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道阻且躋 第67章 征途(一)

作者 ︰ 舟人

訓罷眾紈褲,紀啟順揚揚手中皮鞭,發出了號令︰「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誰再拖拖拉拉的休怪我手下無情。」話音才落,便一鞭子抽在了馬身上,馬匹吃痛一下子就竄出去老遠,連帶著揚起一篷黃沙,糊了商少羽一嘴。

商少羽「呸呸」的往地上吐了幾口沙子,心頭不由火起,卻奈何紀啟順單騎跑出了老遠。只得惱怒的對著身後那群一臉茫然的新兵喝道︰「沒听到殿下的話嗎?都給我跟上!誰敢落下,有你們好瞧的!」

在紀啟順的有意無意的施壓中、商少羽的無名火中,諸位新兵帶著滿身的塵土迎接到了漫天的紅霞。

雖然晚霞渲染的天空分外美麗,但是此刻沒有任何人有心情關注與它了。整整一天的急行軍令這些貴公子們疲憊不堪,正如紀啟順所言他們大多是家里人慣著長大的。雖然他們都是武官,不至于多嬌貴;但是從小在東都那樣的花柳繁華之地,自然也不會遭受過多少磨礪艱辛。

正因為如此,紀啟順才這樣逼迫他們一路快馬加鞭,一方面是希望他們快些習慣急行軍的節奏,另一方面也是存心要磨磨他們的性子。

她素來是獨來獨往慣了的,但也好歹知道要把下屬收拾得妥帖些,至少別給自己幫倒忙。再者,大家若能團結起來、有力一處使,也比她一個人累死累活來得強多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不自覺放慢了速度。

商少羽驅馬從後頭趕上來,語含譏諷道︰「將軍這是終于累了啊?」

紀啟順听出他口氣不善,也不和他一般計較,只是手握皮鞭向前遙遙一點點,道︰「今日大家騎馬許久定然是累了,一會兒進了城找家客棧且好好歇歇,該養傷養傷該休息休息。」

商少羽順著她鞭子看去,便看到前頭有一座城池似乎近在眼前,正是他們今天行程的目的地天水城。或許是天已經有些暗了的原因,此刻的天水城看起來像是一座黑黝黝的小山丘。

後頭的新兵們也看到了這座小城,竟然歡呼了起來,可見這一天對于他們而言實在是有夠折騰的。商少羽也想像他們那樣可勁的歡呼,但是見到身旁的紀啟順腰背筆挺、面色紅潤的樣子,就不由的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動,強裝出一臉的淡定。

又見紀啟順清咳一聲,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諸位倒還這麼有精神呢?」一听這話,那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侍衛老爺們,頓時都成了霜打的茄子。唯恐紀啟順一時興起,叫他們再趕一晚上的路。

商少羽看著他們一個個垂著腦門不敢吱聲的樣子,心里滿滿的都是憋屈啊。心說︰一群不爭氣的東西,平常倒是傲得很,怎麼這會兒連句話都不會說了?

紀啟順倒是挺滿意,但也不說多余的話,只是囑咐道︰「這城門看著近,實則遠得很。諸位且再忍耐一會兒罷,左右一刻鐘的功夫。」說罷便一夾馬肚,驅使馬兒向前跑去。

待紀啟順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到了城樓前時,恰趕上落鎖的時候,斑駁的黑漆大門已經關了一半。過了城門,跑過好幾條街。又跟著紀啟順下了馬,在小巷子中七拐八繞走了好一會兒。

正當商少羽等人忍不住想問「殿下您是不是迷路」了的時候,他們終于見到了夢寐以求的客棧。然而此刻沒有人表現出欣喜地情緒,所有人都一臉嫌棄的看著面前的客棧,顯然他們都對這間客棧比較失望。

夕陽的余暉照在曾經輝煌的金字招牌上,其上的金箔貼片已經在時光流逝中月兌落了大半。斑駁的金色點在黑沉沉積滿了灰的牌匾上,越發顯得破敗不堪,只隱隱約約能看清客棧的名字平安客棧。

然而,不論是破敗的牌匾,還是積了一層厚灰的台階。其表現出的氣氛,都與客棧的名字大相徑庭。

商少羽揉了揉泛酸的後槽牙,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難道我們今天是要歇在這里嗎?」

紀啟順正要去推門,听見他的話便將手收了回來,回過頭笑眯眯的回答︰「當然不是啊。」

眾人才松了口氣,又听紀啟順若無其事的繼續道︰「我住這里,你們睡大街。」

「為什麼啊!」

紀啟順笑眯眯的解釋︰「既然諸位對此處並不滿意,那便不強留你們在這里歇息了。」

眾人連連搖手︰「沒有的事,殿下想多了。」

紀啟順收了笑,道︰「我今天上午就說過了,到了我手下就再沒有以往的舒服日子過了,看來你們還未听進去。」她的聲音並不響,卻足以讓所有人听見。

說罷,她也不去看眾人的表情。兀自推開了客棧滿是灰塵的木門,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堂朗聲道︰「店家,可還有酒?」

