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神相 第63章 .人言可畏

作者 ︰ 鑌鐵

柳揚出門,卻哪里還見得到那春十三娘的人影,知她們搭乘轎去了碼頭,于是他就腳下抹油風急火燎地朝那河濱趕去。

從柳家到那碼頭,足足有二三里地,柳揚緊趕慢趕,當他追到河埠,轎人都已上了大號畫舫,兩乘空轎也載上了船頭,桅桿上旗字飄揚,書寫的長條名餃叫做「春風一笑,博君一醉」以下還有許多字被風卷起,一時不及細看,他也無心看了。他所注意的已經進艙的春十三娘,還有她帶走的那個寶葫蘆。

「苦也!賺人家三百兩銀,人家卻拿走你三萬多家底,這筆買賣虧大了!」柳揚暗暗罵自己,一時貪心卻成了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冤大頭。

他的身站立河濱,他的魂靈兒好象已進了船艙,向那十三娘索回自己的葫蘆,打開葫蘆嘴,但見里面一切安好,所有財寶完璧歸趙。猛不料一陣鑼聲打醒他的美好幻想。原來春十三娘早已傳下話,著令管船的收舵去錨,快快開船,以便早回縣城。

「鏜鏜鏜」的鑼聲敲動,畫舫破開那湖面上的冰雪,便向西開行,漸漸的離岸,漸漸的遠了遠了。

這一急,真急得柳揚非同小可,恨不得像戲的武林高手般腳尖一點,身輕如燕,然後張開雙臂飛呀飛,就飛到了那大船上。又或者學會了那蜻蜓點水凌波微步,飄啊飄,就飄到了那畫舫上。

此刻,春十三娘離開了河濱,坐著畫舫遠遠的去了,柳揚無計可施,只有沿著河濱緊緊的去追趕畫舫。他鼓勵著雙足道︰「腳丫老兄,辛苦你了,追上去,追上去!只要你肯賣力,我就買了好的鞋給你,每天一雙,讓你夜夜做新郎!」

但是舟行和轎行不同,轎兒行得緩,柳揚追得上;船兒行得速,柳揚便追不上了。

猶如如今是大冬天,那河濱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要麼就是堅硬的滑冰,柳揚跑得急促,免不了摔幾個跟頭,做那呆頭傻瓜。再加上河邊風寒,更使得他苦不堪言。

不過他意志堅定,依著這條塘岸追趕,心頭著急,不知道前面可走得通。要是一水橫阻,給他來一個「孤帆遠影碧空盡」,那可就完蛋了。

就在柳揚惆悵之時,忽听得咿啞咿啞的櫓聲,側面冰河里搖出了一扁舟,不禁滿懷歡喜,心說,「與其跟在岸上追趕,還不如乘了小舟去攆!」

于是柳揚就高聲喚那舟,「船家,快快靠攏,我這里有一筆大買賣給你做!」

那舟長相可憎,耳朵卻尖,一听說有大買賣,便把船兒停櫓攏岸。

柳揚這邊就更歡喜了,心道,天無絕人之路,看起來有救。

小舟既已攏岸,舟點住了竹篙,柳揚一躍上船晃了兩晃,幾乎晃入水。舟便說;「相公上岸罷,你這大買賣我做不了也做不來!」

柳揚奇道︰「我已經上船,你為什麼又催我上岸?這筆買賣又為何做不來?」

舟就搖頭晃腦說道︰「相公或許不明白,我這搖船有個規矩,叫做三不搖。性急的不搖,酒醉的不搖,年邁的不搖」。

柳揚道︰「這是什麼緣故?」

舟道︰「因為性急的上船是劈頭蓋臉, 里啪啦;酒醉的上船是東倒西歪,腳步蹣跚;年邁的上船是周身搖擺,渾身打顫。只怕撲通一聲就此送終,船錢落了空,反而打官司,算我行凶。相公一不酒醉,二不年邁,單是性急一些,要不是我點住了竹篙,你早下了水做了龍王女婿。」

