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唐情殤 第十四章 沙陀鐵騎

作者 ︰ 旨酒斯醇

時值西面行營都監使楊復光正率軍屯駐河中,當初他在許州勸降了周岌,又領著八都軍在鄧州與我干仗,現在同州既已歸唐,他便與王重榮商議著再把華州爭取過來。而我與那齊軍華州刺史李詳素有些交情,便叫我派人去暗中聯絡李詳。

沒想到晚了一步,李詳早就欲效我投降王重榮,怎知被其監軍走漏了風聲,遂在赤水被黃巢害了。黃巢又派了黃思鄴去華州,怎奈華州將士與黃思鄴頗不對付,沒幾天便齊心把黃思鄴趕回了長安,推王遇為華州刺史。而王遇也一不做二不休,一上任便投降了河中。華州經過這一番周折又歸了大唐。

白白連失重要的兩州,黃巢不甘心也咽不下這口氣,仗著他還有那十幾萬人,發重兵到了華州西三十里的良田陂。王遇遂向王重榮告急。剛到手的華州不能不保。楊復光領兵從渭北,同州軍跟著王重榮的河中軍從華陰,以犄角之勢向黃巢賊軍圍攻過去。

華州雖保住了,黃巢大敗逃回長安。可我們也沒好到哪兒去。

河中軍,同州軍死傷近半,為保一個華州竟弄成兩敗俱傷。別看長安城中幾盡糧絕,成了徒有十幾萬人的空架子,可要徹底滅掉黃巢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再加上自從鄭畋下台,那宰相王鐸雖繼任都統,但卻沒甚凌厲手段,如何能調得動眾節度使?消滅黃巢的行動陷入僵局,只苦了長安附近的這幾個藩鎮。

所以在這場殺人一千自損八百的勝仗之後,王重榮回到河中府便對我發起了牢騷︰

賢甥啊,你說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那黃賊殺不掉,趕不走,我等在此也叫勤王?錢糧人馬空費著不說,還整日提心掉膽,你知道賊匪哪時會闖來?我看這剿賊就是填無底洞,你我節度一方倒不如西川避難來得自在!

舅父悄言。其實現在長安早已斷糧,那鹽販子只不過貪戀京師皇宮之地死捱著罷了。黃賊人多,況這些年作亂也頗有些戰斗力。而我等兵力幾藩加起來恐還不足其一半,去強攻長安確是勝算不大。

正說著,楊復光進來了。

他邊走邊道,

兩位所說,可是進退兩難之意?

王重榮忙起身道,

楊監使,非是我等不盡心勤王,可賊勢尚強,我等勞兵傷財卻是這般徒勞無功。現如今臣賊則負國,討賊則力不足,又能奈何?

王軍使不必泄氣,如今情勢確是膠著之態。楊某亦是甚為焦心。諸藩力薄,人心不一,強兵難出啊。

一時間,沒人再說話。

其實辦法也不是沒有。

楊復光又開口打破了沉默。

監使有何良策?

楊某這段時間一直在思慮著一個人,他若來,事可成矣。

監使說的是……

雁北沙陀李克用,其人忠不顧難,死義如己,可堪大用。

嗯,其實不瞞楊監使,王某也思量過此人。沙陀鐵騎倒是一向驍勇善戰,只是李氏父子因菲薄聖恩雲州作亂,被趕至韃靼,前番雖有鄭相公相請剿賊,然南下又受阻于鄭從讜,李克用氣不過才劫了忻州代州。如今若要再請,豈不是兩次三番,他如何肯來?

楊復光聞言,略一沉吟道,

以國家的名義詔令于他,授其官職,赦免前罪,再給鄭從讜下令不得阻攔,他如何不來?明日王都統便會到河中來,事不宜遲,某自會將此事交王都統定奪。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現下布防的事,楊復光才起身離去。我心里一直在琢磨他們說要請李克用南下的事,對李克用我只有所耳聞,听說李克用本是沙陀貴族出身,李姓是天子賜姓,因隨其父平定龐勛叛亂有功而得,其父也因功得了振武節度使。

待楊復光走後,我迫不及待地問王重榮道,

舅父,若沙陀軍來,果如楊監使所說的,那麼有把握滅掉黃巢嗎?

王重榮看了看我,笑道,

有些事你是不知,當初黃賊佔據京師後,鄭畋,那時侯還是鳳翔軍節度使,他給各藩傳檄共同剿賊,並特別派人到代北相請李克用父子南下。你可知他們怎麼會在代北那種破地方的?

我搖搖頭。王重榮繼續道,

這沙陀族向來覬覦中原,雖得了節度使的名號,可那振武軍轄的是雲州邊防之地,大漠吹風,怎能和中原藩鎮相比?李家父子當然不滿足,說句不好听的,給朝廷當刀槍使不就是為了能得一塊富庶之地嗎?區區雲州可讓他們憋了一口氣,于是乎就反了,他們不反朝廷,也不過想要塊好地,可你想朝廷不到萬不得已怎能縱容?遂數次出兵給趕到了韃靼,雲州既不滿意,那雲州也沒得呆,韃靼吹風更爽快啊。

王重榮說到這兒竟得意地笑了一下。又道,

鄭畋請李克用南下時,給他們開出的價碼是贖作亂之罪。李克用倒是二話沒說,領兵南下。誰知到了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因與其有隙,拒不提供軍晌軍資,連從河東南下的路都不讓李克用過。鄭畋罵了鄭從讜一頓,鄭從讜才勉強拿出點不夠塞牙縫的錢糧來打發李克用,李克用哪里受得了這般折辱,遂跟他幾天前南下一般迅速掉頭北返,而沙陀軍一向有順手牽羊的秉性,所以沿途的忻州和代州便遭了秧。賢甥啊,沙陀軍就是這般如狼似虎,一點就著。他們來了,要我說管他什麼黃巢綠巢,十有**給它搗個稀巴爛!只不過,搗爛了賊眾,長安會怎麼樣就不好說了!有道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吶,這就要看朝廷是個什麼態度了。

听聞王重榮的話,我心頭莫名掠過一絲恐慌,若李克用那時順利南下,以沙陀軍之凶悍,恐怕黃巢此刻已跟長安沒什麼瓜葛了,而我也說不上是死是活,現在以大唐節使身份坐在這里恐怕更是妄想。雖未謀面,卻對那李克用平添了忌憚和戒心。我看王重榮的茶碗空了,忙又給他倒滿,笑應道,

既然是楊監使舉薦,又有楊監使掌控全局,左右出不了大差。

嗨,那咱們真就管不了了,楊監使與李克用家有世交在,舉薦他讓他以此立功好離開苦寒之地,也不是沒有這個私情。再說了現在這世道,誰都不知道明天自個兒會怎樣啊。就是賢甥你,也沒想到你現在大小是個大唐的節度使了吧?

我忙陪笑稱是,又敘了幾句閑話,便起身告辭。

回到家中,天已黑透。惠兒還站在院門外等我。我離家幾日,怕她掛念,便今早打發了人來告訴她下午回來,不想與王重榮多說了幾句便耽擱了。

她看見我連忙迎到我面前,笑吟吟道,

夫君可回來了,路上還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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