話音未落,便有一個留著山羊胡的男人從里間轉出來,問道︰「敢問這位客官要羅浮春、秋露白還是竹葉青?」

紀啟順隨手一扔韁繩,施施然邁入客棧,走路間帶起塵埃無數。她卻也不在意,只是笑道︰「獨愛桂花釀。」

商少羽下意識接住韁繩,茫然的看著紀啟順和那掌櫃的一問一答。正準備插嘴,就見掌櫃疾步上前一揖道︰「見過諸位大人。」

紀啟順一把將他扶起,道︰「先生莫要多禮,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且待大家伙收拾完了再談不遲。」說罷,復又轉過身向身後眾人吩咐道︰「都先去把馬拴起來、喂點糧草,動作快點。胡蘿卜就交給你了。」後一句話卻是對商少羽說的。

商少羽嘆著氣模了模胡蘿卜的鬃毛,暗暗嘀咕︰「你家主子可真是不負責。」

待眾人收拾完了手頭的事情,回到客棧中來時。便見堂上有道頎長的身影背對大門而立此人身條修長卻不顯得單薄,身上穿的是牙色錦袍,頭上戴的是鎏金嵌玉的發冠,連腳上踏著的鞋都是價值不菲的雲錦所制的。

約莫是听到了他們的進來的動靜,他將身子轉過來看向他們。金紅色的夕陽劃過面頰,勾勒出他的面部輪廓。最後點在他的雙眸中,映得瞳仁一片金黃,像是西沉的金烏墜落其中。

商少羽愣一會兒,終于認出面前的這位「翩翩公子」正是紀啟順。他長嘆一口氣,十分無力道︰「殿下你這是怎麼了?」

紀啟順將一直籠在袖中的手抽了出來,眾人這才發現她的手上竟還握著一柄骨扇。她用扇子點了點大堂中的桌椅,道︰「都坐,我有些事情要告知你們。」

她這一身行頭雖然並不多繁復,但細看卻也是精致的太過了。且不說她頭上的鎏金玉冠,也不說那雙雲錦的綢靴。光說她這身牙色錦袍的滾邊,所用絲線的顏色雖然都是茶色,但卻深深淺淺用了不下十種茶色絲線。

莫說尋常人家了,就是稍微弱一點的世家,恐怕也經不起這樣耗啊。退一步來說,就算有穿這個衣服的銀子,也不見得能將這衣服撐起來。稍微氣質軟些的,恐怕就不是人穿衣服而是衣服穿人了。

然而紀啟順穿了這件衣裳,到似乎正合適。不光是將衣服好好地撐起來了,更是自成一段風流意態。

看著這樣的紀啟順,商少羽卻覺得有些奇怪了。他一直覺得這位殿下不像是在意穿著打扮的人,也不像是喜歡張揚的人,以往見到紀啟順的時候她也都是穿得十分樸素的。怎麼今天就這樣了呢?商少羽越想越奇怪。

就在商少羽和眾人模不著頭腦之時,掌櫃小心翼翼的將客棧的大門鎖了起來。紀啟順則在最上首的位置坐了下來,道︰「想必大家今日積下不少疑惑,且待我一樣一樣解釋清楚。首先,商副將!」

驀然被點名的商少羽有些疑惑的站起身來︰「殿下。」

紀啟順將骨扇敲在掌心,笑道︰「我瞧你一早便滿面疑惑,可是有什麼發現?」

「是的。」商少羽非常爽快的承認了,「屬下覺得人數太少了些,即便殿下手段不凡,也不至于只派這麼百來號人。而且,在這里的諸位都是有品階的武官,還不至于被當做兵卒使吧?」

紀啟順笑了笑,答道︰「你說的自然是對的,若是連這些都猜不出來,也不夠格當副將了。不瞞諸位所說,其實這次為了掩人耳目,所有的人馬都是分頭而行的。普通的兵卒以及糧草早就出發了,就等我們了。」