柳揚道︰「船家休得取笑,我有要事,刻不容緩,你快快兒搖,我自然會給你很多錢。」

舟道︰「相公所說的大買賣就是讓我搖船?這倒是我的拿手好戲!卻不知搖往哪里去?」

柳揚道;「看見前面那座大船沒有,追上去,重重有賞!」

舟听說,才把篙兒幾點。船已離岸,放下篙兒,趕緊追趕過去。一邊搖一邊問道︰「相公,那大船可是桅桿上掛起長旗的?」

柳揚道︰「正是」。

舟道︰「這是鄱陽縣城春風一笑樓的船,每逢佳日,就喜歡來這桃花鎮的城隍廟燒香;不過今天卻是奇了怪了,並非什麼好日,卻為何也會跑來?!」

柳揚心說,「還不是久仰本神相的大名專門跑來看相的。」嘴上則道︰「你休要聒噪,人家什麼時候出門管你何事?你只管搖你的小船,做好的你本分!」

那舟忽然瞅了瞅柳揚俊俏的模樣,笑了道︰「哦,我知道了……」

柳揚懶得理他。

舟便道︰「相公為何不問我為何發笑?」

柳揚道︰「我為何要問。」

舟又道︰「那相公為何不問我知道了什麼?」

柳揚沒想到舟這貨會如此嘮叨,簡直就是那沒完沒了的唐僧,于是順口道︰「你知道了什麼?」

舟呵呵一笑,故作神秘道︰「我看了相公你的模樣,就猜到了,你一定是那春十三娘的裙下之臣!」

「阿嚏!」柳揚狠狠地揉了揉鼻。

他萬沒想到這舟的想象力會如此豐富,看起來不管人有多麼蠢笨,都會有耐不住的色心。

「天寒地凍,這里又是冰河央,相公卻要小心點,莫要感冒了!」舟這上半句還算人話,下半句就讓人堵得慌了,「感冒了就會不停地流鼻涕,流了鼻涕就會很難看,即使像相公這般俊美,倘若拖了兩條粘乎乎亮晶晶上下彈動不停的大鼻涕去見那春十三娘,估計也會被她趕下畫舫!有道是,姐兒愛鈔更愛俏!」

柳揚徹底無語,只好催促道︰「你莫要再如此羅哩羅嗦,不如省了力氣使勁兒搖船去追上人家!」

「唉,相公此言差矣!」那舟說道,「干我們這行,最忌諱的就是性情太急。一急就容易出事兒。像我這般與你一邊說話,一邊苦干,卻最是好的,既能夠把活干了,也不用考慮這活兒的苦與累。」

柳揚一想,卻也是這個道理,本來大冬天在這和上搖船本身就是個有苦又累的活兒,若不是生計所逼,誰願意頂著寒風出來,還不如躺在被窩里舒服。

又一想,這舟模樣蠢鈍,卻還懂得「精神轉移**」,知道怎樣做才能忘卻苦痛。

于是柳揚便道︰「那好,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我這邊只管听著好了!」

「相公真是個好人。」那舟笑道,「一般的讀書人根本就不屑和我們說話,好像張口和我們說了話,就委屈了他們,降低了他們的身份……卻不知相公尊姓?」

柳揚想了一想道︰「我姓柳」。

舟道︰「相公竟然也姓柳,這卻奇了怪了。」

柳揚听了愕然,便問有何奇怪。

舟笑道︰「你卻不知這桃花鎮有一人也姓柳,幸虧你不是他。」

柳揚道︰「是了他便怎樣?」

舟道︰「是了那個柳相公,我要問他是不是桃花鎮算命的柳相公。」

柳揚道︰「是了桃花鎮里算命的柳相公便怎麼?」

舟道︰「是了桃花鎮里算命的柳相公,我要問他是不是柳揚柳相公「。

柳揚道︰「是了柳揚柳相公便怎樣?」

舟挫一挫牙道︰「老實不客氣,攔嘴幾下巴掌,打得他鼻青嘴腫,牙縫里進出血來」。

柳揚听說猛吃一驚,便問舟道︰「你和柳揚何仇何怨,卻要把他這般毒打?你可知道大明律例上毆辱他人的罪是很重大的麼?」

舟笑道︰「我和柳揚前世無仇今世無怨,只為他動動嘴皮就能發大財,不僅住進了大宅,還買了兩名美貌標致的小丫鬟半夜給自己暖床,而我卻要在冰天雪地里搖破船,吃這寒風,賣這力氣。自古道︰人比人氣煞人,為這分上我不服氣,我便要打他。」

