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霉妃 第164章 招魂楚些何嗟及

作者 ︰ 安楚秦

站在一旁的順子斂聲屏氣,不敢吱聲,看著肅立不動的趙翊和倒在冰涼青花石地板上的韓子嫣,他的心顫了又顫,實在不明白趙翊如此過分的冷酷與殘忍到底出于何意,就算是個陌生女子,正常的男人都不會這般無動于衷。

他的目光悄悄轉到元妃身上,期盼元妃能出言勸一勸,可元妃坐在軟榻上,唇畔噙著一抹黠笑,像在戲園子里看戲那樣,饒有趣味地欣賞著台面上的一舉一動,似乎與她無任何的關聯。

順子算看明白了,這韓子嫣以身犯險救駕的功勞已被元妃在背後挑唆變成了別有用心,眼下的情勢,只有自己親自去勸說趙翊,但秦郎中交代過趙翊的後遺癥導致其性情更為暴戾,若自己貿然過去惹一身騷就糟了,算了算了,還是靜觀其變吧!

這時,門外的奴才進來通傳道︰「稟皇上,韓將軍在外求見!」

趙翊眸色微動,頓了一頓,便聞身後的元妃快步而來,蹲在地上,將韓子嫣扶起來,「皇上,姐姐如何不對,也是為了和皇上重修舊好,就請皇上原諒姐姐吧!」

趙翊看著腳下羸弱的人兒,心間輕輕地漫上一絲的不忍,眉宇間的冷峻之色漸漸淡了幾分,加之礙于韓越的關系,他不得不彎身抱起韓子嫣,把她放在寢殿內室的榻上。

「元兒,你在這兒照看她!」

「是,皇上!」

趙翊走了出去,順子跟隨在後,回頭瞥了一眼惺惺作態的元妃,早在上次嫻貴妃冊封禮上,順子就看到她故意踩了韓子嫣的衣袍摔倒,極度厭煩她背後使壞的所作所為,如今,她肆意挑撥就罷了,還裝腔作勢,真是讓人看著不舒坦,可順子自知是奴才,不便多言,只好就由著趙翊被蒙在鼓里了。

趙翊似乎當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笑容滿面地接見了韓越,韓越行了君臣之禮,對君主關心問候一番後,自然而然就把話題轉移到自家妹妹身上。

「子嫣知皇上惦念,就算身上有傷也堅持要回宮,倒是卑職不明女兒家心思,沒有第一時間護送她回宮,望皇上諒解!」

趙翊對韓越的記憶很清晰,雖說現在他對葛丞相若即若離,對自己表面和順,但以前易儲風波他所表明的立場,趙翊可沒有忘懷,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趙翊對他的防範之心從未有絲毫的減退。

如今,冠禮在即,收回兵權,韓家就等同于被拔了刺的刺蝟,以後休想再拿兵權投靠任何一個奸臣。

趙翊想到此,就十分暢快,遂對韓越語氣頗為和善,「韓將軍一家對朕忠心不二,朕怎會不諒解呢,況且子嫣對朕情意拳拳,這份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韓越眸中精光一閃,臉色猛地深沉幾分,往日明朗的嗓音也略有幾許暗啞,「以後,就算韓家沒有兵權在手,也會一心一意效忠皇上,不知皇上是否想過將兵權繼續放在韓家手中,讓韓家繼續保衛趙國江山不被他國踐踏?」

趙翊眉心微蹙,果然,曾握著權利的人怎會甘心情願地放下權利,幸虧當初以忤逆之罪殺了齊晏,才奪回他的兵權,如今最大的隱患便是南方軍的兵權,若不趁冠禮接手過來,以後葛丞相再興風作浪,後方軍必然來自韓越。

「朕收回兵權,韓將軍依舊是南方軍的統帥,不同之處,不過是派了一個監軍與韓將軍平起平坐,這並不妨礙韓將軍駐守邊關,保衛趙國江山。」

「皇上此言差矣,監軍的職位本就屬于文官,卑職是武將,文武不通,怎麼能達成一致,何況有了監軍,若真的行軍打仗,軍令不能及時傳達,還要由監軍上報朝廷,此等繁瑣的程序必然會延誤戰事的最佳時機,想當年太上皇並未收回卑職家父的兵權,除了敬重家父的忠肝義膽,還因為一旦戰事突發,家父可火速調配將領前往一線,保家衛國,卑職希望皇上能夠效仿太上皇的做法。」

趙翊的和善溫潤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便是冷面冷心,冷言冷語,「韓將軍思慮過重了,如今天下太平,與鄰國之間和睦友好,並無戰事,韓將軍無需手握調配三軍的兵權,只需一心駐扎邊關守衛便可。」

韓越似乎早料到如此,並無嗔怪,更無甩下不悅的臉色,淡而無味地回應道︰「卑職一向謹小慎微,故考慮頗多,惹皇上不快,請皇上恕罪!」

「韓將軍自知如此,就不該說些無畏的話,朕不會與你一般見識,但將軍日後要度量行事,切莫像以前哪般不知分寸,破壞你我君臣間的信任。」

「卑職自檢,請皇上息怒!」韓越頷首垂目道,薄唇緊抿,表現出一副恭敬順從的樣子,但他心里暗自盤算的計謀,卻時時刻刻地在腦海中縈繞,為了握緊兵權,出賣文成王到底可不可行呢?

