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樓台霧里瑯琊 嵐月驚夢兮,相逢不相依

作者 ︰ 許卿天下

「子時——入夜——」報時的宮人打更而走,夏子矜攏著玄色披風趁夜色與流霜疾行。

剛剛下過雨的甬道殘留著幾處積水,往日繁茂的叢林在她看來卻蔭翳蔽空。一陣寒風襲過,枝椏蜿蜒盤曲晃動,如同猛獸張牙舞爪般,而那一處處宮宇樓閣黑魆魆地盤踞一方,只在少數地方透出了螢火般的光亮。她漸漸不安,忍不住拽著流霜加快了腳步。

嵐月殿在望,她終于松了口氣,流霜點亮了手中的提燈,在前面探路。主僕二人正欲借後苑廢棄小門穿行,卻在踏入的一瞬間,隱在灌木叢中的甲士騰地點亮火把站起身圍了過去!

她錯愕地後退,然只是片刻便恢復如常,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華儀一襲芍藥宮裝曳地長裙,目光寒冽,上揚的嘴角帶了一分捕捉到獵物的興奮感。緊隨其身後的是陳家姐妹,畏縮不敢看向她的韓搖光和一臉憂色的孟素雲。

呵,都到齊了麼?

她目光轉冷,面上卻仍帶著笑悄悄把對流霜言道︰「若有不測,去找景侯救我……」

「冰書啊,何以半夜才歸?」華儀熟諗地念著她的名字,卻不看她,低頭玩弄著新涂的朱紅豆蔻。

「念姑蘇城繁華,卻自金陵來後未曾仔細逛過,是以流連忘返……」她不緊不迫從容應道。

華儀戲謔地轉頭對同行女伴一笑,「原來冰書獨愛風月之地凌霄闕啊……」

一句話使她驚愕不已,驚怒道︰「你派人跟蹤我!」

「啪!」一聲脆響,她臉上已是印了一個清晰的掌印。流霜驚呼︰「女郎!」正欲上前探看的空當卻被身旁的甲士架住雙臂,她仍是不甘的掙扎吼道︰「我家女郎何時招惹到了你要被你如此加害……」

「牙尖嘴利的丫頭,主子獰惡,奴才也是個沒有教養的惡奴!給我掌嘴,打到她說不出來話為止!」

「嗚嗚嗚……」她雙手被縛,嘴中塞了一塊破布,嗚咽著說不出話。

「啪啪……」她看著幾欲昏厥的流霜,「撲騰」一聲對著華儀雙膝著地,咬牙道,「你有不滿沖著我,何必為難一個丫環!」

華儀亦是一驚,卻是輕笑著素手輕抬,示意暫停行刑,惡意掩唇笑道︰「為一介奴僕下跪,你這主子可真是當到頭了!」

「夠了!」孟素雲拉著華儀,低聲道︰「華丫頭,你不是說只是想對她惡作劇嗎!怎麼現在如此折辱于她……」

她肆意大笑,推開了孟素雲,「我念你比我長一歲,又沉穩些才喊你一聲孟姐姐,你可不要太過放肆!」

孟素雲臉色一白,終究什麼也沒說退到一邊,扭頭不忍再看。

華儀眼神漸柔,只是眼底升起一抹陰狠之色,蹲撫著她的臉,銳利的指甲劃過她的側臉,一串紅血珠順著她的指尖留下,她輕哼了聲,在耳邊听到華儀如同夢魘的聲音︰「還真是紅顏禍水啊,慧奚侯和元大人都為你駐足……若是我劃花了你這張狐媚的臉蛋兒又該如何呢……」

那聲音輕柔至極,仿佛鴻毛輕點水面,激蕩著圈圈的水紋,只是在她口中吐出的字字音節,卻帶著憤惡狠毒的意味。

「這是誰告訴你的?韓搖光?」她目光清冽微寒深深看向躲在華儀身後的韓搖光。

韓搖光縮鎖脖子,色厲內荏言道︰「你自己做的好事,還怨別人告狀麼!華姐姐,還跟她廢話什麼,還不快把她關進暗室好好審問!」

她側重咬定「好好」兩個字,嬌俏無辜的杏眼此刻瞪向她竟然充滿怨毒的意味。

「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這個私相授受的女人拉下去!」華儀揮袖道。

說完,甲士便要上前拖她離開,她卻是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拼命掙月兌控制,怒道︰「華儀,可笑妄你自恃聰慧絕頂,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華儀皺眉厲色道︰「拖下去!」

