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在新住所到了幾天時差,看小哥倆都整頓得差不多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便也就此終止。『言*情*首*
季修然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父親大老遠的給送來這里,家里的老師不也挺好的嗎,但季天望既然能把他送來,就自然有送他來的理由,從潛意識里覺得,父親做什麼都是對的。
一大早,季修然被人輕輕從睡夢中搖醒,睜開眼楮坐正後,身側已經不見入夢前還陪著自己的黎安,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
季修然並不畏懼這個陌生的男人,安靜地看著男人鏡片後也正看著他的眼楮,面無表情地模樣有種說不出的嚴峻,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微的壓迫感,仿佛那個男孩兒天生就不會笑,與溫暖絕緣。
對視良久,誰也不肯先移開目光,氣氛一時有些詭異,中年男人露出隱隱笑意,手扶著季修然的頭,說︰「你的伙伴已經去學習了,你不去麼?」
季修然不出意料的躲過了伸向自己的手,用著毫無起伏的童聲,說︰「給我穿衣服。」
中年男人笑了笑,站起身,取來一旁衣櫃里的衣服,放在季修然面前,說︰「有手有腳就自己穿。」
季修然皺著眉頭,微微詫異地看著中年男人,依舊保持著不動聲色的模樣,說︰「你給我穿衣服。」
中年男人笑得溫和,看著季修然,絲毫沒有要上前幫他穿衣服的意思,那模樣倒像是在看一只寵物貓般。向來被人服侍慣了的季修然哪受得了這個,想要忍住的怒氣也噌噌竄了上來,掀開被褥猛然站起,與中年男人隔著一段距離,怒目相對,說︰「你不听我的?我會告訴我爸爸,讓他辭退你。」
中年男人頷首低眉,季修然的怒氣這才退回了些,站在床上安靜等著中年男子給自己換衣服,這等來等去都不見中年男子有任何動作,這才明了對方壓根是不打算服從他的命令,這無疑是在從出生起就養尊處優的季修然心頭狠狠扎了一針,退回的怒氣再次卷土襲來,說︰「我讓你給我穿衣服,你為什麼不來?」
中年男人抬頭,含笑的雙眸撞見了季修然眼中的淚花,盡管對方強忍住,下一秒也隨時都會決堤而出。中年男子說︰「在下實在不想跟季少爺在穿衣服這件事情上耗時間,若是季少爺覺著這穿衣服太費神,那在下只能留少爺一人在這慢慢穿了,等什麼時候穿好了,在下再來帶少爺去吃早餐。」
眼看中年男人轉身就要走出房間,季修然又氣又急,一個沒忍住,眼淚就從眼眶里掙了出來,滑到白女敕的臉頰上,一路溫熱。中年男人走了幾步又停下,背對著季修然,說︰「季少爺最好還是抓緊時間穿好衣服,早餐再熱一熱就不好吃了。」話說完,人也離開了臥室。
季修然憤怒坐下,綿軟的床墊將他彈了一彈,若是擱在平時,這自然會成為一種趣,現在只會招他心煩,再看看這屋里,又好像哪都讓他心煩。
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蜂擁墜落。
黎安一早便被帶走,直到天黑的時候才回來。
老實說他覺得這個新住所和季家沒什麼區別,要細究的話,就是季家比這里大,再細究的話,就是這里沒他老爸。想到老爸,黎安一天的好像不免散了七八分,來這麼久了都沒有接受到管家的消息,他覺得這個老爸,八成是把他給忘了。想到老爸能把他給忘了,那剩余的兩三分好心情,一時間也無影無蹤了。
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子,走進客廳里,挨著沙的主座坐下。
整個廳堂都被燈光照亮,黎安對新家很滿意,任何一處他都以看的清晰,這種了解的感覺沖淡了他心中些許的恐懼不安。
剛一坐下便有人為他端來一杯牛女乃,抬眼看去,是今早叫他起床的中年男人,他叫什麼來著?記不大清楚了,自己好像應該喚他一聲陳伯。陳伯把牛女乃遞給黎安後便自行退下,陸陸續續有人從身後進出,在不一會兒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黎安羞赫地現自己肚子餓了。面上依舊是沒有任何表情,心中卻開始思索什麼時候才能開飯了,這一想便現一件事,季修然哪去了?