趙翊沒有察覺出他恭順的眼神中所隱藏的波譎雲詭,嘴角輕輕滑過一絲威嚴震懾下所帶來的勝利感,仿佛以前對韓越的仇意都在這一刻報復完畢。

「無其他事,韓將軍可以退下了!」

「皇上,卑職還有一事請奏!」

趙翊愣怔須臾,「你還有什麼事?」不耐煩的口吻能看出他不想和韓越再爭論兵權歸屬權一事。

「昨日行刺皇上的歹人,並非一般人,他的身份皇上或許還不知情,但若卑職將他抓來交給皇上,皇上可否能免去卑職不上交兵權之罪?」

趙翊如晝夜星辰的黑眸瞬間一眯,一道冷光乍現,似穿透雨霧折射在冰上的陽光,刺眼而凜然,韓越竟無膽怯,迎著那不斷擴散而來的寒氣,面無表情的姿態,高昂而立,似乎在等著趙翊給出一個答案。

從內室里蘇醒過來的韓子嫣見元妃躺在屏風那兒的軟榻上睡著了,她起身,不想留在飄蕩著趙翊氣味的房間,遂輕輕移動著步子,還未邁出兩步,便听與內室一牆之隔的書房傳來細弱蚊蠅的聲音,仔細听來,不難辨出那聲音所屬何人。

「刺殺皇上的人是文成王,皇上的皇叔,現下只有卑職知道他的下落,皇上若相信卑職的一片忠心,卑職自會將此人奉上。」韓越等了良久,見他不動聲色,便補充道。

趙翊聞言,萬分驚愕,睜大了黑瞳,幾乎不敢置信地向他投來若有若無的懷疑,其實,他心里在一點點地琢磨,那人叫文成,年紀看上去四十有余,名字和年紀與趙轅吻合,而且平日見面並無細細觀察過,眼下在腦子里回想一下那人的面容和一身滄桑的氣質,甚感有股自帶的王者之氣,當時自己怎麼就沒在意過呢!

「二哥……」

忽听一個虛弱暗啞的嗓音穿過耳膜,趙翊視線一轉,落在站于門口的韓子嫣身上。

同時,韓越轉頭看到血色染衣的韓子嫣,忙疾步過去扶住她,「妹妹,你的傷?」

「哥,你和皇上亂說什麼呢?」韓子嫣眉黛顰蹙,稍減的疼痛又隱隱襲來,不是听到韓越的只言片語,她根本不會拖著傷病之軀走過來。

「你有傷在身,趕緊回宮好好歇著,別管哥!」

韓子嫣死命揪著他的衣襟,一雙無精打采的鳳目瞪著他,避開趙翊投來的灼灼目光,低不可聞地切齒道︰「你不能出賣文成王,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其中……」

「韓子嫣!」趙翊奮力一吼,將她蚊吟的聲音淹沒得了無痕跡,隨後便見他從雕刻金龍的椅子上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來,絲毫不顧及在場的韓越,一把將她拖入懷中。

韓子嫣不負重力亦無掙扎的力氣,乖乖順從在他的臂彎中,抬眸瞧他,他竟鄭重其事地面對著韓越的猶疑,露出一絲假情假意的微笑,「韓將軍請奏的事,朕深思熟慮後,覺得由韓家繼續掌管南方軍的虎符最為穩妥,而明日冠禮大典上,韓將軍切莫忘了奉上禮物,若韓將軍食言,那……」

後續的話,不言而喻,韓越心中了然,抱拳恭敬道︰「卑職定當信守承諾,盡心竭力效忠皇上!」

「二哥,你……」不等韓子嫣出口,趙翊當即斷了她的話,「韓將軍沒其他事,就早些回去準備參加冠禮大典的事宜,明日切莫讓朕失望!」

「卑職先行告退!」韓越一面抱拳退下,一面盯著被趙翊拖著帶走的韓子嫣,他不是不知道韓子嫣的意思,但為了保住韓家在朝中的勢力,兵權是萬萬不可交出去的。

柔弱無力的韓子嫣在韓越踏出泰和殿的宮門時被趙翊一個輕微地揚手,扔在了書房的軟榻上,只听傷口「呲」的一聲,微弱地閃過耳畔,韓子嫣痛得揪心,身子不由抽動了一下,光潔的額上竟霎那間沁出一層細碎的汗珠。

