計,這叫什麼?」
「這是榫卯,是做木匠的基礎,我已經學了兩年了,現在能做二十多種榫卯,可是還有三十多個要學。」
「怎麼會有那麼多?木匠不就是把東西削平,然後用釘子連接起來就行了嗎?」雅克不解的大聲說道。
「那樣做出來的家具是要被人笑話的。」
「你看,」陳浩然拿起兩塊木頭,手里比劃道,「如果做一個桌子,桌腿和桌面如果這樣只是鐵釘定住,兩塊木頭就只有這一個地方相連,這樣長期挪動桌子的時候,這個地方就會越來越松,釘子說不定那一天就會掉出來,而這樣也破壞了木頭里面的結構,桌腿完全失去水分之後,很容易劈開,這個桌子的壽命就沒有那麼長。」
「而如果采用這個夾頭榫,兩塊木頭就會緊緊的勾連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結成一個方框,這樣桌面和桌腿的角度就不易改變……」
陳浩然一邊干活,一邊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從夾頭榫,說到牙子牙頭,再到插肩榫、格肩榫,透榫和半榫、一直說到栽榫和穿銷、栽榫與邊抹,四簇雲紋、十字套方,直將兩人的頭都說得暈了。
漢斯看著陳浩然箱子里面各種各樣的榫卯,听著他口中各種巧妙的構思,千變萬化的各種形式。不禁心向神往。
「我們能見見你的師傅嗎?」
「那個?樂器還是木匠師傅?」
「木匠師傅。」
「等我做完這個,咱們就去。」陳浩然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吐沫,拿起一塊木頭,畫上墨線,使勁的鋸了起來。
兩人等了一會兒,雅克終于還是憋不住問道︰「你現在做的是什麼?」
「這是一個粽角榫,不過比一般的粽角榫要復雜一點,如果用料小了,外面就沒那麼堅實,可是如果要貪圖簡單,用料大了,兩邊交錯的地方小了,卻又不牢靠。」
漢斯和雅克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用在桌子或者櫃子邊角處的三角,用三根方材結合在一起,就如同三只手或者三只梳子一樣,用細密的木齒緊緊的相連著,由于只是半榫,如果從外面看的話,就如同三個木頭天生生長在一起一般,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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