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戒 第3章 矛盾

作者 ︰ 彌圖

黎勿醒來的時候,天在下雨。

大雨點滴滴答答擊落在窗台上,濺起小水花而後又附在玻璃窗上,順著先前留下的紋路緩緩滑落。

「醒了?菜在鍋里,自己去拿。」

蘇意捧著洗好等月兌水的被單出來,連余光也懶得給,直接往洗手間旁只有兩平半的小陽台走去。

「哦……」見她臉色不好,黎勿悻悻然從沙發爬起來上洗手間。門一關上,黎勿趕緊掏出手機給正在熟睡補眠的鴨子打電話,「昨晚送我回來的時候,沒亂說話吧?」

「大哥,現在幾點,你不睡我還要睡!」沒說兩句,鴨子把電話掛了,黎勿立刻回撥,被吵醒的鴨子咋呼,「我說黎勿,你要是怕蘇意生氣就正兒八經找份工作,少喝點酒,你明知道她最討厭你這樣,連帶我和阿勇也被你拖下水。」

「誰說我怕的!」蹲在馬桶蓋上的黎勿壓低嗓子叫囂,鴨子不耐煩,「是是是,你不怕,不怕就把電話掛了別再打過來!」說完,電話真的被切斷。

宿醉過後的頭痛不止,黎勿又坐了會才起身刷牙。抬頭對上鏡子,右眼窩又是一抹淤青。

每次喝醉斷片醒來,身上總會出現大小不一的傷痕,他已經習慣,可嘴里仍舊忍不住咒罵。

「死鴨子下手真狠!」

——

不知經過多少手的洗衣機是上一手租戶賣給他們的,機身上的按鈕已經失靈,得按著一段時間才有反應。

人倒霉起來,什麼事情都不順,連一台舊得能成古董的老爺機也要欺負她,按了半個小時有多,洗衣機還是一動不動。

蘇意忍無可忍,抬腳狠狠踢了把,還是紋絲不動,這點倒是跟黎勿很像。

「你這樣踢法不壞也被你踢壞。」

他剛洗完臉,臉上還沾著水就把頭擱在她肩上,蘇意不耐煩,聳了聳肩,肩膀上依舊沉甸甸的。

「今天不用上班?」難得周四下午見到她在家,黎勿從後圈住她的腰,酒後的嗓子略帶嘶啞,黎勿以為這樣磁性聲音蘇意一定抗拒不了,只是蘇意卻不會欣賞,「走開,你很臭。」

「我哪里臭了?」蘇意向來不喜歡他喝酒,黎勿知道,于是不肯松手,死纏爛打硬湊在蘇意頸間磨來蹭去,嘴里嚷嚷,「你告訴我,我哪里臭了?」

「渾身上下,由里至外,」洗衣機終于啟動,發出轟隆隆響聲,蘇意輕輕回頭,「滿意了嗎?」

黎勿撇嘴,「蘇蘇,我眼還腫著,你就這樣對待病人?」

蘇意定楮傾身上前,黎勿偷笑,他就知道他的蘇蘇不會這麼狠心,心情飛揚地配合俯身。

她的瞳孔帶著淡淡的棕色,在白色日光下格外明顯,黎勿覺得自己眼光真好,湊前要親上一口,蘇意卻出人意料往他淤青的右眼狠狠一壓。

「嘶——」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正要張嘴問蘇意干什麼,抬眼見到她冷著眼瞪住他,「少喝點酒就不疼了懂嗎?」

冷冰冰的語氣,興師問罪的節奏。

黎勿耍賴皮,「我就是跟鴨子他們出去喝點東西。」

「每次喝到不省人事回來,你還真是第一個。」蘇意毫不留情戳穿,黎勿訕訕笑了笑又扒拉著摟住她,「他們灌我酒,我喝不過就醉了。」

「明知道喝不過你還喝,閑著是吧。」蘇意最討厭他嬉皮笑臉,次次把事情攤開來說的時候他就這樣,一笑而過,蒙混過關。蘇意煩他,掙月兌他的手扭身,將裝洗衣粉的盒子扔給他,「既然閑著,家里洗衣粉沒了你可以去超市買,洗手間的燈壞了你可以去修,這里有很多事情等你做,這借口鴨子他們滿意了吧。」