「朕還以為嫻貴妃不知道痛呢!原來這麼怕痛,又何必要多管閑事!」趙翊眸子半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冷酷的神情,無情的話語,三九寒風也沒有他這般冰寒刺骨。

韓子嫣捂住又往外淌血的傷口,仿佛已經習慣了疼痛在身上的蔓延,居然忍住了那撕裂的一記狠痛,褶皺的眉目之間平復許多。

趙翊看她痛苦的表情減輕幾許,一撩玄色錦袍端坐下來,厲色的眸光掃著她嬌弱玲瓏的身軀,冷嗤道︰「韓子嫣啊!朕總是小看你,還總是被你欺騙,原來你一早就知文成王在趙賢的府里,卻不告訴朕,還和朕玩老鼠抓貓的游戲,恐怕文成王向朕暗下殺手,你也是知情的,不然你不會那麼著急地趕他離開,怪朕愚笨,竟絲毫沒猜出文成就是文成王,你這騙人的把戲真夠厲害的,朕是每每都中你的招,你說朕是不是該弄死你!」

說罷,一只如鷹爪的大掌猛地扼住她白皙透粉的脖頸,強大無邊的力度讓她還未呼出的一口氣憋在喉嚨處,很快,臉頰漲得通紅,水色的眸子染上一片濕紅,呼吸不暢致血液凝滯,窒息帶來的無力感早已掩蓋住傷口的痛楚,她沒有向他乞求生存,身子動也不動,閉上雙目,等待似一縷輕薄塵煙的靈魂飄出體內。

「稟皇上,陳大人求見!」順子垂首低眉地走進來通傳,並未看到這一幕,話說完,這才抬起頭,當即被嚇得怔了一怔。須臾,腳步不敢落實,上前落跪,顫巍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嫻貴妃罪不至死,請皇上手下留情!」

趙翊的手勁停了一瞬,咬牙切齒地道︰「朕不是看在韓至的份上,絕對會掐死你,你可惡至極!」

他罵完,終究有所顧慮,放了手,任韓子嫣倒在榻上喘息。

眼下這種半死不活的樣子,就算被他罵得狗血淋頭,韓子嫣也無力去听,身子在得到氧氣的灌溉後,漸漸恢復了呼吸,只是傷口愈加疼痛,鮮血沿著之前留下的血跡擴散得更大。

或許不被趙翊掐死,也會失血過多而死,此刻,她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慘白如蠟的臉頰透出死氣沉沉的黯然,似乎一踫就會碎的冰凌。

「皇上消消氣,以奴才看,先給嫻貴妃找太醫把傷口治一治,這血流光了,皇上不用動手,她的命也保不住了。」

趙翊平復了一下憤怒的情緒,良久,方道︰「你去把秦郎中請來!」

順子轉身退出之際,腿腳不禁顫了一顫,提心吊膽了半晌,幸好沒有惹惱趙翊,真是天大的幸運啊!他一面輕撫著急跳的小心肝,一面暗自慶幸。

趙翊氣歸氣,但顧忌韓家在朝中的分量,並沒有真想弄死韓子嫣。

不過,終有一天,他會毫無顧慮地置她于死地以泄心中之憤,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沉著一口氣,從肩部用力扒下韓子嫣的衣裳,看到纏裹傷口的白紗已染成一片血淋淋,好像泡過了在緋色的染料,他蹙了蹙眉,抱起她的上身,慢慢從後背把紗布的打結地方解開,然後一圈一圈,把紗布從她身上弄掉。

不到一寸長的傷口裂開,之前的藥粉都被血色浸濕凝固成一小塊,趙翊看著不由抽了口冷氣,眸光移到她昏厥的面頰上,一絲絲的不忍與憐憫正漸漸從心間漫出來,其實就算她隱瞞了文成王的身份,說到底這刀子還是落在她的身上,她並沒有想讓文成王殺害自己,自己所受的內傷怎麼也比不上她的切膚之痛,自己對她是不是有些殘忍了呢?

趙翊暗自思忖,被那血皮外翻的傷口灼痛了眼眸,心中不禁一動,趕緊放下她,走至桌案前,從暗格中翻出療效奇特的傷藥敷在她的傷口處,這藥是南疆進攻的上等止血止痛之藥。

果然,藥粉浸入傷口中,鮮血凝住,不再往外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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