柳揚笑道︰「休要胡說八道,你又不是他,怎麼會知道他買了丫鬟暖床?听說他可是正人君來著,何況他素有美姿容的贊譽,豈會和丫鬟做那苟且之事!最重要一點,他能夠靠嘴皮吃飯那是他的本事,與你何干?」

舟道︰「他若是憑借真本事也就算了,這是他的能耐,我也學不來。唉,可他那全是滿嘴胡說八道,靠著坑蒙拐騙來大肆斂財,我因此心不服,要打這冒充神相的江湖敗類。」

柳揚道,」你休冤枉了他,我听說柳揚不管是測字卜卦,還是觀陰陽看風水都是靈驗,因此才會生意興隆,顧客盈門。」

舟把嘴一披道︰「相公別信他,柳揚專會裝神弄鬼,坑門拐騙,他干的勾當區區肚里自有一篇細帳。」

柳揚道︰「我不信你會得深知其細。」

舟道︰「柳揚曾經有個雇工叫紅眼阿三,紅眼阿三有個表母舅叫做銅匠阿根,銅匠阿根有個老鄉鄰叫做快嘴三太,快嘴三太有個干女兒叫做拖鼻涕阿巧。」

柳揚道︰「你這般饒老繞去多費工夫?直說不就得了!」

舟裝腔作勢道︰「凡事總有個來源,鹽從怎樣咸起,醋從怎樣酸起,話從怎樣說起,這一篇裝神弄鬼坑蒙拐騙的細帳是紅眼阿三告訴銅匠阿根,銅匠阿根告訴快嘴三太,快嘴三太告訴拖鼻涕阿巧,拖鼻涕阿巧告訴區區。相公,你道拖鼻涕阿巧是誰?便是我的老婆。」

「好了,你不用扯那麼遠,且說那個紅眼阿三是怎麼說我……」柳揚一急差點說漏嘴,「說我們桃花鎮的小柳神相是坑蒙拐騙,裝神弄鬼?!」

舟賣弄道︰「這個說來話長……且說那柳揚有個姘頭叫金姨娘,那金姨娘卻是有名的俏寡~婦,不知怎地就看上了這個小白臉的柳揚。兩人眉來眼去你來我往,于是就暗地里上了那合巹的床……」

柳揚皺眉道︰「你又在胡說八道了!柳揚與金姨娘毫無瓜葛,這卻又是誰傳出的**帳?」

舟道︰「當然是那紅眼阿三了,這些都是他說的。他還說那柳揚什麼都不會,那金姨娘為了她的情郎卻到處宣傳他能力有多強,不僅會算命,還會看陰宅風水……那柳揚得了這般好名聲,那還不招徠大把的顧客,于是他就裝神弄鬼,繼續欺騙顧客,還有高價甩賣風水葫蘆,鎮宅寶鏡,原本才十幾蚊錢的東西,卻被他賣到一兩銀,甚至數兩,你且說他心黑不黑,人壞不壞?!」

「這……」柳揚無語了,這舟的話可以說是一半錯一半對。

看起來那個紅眼阿三被自己趕出柳家後很不服氣,于是就四處造謠生事,也怪自己沒想到這一點,卻差點壞了好名聲。看起來那風水葫蘆鎮宅寶鏡的買賣是不能再做了,不能為了蠅頭小利而失去了人心。

就在柳揚胡亂思忖的時候,那舟忽然說道︰「相公,你要破財了?」

柳揚一愣,「這又是為何?」

舟說︰「因為那畫舫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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