蘇意很認真,格外格外的認真,帶著不甘心跟黎勿卯足勁頭,或者她只是要跟自己賭氣。

最好的七年時光交與他,蘇意從沒後悔過。可她工作上的不愉快,連遠在c城的蘇太太隔著電話也听得出來,而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這個男人卻竟然一無所知,在她不知道的某處喝酒快樂。

連著洗手間的小地方容納兩個人以後變得更加窄小,這一刻所有人靜默,彼此距離很近,可蘇意的心卻感覺不到親密。茫然離開,黎勿伸手拉住她,「別生氣了,街口那里新開了一家餐廳,今晚帶你去吃好不好?」他咧嘴望住她,眼里笑意間沒有絲毫悔過的神色,或許對于黎勿來說,這樣子得過且過的生活才是他想要。

可對于蘇意來說,這樣的生活讓她恐懼。

五年前赤手空拳跟著他跑來這座繁華而又陌生的城市打拼,除了說出來稍稍風光一些以外,蘇意想不到還有什麼好。往日一起在c城念書的同學如今已經各有所成,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依舊為生活奔波。而現在她連工作也丟了。

她定楮凝視他,內斂的雙眼皮眼楮,眼角微微上揚,夜貓子的作息時間讓他的皮膚顯得有些白,眼楮下的青黑色略帶嚴重,兩眼間的眼神早就沒了清澈,余下的只有茫然的世故。

多久沒有仔細審視他,原來黎勿變成了這個樣子,和記憶中那個成績優異到每次獎學金都有他名字的黎勿相距甚遠,遠到蘇意似乎已經不認識眼前男人到底還是不是黎勿。

「我真的很累,黎勿,如果你能爭氣一點,或許我們就不會是現在這模樣。」可惜蘇意的滿心期待,最終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當年那個一腔熱血的大男孩,他和她說,五年內我一定會有屬于我的個人畫展。

五年過去,個人畫展沒辦成,他卻已經成為東流江水中的一抹渺小,被生活挫掉所有鋒芒。

「蘇蘇,對不起。」黎勿摟著她腰,在她耳邊淺聲低喃。蘇意忍不住眼眶泛酸。

這樣的對話不下十次,只是每次她的話都像打在棉花上的拳頭一樣,可憐兮兮的黎勿一句對不起,她便沒得發作,因為不舍得,七年的感情,她不願一場爭吵破碎一切。

——

黎勿乖了很多,不再豎著出門,橫著回來,會陪她一起上超市,也不再沉迷夜生活。

「工作沒了就再找,最重要你開心。」兩人窩在廚房里,挨在她身旁忙活的黎勿安慰她。

周六這天蘇意和余苒逛街,聊起黎勿最近的變化,余苒為蘇意叫不平,「都多少次了,你就這樣放過他?」

「他最近真的變了不少。」蘇意看中一條裙子,掀開吊牌,價錢同樣華麗,快要結婚了,蘇意不能隨意亂奢侈。斂去目光,手里裙子重新回到衣架里。

余苒不同蘇意,她單身,家里有錢,從來沒有經濟上的困擾,s市人,大學跟家里鬧脾氣才一氣之下報了c大,誤打誤撞認識蘇意,見證蘇意和黎勿兩人的七年,也看著黎勿的改變。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半年前他也說改,改了沒兩個月又恢復本性,蘇蘇,你能別傻了嗎?還說要結婚,這不是自掘墳墓。」余苒向來直腸子,她不看好蘇意他們的未來。

