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我第一次听說給乞丐錢還要講常識?」
「一般人哪會直接給一錠銀子。」
「那也沒規定我不能這麼給。」
「真不能。」珞殷無奈︰「你想,一般都是只給幾個銅版,銀子都很少。突然間每個乞丐都拿著個大元寶去用,官府的人看見了不會就覺得他們是偷的?」
睚欣開始還一臉不滿,等珞殷說完,面上有些窘,撇開頭低聲說了一句︰「沒想到給個錢都這麼麻煩。」
「這是常理。」珞殷說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來著,忙問︰「那些銀子不是你偷的吧?」
睚欣斜盯著他,反問︰「我看起來窮得連幾錠銀子都需要去偷麼?」
珞殷點點頭,頓了頓,又搖搖頭。
就衣服和模樣來看,的確不像。不過自己遇到他的時候,就這麼巧在當江洋大盜。
睚欣一看他的臉,都不用管他搖頭還是點頭,就知道他在計較芙風樓的事。心想︰這人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到是死板得跟個老頭一樣。
「我不是說木盒的事,是說雞腿和酒壺,幫廚的小弟丟了材料要被大廚罵,掌櫃丟了酒要生悶氣……」
他話音未盡,卻見睚欣已經用從未見過的古怪眼神盯著自己,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睚欣盯了他一陣,才緩緩的開口問︰「你怎麼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
「哎?」珞殷也有些疑惑,似乎也沒知曉睚欣在想什麼,就是感覺對方或許以為自己在計較那個木盒的事,便解釋一下。畢竟芙風樓與他非親非故,但是幫廚的小二經常給他留晚飯,掌櫃又收留了他。
正當他想開口解釋,卻見睚欣擺了擺手,換上一張似笑非笑的面孔,從懷里揪出個錢袋遞給他,說︰「這樣吧……以後我拿東西,你記得給錢,反正我是記不住。」
珞殷頷首,接過沉甸甸的錢袋,雖然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還是點點頭。他打開被塞得鼓囊囊的錢袋,一大把風字號銀票便從里面冒出來,銀票下面只有十幾錠銀子,其他都是……金元寶。珞殷默默的把錢塞回錢袋,無奈的嘆了口氣,指著睚欣道︰「有錢人。」
「身外之物。」睚欣不在意地擺手,拍拍衣襟,多少有些無錢一身輕的欣喜。
珞殷替他把錢袋收好,卻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忙道︰「這城里從來沒這麼多小乞丐,剛才看他們追著你,似乎也不怕人,像是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一樣……你在哪踫到他們的?」
睚欣無所謂的一聳肩︰「我剛才到四處走了走,現東、西兩扇門,清早就涌進來大批流民,能是湘西和虞宮已經打起來,不然就是淄州和署地,反正應當是這四個郡起了兵亂,這些人就只好帶著家人連夜逃到龍泉。有些人看來是暫避,不過有些人連家當都打來了,看來是準備換籍龍泉郡。」
「換籍」自是指初代天帝所下的那道百姓在各郡間自由移居入籍的詔令。
「原來剛才那些乞丐原本是流民。」珞殷點頭,算是明白了。
「乞丐和乞丐還有區別?」睚欣又覺得奇了。
「普通乞丐走投無路也無家歸,吃一頓管飽就繼續活。他們有家卻是歸不得……」
睚欣盯著珞殷,看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逐漸低下去,便又露出了那種看到什麼有趣玩意的表情。
珞殷最怕被睚欣這麼盯著瞧,看得人避無避,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北城總兵死了。」