黎安慌忙從沙上站起,朝著二樓樓梯直直沖去。想一下自己一整天都沒有見到季修然,早上走的時候陳伯不讓他把季修然叫醒,他當時也是困得不行,想著季修然能多睡一會兒,他心里也是願意的,索性放心跟著別人走了。那之後呢?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看到季修然?這麼想著,黎安更是著急了起來,越想越急,腳步也越來越快,朝著他們屋子跑去,就好像季修然就在那里。
上了二樓,左拐走到盡頭,最後一間房間便是他和季修然的,而此時房間外有好幾個男佣守在門口,想起早上走時門外還不見這些人,黎安心慌了起來,數步並作幾步跑向前去。眼看已經到了門外,就差再跨兩步推個門就能進去了,但卻被男佣攔腰擋在了門口。
小小的身子軟弱無力,被人從地上抱起,無論他如何掙扎,都像是棉花砸在身上一般綿軟,毫無震懾之說。看著離門外越來越遠,拐了一個彎,門被阻隔在了視線之外的地方,眼看著自己正一點一點被人抱回樓下大廳,黎安停下了手上的拍打腳上的踢踹,瞄著面前被白襯衫包裹著的肩,咧著嘴,一口咬上去了。
抓著自己的手像是鋼鐵一般穿過綿軟的衣襟劃著嬌女敕身軀,像是往常耍賴抱著父親的脖頸時那樣緊緊抓住男佣的脖頸,指尖傳來隱隱痛楚,哦對,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修指甲了。滿口的性腺味道並未讓黎安就此住口,仿佛美味挑逗著猛獸,黎安狠命地咬著,揮霍著渾身的力氣。耳邊是一道男聲痛苦嘶吼,黎安覺得很滿意,一不留神松了手,像廢品被人狠狠丟了出去,疼痛應聲而至,讓他感到有些模糊。
力氣該是全部用在了剛剛的撕咬中,黎安渾身疼痛地被人從地上抱起,他的頭很疼,費力地枕在那人的臂彎里。
听見騷動趕來的陳伯看著懷中的黎安,血珠順著孩子光潔的額頭滑下,偏偏孩子看他的目光依舊坦蕩。陳伯蹙眉間,身後已走來三四名男佣,無聲間已經把被黎安撕咬的男佣束縛中,幾人站立在一旁,尚未開口際,只听一聲吩咐︰「開車去醫院。」
男佣點頭稱是,與抱著黎安的陳伯快步離開。
看著男人的下顎,黎安忽然很想哭,身上的疼痛也因心情這一轉變仿佛輕了不少,眼中澀澀的,黎安想伸手揉一揉,手還沒抬起來,下顎的主人倒是低下了頭。
陳伯看著黎安,莞爾一笑,說︰「男子漢,不要哭。」
黎安愣了愣,眼中淚花滑落之際把頭轉向了一邊,說︰「我沒有哭。」
陳伯笑笑︰「哦,那是我看錯了。不過小男孩兒以哭。」
黎安垂了眼,不說話。
「阿修在哪里?」
「他不听話,我罰他在小黑屋里了。」
「壞蛋!阿修怕黑!他一個人會很害怕!」
「誒……你如果再亂動的話我就讓醫生把你的臉上也縫幾針,你回去的時候你爸都不認識你了。嗯這就對了。」
「……我想回家找阿修。」
「包扎完就以。」
一天未進飯食的季修然早已餓的前胸貼了後背,要說這挨餓的原因還真怨不得別人,怪就怪在他這氣還沒消下去,人家飯菜端上來就被他給推在了地上,這樣一來也就落到了現在餓肚子的淒慘天地。眼看天都黑了,月色投射進臥室里,窗戶大開著,微風撩撥著白色的窗簾,季修然至今為止還穿著早起時的睡衣,現在正瞅著窗外著呆。
從季修然的角度看窗外,剛好以看到懸掛在空中的一輪皎月。皎潔的月光投在季修然漆黑的瞳仁里,化作引人的光點,面上雖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來,但眼中的向往著實容易察覺。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月餅,心越是不由自主地聯系到跟這月亮有關的吃食,跟著心走一想到這月餅吧,季修然的饑餓感就更濃重了。是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這就犯了難。