正價商品蘇意買不起,倒是從換季打折銷售的架子上找到一件上衣,價錢正好在預算之內,只是翻了好一會也沒找到她的碼數,店里銷售小姐的目光也漸漸變得異樣,蘇意只好放棄。

一旁的余苒實在看不過眼,她義憤填膺,「我也不懂你這是為什麼,守著一個吊兒郎當的男人不放,省吃儉用連件自己喜歡的衣服也不舍得買。」

「你也知道這邊房子多少錢,我不省著點怎麼買房,況且他也真的在改了,我總得給他時間。」

皇帝不急太監急,余苒對住蘇意憋著一肚子氣,「別說我壞心眼,就他那耐性,保準一頭半個月又打回原形。」見蘇意不出聲,余苒嘀咕兩句便打住。

蘇意明白余苒的意思,可她也迷茫,這樣的堅持是對還是錯。

日子再度回歸平靜,那一次無疾而終的爭吵被翻過去。c城兩家父母都在追問他們回去的時間,兩人商量了下,又正好遇上黎勿大學同學辦聚會,索性即時買了票回去,火車到站時剛好第二天早上。

先回蘇意家,蘇父蘇母見到閨女、未來女婿回來格外開心,早早弄好一桌飯菜。

兩人一段日子沒回c城,蘇母想得很,洗碗的時候嘮叨蘇意兩句,轉而聊起她和黎勿結婚定日子的事情。

蘇意︰「回來以前黎勿已經跟他家里說了,挑個日子,咱們兩家人一塊出去吃個飯。」

蘇母︰「還等你倆辦事情,我早跟親家母約好時間,明晚上明珠飯店吃飯。」

蘇意和黎勿大學談戀愛,畢業後到s市發展,兩家人都認定他們會牽手走到最後。事實上,他們也正往這條路走去。

蘇母洗碗,蘇意幫忙抹水,洗潔精的泡泡漂浮水面,蘇意有些晃神,「媽,你以前老說爸有很多很多缺點,怎麼忍下來的?」

「真吵架了?」那天通電話听她聲音就不對路。蘇意從小到大就是這性格,開心不開心悶在肚子里不說。蘇母洗好最後一只碗遞她手里,「吵架了也好,把事情攤開來談,大家好解決。但凡男人嘛,都像個小孩子,你爸也是這樣,年輕的時候愛玩,我沒少跟他吵,不過你爸最大的優點就是體貼人,知冷知熱,我想著大概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就答應他。」

兩個人在一起,就要學會遷就,學會適應彼此的節奏,調整各自的步伐。開始一段感情很容易,可要經營得好卻是一件難事,就像開車一樣,掛檔開出大馬路不過喝口水幾秒的時間,但到上路以後就開始遇上各種突發狀況,堵車、走錯路、壞車……

蘇意笑,「媽,像爸那樣知冷知熱的男人只有一個,都給你抓在手里了,我哪還能找到。」

兩母女許久沒聊過心事,蘇母不住跟著笑,「除了知冷知熱外沒一樣優點,你還是別想你爸那類型。」

蘇母擦擦手出了廚房,留下蘇意切水果。

知冷知熱也挺好,起碼他心里還有個人記掛著才願意關心她狀況,不像某些人,沒心沒肺。

蘇意呆呆切著水果,連黎勿進來了也不知道。他圈住她,伸手偷吃一塊隻果,含糊不清地在蘇意耳邊嫌棄,「你切得這麼難看誰吃啊?」

黎勿還想吃一塊,蘇意舉起水果刀就想剁下去,嚇得黎勿趕緊縮手。

蘇意冷言,「我切得這麼難看你還要吃,真是難為你啊。」

「誰讓你是蘇蘇呢,再難看我也得捧場!」趁蘇意不備,黎勿順手牽羊又偷了一塊。

他又嬉皮笑臉了,「黎勿你能正經點嗎?」蘇意看不慣,立刻板起臉瞪住他。

「我只是想逗逗你開心。」黎勿偷覷了眼,輕聲解釋。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相對無言,最近發脾氣的頻率似乎越發多了,蘇意也討厭這樣,可她就是忍不住。

偷偷吸口氣,等稍微冷靜了些,蘇意將果盤放到他手里,平靜吩咐他,「切好了,先端出去客廳吧。」

黎勿不好輕舉妄動,觀察一會見她臉色從容才敢問︰「不生氣了?」

蘇意撇撇嘴,「你再問……」話沒說完,黎勿端著果盤撒腿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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