又是兩名甲士上前,一人反手作刀從頸後猛地一擊,她終是意識混沌,昏了過去。

待她再次醒來已是身在暗室了,「 當 當……」她苦笑著,原來手腳都被上了鎖鏈。手腕的冰寒磨礪出深淺的痕跡,濕冷陰暗的地板凍得她顫抖不止。透過單薄的衣衫直鑽入懷,她甚至能感覺到體內的少有的一點溫度逐漸消失,凜冽的冰寒深入骨髓,凍得生疼生疼。

她不住地哆嗦著,爬向那堆稀疏潮濕的稻草緊緊縮成一團。

忽而從上方台階開啟一道光亮,她忍不住眯了眼,昏暗的燭火下,照亮了那個身姿芊秀的身影,韓搖光。

「哎呦,那個自命不凡的洛冰書也走被關入牢獄的時候,真是不多見啊!」她撲扇著鼻子,一臉嫌惡的看著她。

她強打起精神,支起身子︰「今日你利用華儀害我,卻難保他日你落得和我一個下場!」

「哈哈哈哈……」韓搖光不怒反笑,「好啊,我就等到那天!不過在此之前,我倒是想知道,你這塊爛骨頭有多硬!」

「來人!給洛大小姐上刑具!」她冷笑著,雙目帶著狠戾血意。壯碩的宮女嬤嬤揪住她的頭發,一腳給把她的手踩在地上。只見她旖旎著邁步而來,俯視著癱軟的女子,滿面的憐惜之色︰「洛冰書,我本不想如此待你,誰教你發現了我的秘密,竟然還想向外傳遞消息……你說我怎能容你?」

而于此同時,流霜不住地在元子玉府邸外徘徊。本是好不容易借夜初送水車出宮門之時蒙混過關,待一路跑到凌霄闕後,夜見景侯,昭句無神色卻是坦然︰「若是本侯出面救她,豈不暴露本侯的行跡?多年籌謀一晌落空,子矜應當知道才是……」

「那依侯爺之意……」流霜躊躇著看著淺笑的昭句無心底發寒。

「本侯救她不得。她既然當初向毛遂自薦,就該承擔後果才是。」他漫不經心地握著竹簡,仿佛事不關己般淡然。

「諾……」流霜忿恨的微一福身,扭頭就走。

「阿無,看來事態越發嚴重了。你果真可以下得了決心不救那丫頭?」謝弈歡從屏風後繞出來言道。

「那背後之人只怕等著本侯露面,這四方眼楮早就盯上了凌霄闕……如果貿然出面只怕不僅救不了她,還會害了本侯的百年大業。」他說的斬釘截鐵,謝弈歡卻發覺,表面鎮定自若的他,袖下的手卻微微顫抖,不覺得一聲嘆息溢出嘴角。

夜色倉皇,她無神地走在路上,她早該想到景侯會袖手旁觀……她忽地想到夏子矜踫到元子玉決然的神色,心道︰難道元子玉是她故人?也許只有他可以救自家女郎了……

「元大人!元大人!」她不顧一切地沖上台階砸門高喊。

門子推門見是一個狼狽不堪的女子,揉著困倦的眼不耐道︰「元大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小小年紀怎生一點禮數都沒有。」

「人命關天!再晚女郎就要被人打死了……」她忍不住泣道,說著就把身上玉璜解下來塞到他手里,「就給你家大人帶個話,說是夏子矜還沒死,她深陷囹圄,求大人救救她!」

「罷了罷了,我便替你跑這一趟吧!」許是見她說的懇切,門子轉身入府,她在門外急得團團轉,卻不知如何是好。

卻不多時,府門大開,元子玉一身里衣赤足出現在她面前,他如風般裹到她身邊,雙手顫抖著緊緊勒著她的肩膀,「子矜真的還活著?她在哪?」

流霜盯著元子玉狂喜而又焦灼的眼,忍不住低頭,「大人,可還記得王宮甬道相遇的兩名宮女?」

「阿嫻……」他輕聲回神喃喃,「怪不得我覺得那麼熟悉。」

「渲竹,備匹快馬,再遲恐來不及了!」

一路風馳電掣,流霜看著前面元子玉堅毅的背影,忍不住頂著風大聲問道︰「大人為何不問女郎她為何從夏氏小姐變成洛冰書?又為何被擇選入了越宮……」

「只要她活著,無論以各種面容,無論是借助何人身份,她永遠都是我的子矜……」說到最後,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柔色。更是加快了馬鞭,一路絕塵而去。

「何人竟敢深夜闖王宮重地!」持戈甲士橫戟厲目看著馬背上的兩人。

「紫光祿大夫元子玉奉上命徹查慕嘉一案!」言罷拿出玉質鎏金的官牌遞與他。

「大人多勞!」那人看過後立戟正色道,「放行!」

他一拍馬背,手拽緊了韁繩,長風鼓起寬袖,他擰眉心情卻愈發急迫,子矜、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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