話說天都黑了,黎安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那些人把黎安帶到了哪里,種種不好的猜測略過季修然眼前,在饑餓折磨的情況下,小小的心中又透出一股子擔憂來。
季修然第一次覺得自己老爸的決定不完全正確,比如這一次把他們送來了這個鬼地方,等他回去了以後一定要跟老爸好好告個狀,今早那個中年男人,一定讓他吃不了也兜著走!氣憤之余,小拳頭也暗暗握緊。
有史以來第一次被人這麼對待,無論是在心靈和自尊上都給了季修然一擊重拳,孩子性格倔,越是如此,越是不願屈服。況且這樣的事情放在季家,是根本不能生的,誰敢關季修然禁足?誰敢餓著季修然?怕是怠慢他一下,後果就難自負吧?懷揣著悲憤心情的季修然從床上走了下來,走到沒關緊的窗台前,伸手拉開被風撩撥的窗簾,外面是一方花園,月色下,粼粼湖面著寒光。
咚咚的敲門聲引起了季修然的注意,繼而又把心思從敲門聲上偏轉了去,饑餓感在尊嚴的挑戰下,略遜一籌。
敲門聲頓了頓,接著又響起。
門推開,臥室外的燈光把月光舍進的部分比了下去。
身後的影子被拉的很長,直射到季修然腳面。
男孩蹙眉看著腳下的影子,心情本就十分不悅,現在便成了十二分的不悅。
這個沒有經過他允許的人進了他的房間。
「飯放在桌子上以嗎?」
季修然轉身看著這個不經允許就進他房間的人,淡然點了點頭。
得到回復的女孩兒怯怯瞄著季修然,照做了之前的話。女孩的年齡看上去與季修然相仿,身著粉色裙子,扎了兩個辮子,偷看著季修然的眼楮像是小兔子一樣閃躲不定,莫名愛。女孩兒的母親是這里的女僕,這一次母親指派女孩兒來給季修然送餐,沒有親眼見過這個新來的小主人,女孩兒心里又激動又害怕。
季修然繞過女孩兒走到桌前,剛握住筷子,頓了頓,再度放下,起身走回了原處。
女孩兒不解地看著季修然,月兌口而出︰「不好吃麼?」
女孩兒的聲音很懦怯,仿佛面前的男孩兒隨時都會變成老虎或獅子之類的猛獸把她一口吞掉。季修然覺得這個女孩看起來和自己養過的小白兔沒什麼區別,自己拍拍手都會把她嚇得跳起來,白白女敕女敕的,不知道咬一口會是什麼味道。
這個念頭一出,季修然向女孩兒招了招手。
女孩兒握緊托盤,乖巧地走到季修然身邊,微仰頭看著他,水靈靈的大眼倒映著季修然不笑的臉,只覺氣憤格外嚴肅。
女孩兒抿著唇,眉間蹙成一個小小的疙瘩,眼中水汽朦朧,像是要哭了。季修然撇了撇嘴,惋惜著自己的計劃還沒開啟就失敗了,嘆了一口氣,說︰「你知道黎安去哪了嗎?」
女孩兒瞪大了眼,想了一會兒,笑了︰「是那個和你一起來的小哥哥嗎?」
眼前浮現出黎安的模樣,覺得女孩兒說的應該就是黎安,季修然點點頭,說︰「你知道他在哪?」
女孩兒斂住了笑,說︰「他回來的時候,跑上樓,被男佣抱走了,從樓梯上摔下來,進醫院了。」看著瞪大了眼的季修然,女孩兒雙手握緊了托盤,「他留血,伯伯送他去醫院。」
半晌,季修然垂了眼,輕聲說︰「你以帶我去看看他麼?他去醫院會害怕,如果我陪著他,他會很勇敢。」
右手外貼著一片溫熱,季修然默然看著牽住自己的女孩兒,她笑著點點頭,模樣又乖巧又愛,季修然低聲道了謝。心中對黎安的擔憂遠遠超過了周圍的任何,如果給他一億元買一張去醫院的車票,相信孩子也會二話不說把錢一砸安全一副二百五的就給車票買了。關鍵就在于,老師還沒有教到認錢的部分,關鍵就在于,那個人于他而言十分重要。
將來的將來,右手的溫熱,此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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