二人沉默了一陣,睚欣才突然開口,說出的話卻讓珞殷吃驚不小。
不等他開口,睚欣又繼續道︰「龍泉城刺史和六位督辦,昨夜一起失了蹤。」
自初代天帝起,便有天意欽定︰除天帝外皆不能委任郡王。而州郡之王,則會給每個城委任一名最高官員,是為︰刺史令,一般皆稱作刺史。刺史下一級再設六位督辦以及四位總兵,前者分管各類政事,後者主理東南西北四區軍務。
「一晚上怎麼出了這麼多事……」珞殷有些難以置信,同時他也有些疑惑的望著睚欣︰「你不過出去溜達了小半個時辰,怎麼知道這麼多事?」
睚欣似笑非笑地一抬手,比了個「八」的手勢,比劃完又一指天,一攤手,模樣高深莫測。
珞殷不悅地拍開他的手,有些來氣。
四周明明除了他兩,再看不見第三個人,哪里有他所說的另外八個人。奇怪的是,自己又不覺得他是在騙人。雖然相識不久,他已經現睚欣這個人想說什麼的時候,絕對不會拐彎抹角,至于他不想說事,能就會顧左右而言他,亦或撒謊,總之就是不扯正題。
珞殷嘆了口氣,只覺得還是不要再糾結這個「八個人」的問題,等什麼時候這人無聊了,搞不好就隨口全部說出來了。
看珞殷臉上既是疑惑又是無奈,睚欣卻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臉,道︰「你知道四扇城門會封門半月的事吧?」見珞殷點頭,他又繼續道︰「東西兩門封門,是要嚴陣以待,防止毗鄰幾郡的州兵侵入城內,這算是合情合理。北城總兵已死,我與芙風樓的那位總鏢頭昨天都是從北門入的城,加上天都府通緝的懸賞榜文,也是合情合理。相安無事的南門,卻為什麼要封?」
他說到這里,便及時打住,珞殷卻已經明白了。
北死,東西亂,刺史和督辦都失蹤,這城中只剩下一個能得空,又管得了事的官員。
「南城總兵封門,是為了那木盒里東西?」珞殷問。
睚欣頷首,贊道︰「孺子教。」
「芙風樓從天都府盜出這個盒子,必然是知道里面有什麼才去盜的吧?」
珞殷又問,睚欣則又頷首︰「沒想到你還能舉一反三。」
「上至廟堂,下至江湖,兩方都想要的東西,必然不止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而是某種更特別的東西。」
看珞殷說的肯定,睚欣反而不點頭了,只是偏頭瞅著他,說︰「還要我夸你麼?」
「你明明就不是在夸。」珞殷擺手,有些沒好氣的道︰「拋開他們不提,你又是為什麼要搶這個盒子?」
睚欣似笑非笑。
「天意如此。」
「胡說八道。」
珞殷瞪著他的表情,磨了磨牙,頓時又想揍人了。
「你以為人人都分不出你話里的真假,便以隨便騙人了麼?」
睚欣的被他問得愣了一瞬,抬眼盯著珞殷。他只覺得自己看人一貫犀利透徹,怎麼就眼前這位常出乎他的意料。
珞殷看睚欣彎起了眸子,還以為他又要扯什麼說來話長,下一刻卻見他緩緩抬起了左手,翻轉手腕,露出掌心那滿布的傷痕,以清冽地聲音,淡淡地說了四個字。
那四個字極輕,輕得幾乎不能听清,珞殷卻還是听見了。
「為了活命。」
活命?
珞殷皺眉。
「誰要殺你?」
睚欣搖頭。
「不是人,是神。」
珞殷一愣。
提到神,自然只有六靈神。
開天闢地以來,已過數千年之久。若真有神意,便也只剩下天選天帝。惜,如今卻是連帝位都已懸空十余載,早就有人質疑天啟是否還在,更不用說是六靈之神。
珞殷皺眉,並非疑惑,而是因為他明白睚欣說的都是真話。
「那個盒子里究竟是什麼?」
他忍不住再問。
另一道聲音遠遠傳來,問的也是同一個問題。
「我也很好奇,那盒子里究竟是什麼東西?」
珞殷一回身,來不及看清說話的人是誰,便感到一陣勁風擦過自己的肩膀,沖睚欣襲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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