「掩人耳目?」商少羽皺起眉頭問道。

「不錯。」紀啟順又笑了,「你們是不是都認為我們要去北方的邊境攻打申國?」

「正相反,我們要去的是南方蜀地攻打燕國。」見到眾人點頭,她將骨扇扔在桌上露出一個閃亮亮的笑容,「今天凌晨會有一只隊伍打著我們的招牌,赴北方邊境抗敵。」

「為了確保他們不會被揭穿,從現在開始我就是去蜀地探親的衛姓商賈,而你們是我從威遠鏢局雇來的鏢師,主要任務就是保護我的安全,以及我那些金銀財寶的安全。懂了嗎?」

「殿下,」商少羽才開口便見紀啟順的眼神不善,忙不迭改口,「衛大爺?」

紀啟順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商先生有什麼問題?」

商少羽眉心猛跳,深覺她入戲太快了,但面上還是一本正經的拱手道︰「衛大爺,萬一穿幫了怎麼辦?據在下所知,威遠鏢局也不是什麼沒名氣的鏢局,所有的鏢師應該都是登記在冊的。」

話還沒說完,就見紀啟順扔了快牌子過來。商少羽接住,定楮一瞧竟是威遠鏢局的鏢師銅牌!他有些無語的道︰「衛大爺,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似真似假吧?」

紀啟順「嘖」了一聲︰「真是沒眼力見兒,誰告訴你這是假的了?若是弄不著真的,我哪來的底氣叫你們扮作威遠鏢局的鏢師?」

「這是真的?」

「哪還有假。」紀啟順懶得看他們目瞪口呆的蠢樣,指了指她身邊的掌櫃道,「這位是張明遠先生,威遠鏢局赫赫有名的鏢師。你們都是頭一回走鏢,有什麼不懂的都去問張先生,這一路上他會好好教你們的。」

張明遠忙稱不敢,他雖然在江湖中有一定的威望,但是遇著這麼多的官老爺一時間也是怵得很。

然後紀啟順又令張明遠將早準備好了的飯食拿上來,眾人看著這些粗糙的事物都覺得分外的沒胃口。但見到紀啟順幾乎是幾口就干脆利落的吃完了,便也都硬逼著自己吃了下去。一則不想被她輕視,二則都覺得罰酒還是不吃的好。

吃完晚飯後,她給眾人一人發了兩身鏢師的行頭,然後眾人便各自挑了房間睡下了。幸而平安客棧外頭看著破敗,房間卻都是干淨又寬敞。不然,這麼多人住不住得下都是問題呢。

次日,紀啟順坐上了張明遠準備好的、大過了頭的馬車,帶著浩浩蕩蕩的「鏢師」、「趟子手」們,作為一位富甲一方的商人踏上了探親之路。

他們專挑人煙稀少的小道走,也不畏懼山賊匪類,畢竟這里可是有百多個武藝精湛的高高手啊。若他們真的是一群只懂吃喝玩樂的紈褲,魏帝也不會允許他們擁有現在的職務。

所以紀啟順要做的就是,在這一路上好好地磨磨他們的傲氣,不指望他們能明白什麼大道理,至少要會學會撘灶台、生火做飯。

所謂萬事開頭難,最開始的日子總是最艱辛的

開始學做飯的那幾天,貴公子們做出來的飯菜簡直不忍直視,做成夾生飯倒還算是好的。且不說有人連菜都不會切、連米都不會淘,更有人生火的時候吹了自己一臉的黑炭。

但是不管他們做出什麼惡心的玩意,紀啟順都會面不改色的吃下滿滿的一碗,然後罰他們每個人吃兩大碗,敢吐就再吃兩大碗。

時光就在眾人的苦練廚藝中,一天天慢慢過去了兩個月半。待到曾經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伙兒們終于能像模像樣的做一頓飯時,蜀地也終于到了

紀啟順靠在馬車的窗邊,原本遮住窗口的湘妃竹簾被她卷了起來。她面前的紅木小幾上放著一個象牙雕琢而成的棋盤,上頭滿滿當當的放著黑白兩色棋子。白子由上品羊脂玉制成,將黑瑪瑙所制成的黑子為了個水泄不通。

騎著高頭駿馬的商少羽透過窗戶看到了紀啟順的棋局,忍不住道︰「衛大爺,黑子恐怕沒救了,我覺得還是別浪費時間去想了。」

紀啟順斜睨他一眼道︰「還有心情和我在這閑話,前頭怎麼回事?都停下半天了。」

商少羽口氣中七分鄙夷三分不爽︰「那些官吏就是拿著雞毛當令箭,說什麼通過齊雲鎮就能到燕國,不能隨便讓我們過去。」

紀啟順捻著一只黑子,渾不在意的笑了笑︰「不就是要錢嗎,你給他就是了。」

商少羽深覺自家殿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反正老子有的是錢」的土豪光芒,不由在心里撇撇嘴,暗道︰都是陛下賜給你的錢你當然不在乎了。但也只是暗暗想而已,到底還是拿了一袋金錁子,往鎮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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