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霉妃 第152章 什麼是造化弄人

作者 ︰ 安楚秦

趙賢看到韓子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京城的大街上,感到無比震驚,還有幾分疑惑,畢竟趙翊以假亂真在城門口將她砍首示眾的時候,他當時就在場,嚇得小心肝顫了許久,後來暗下派人調查才得知她已經從牢里逃了出去,這才松了口氣,然,她居然離開了京城,怎麼又回來了呢?

見他看自己的目光奇怪,韓子嫣眉眼一彎,淺淺一笑,「王爺怎麼了?是不是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再見面?」

「你不是走了嗎?」趙賢的精神全專注在她身上,故沒有注意到剛才疾步而走穿太監衣服的趙翊。

「我的家在京城,走是暫時的。」韓子嫣攏著纘絲袖子,潔白無塵的面紗隨風微微浮動,緩緩掀眸向二樓望去,雖看不全然,但依稀能瞥見文成搭手在茜色欄桿上,眼眸向下輕瞟,正欲斂目回來,卻見一窈窕女子扶欄俯首,笑意漣漣,「王爺,文公子輸給我了,王爺快上來瞧一瞧。」

銀鈴清脆的甜美聲色,韓子嫣眉目一眯,「王爺貴人事忙,本不想打擾王爺與友飲樂,但關于文成王的事,請王爺告知,不要讓樓上的女子等久了。」

「你一口一個王爺叫著,我們的關系非要生疏成這般嗎?」趙賢眸色微動,自是覺出她故意陌生的態度,心思很是不爽,雖說在天牢里彼此都坦白得毫無避諱,可也不用做作矯情成這副模樣。

韓子嫣真不知他哪兒來的怒氣,難道還像以前那樣喚他三哥哥?簡直好笑,不就是稱呼上的禮節,罷了罷了,與他計較這些作甚,趕緊辦完事走為上策。

「我沒和你生疏,你別想那麼多,我現在只想知道文成王的下落,你快點告訴我,我不能呆太久。」她要趕在趙翊回來之前,撒腿跑掉,不然身上的聖旨遲早會露出馬腳。

趙賢悠閑翩翩地不動聲色,仿佛在欣賞一幅美人遲暮的畫,眼波游離,看上去心不在焉,但黑色的瞳仁里卻是對她毫不隱晦的情懷,「你急什麼,正巧遇到,上去坐一坐,文公子你認識的。」

韓子嫣早就猜到從他口里問出文成王的消息很難,只好硬著頭皮勉為其難地跟他進了八仙居,邁入門檻時,她回頭望了望,這個趙翊跑去哪兒了,不會是為了顏面,回宮換衣帶奴才大張旗鼓地出宮吧?

八仙居二樓凸出的陽台不是開放式的,是一個雅間專設,供客人閑來遙望京城美景或是駐足在此可與對面的花樓姑娘暗送秋波,總之,能將這條通往皇宮的正街收在眼底。

雅間里不止文成一個人,那位清秀可人的女子,趙賢粗粗地介紹了一下,是對面花樓里的如夢姑娘,韓子嫣只頷首微笑地打了個招呼,京城的公子哥哪個不和花樓里的姑娘沾點邊呢!有的找了樂子,生出感情的,直接贖身娶回去做了小妾,不過,她倒是第一次看見趙賢沾上花樓的姑娘。

落座後,文成對她的裝扮很是不解,「郡主怎麼蒙著面紗呢?是受了風寒?」

韓子嫣對他總圍繞在趙賢的身邊才覺得費解呢,一個看上去起碼四十左右的男子,黑墨的眸中總浮出絲絲的憂傷之色,肅穆的眉宇間似乎隱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滄桑,給人一種遺世**的疏離感,這樣的男子並不像侍主的門客,倒像是……韓子嫣微微蹙眉思量,文成?難不成他就是文成王?可這化名也太明顯了!一般人為了隱藏身份,自是不會姓氏名號有半點關聯的。

「郡主?」文成看她茫然出神,喚了她一聲的同時,將身邊的如夢姑娘攬進懷中,捻起桌案上的杯盞遞到如夢嘴邊。

許是吃驚他這浪蕩的行跡,韓子嫣回過神,感覺自己想多了,遂不自然地笑了笑,「我臉上受了點傷,怕風。」

「我是風塵女子從未見過金枝玉葉的郡主,可惜郡主的真容今日不得見,不知郡主的傷勢嚴重嗎?我們姐妹有涂抹的藥膏,郡主不嫌棄,我可以去給郡主拿一盒。」

韓子嫣看如夢一面喝酒,一面笑道,語氣中沒有大家閨秀的嬌氣,頗有些男子的不拘小節,倒是與自己略有相似。

「謝謝如夢姑娘,傷勢很輕,無礙!」

可是,當著他們的面,自己也無法起筷吃些東西,那香噴噴的燒鵝翅膀,黃燦的燒鵝脆皮,看著都要流口水了。

算了,先忍了吧!

韓子嫣想快點離開,包個燒鵝拿回去給秦香兒和小蝶,便忽然月兌口而出,「趙賢,趙轅到底在哪兒?」不料,話音未落,文成一怔,手中還剩一半酒水的杯盞滑落在地,一聲脆響,引得韓子嫣目光陡然轉來,落在他略顯僵硬的面容上。

文成沒想過有人敢直呼自己的姓名,前朝的禮節頗為講究,未封王和封了王的皇子都有名號,例如趙賢,未封王爺之前,在皇子中排名第三,大家都喚他三爺,封了就要喚建成王爺。

韓子嫣倒是不拘小節,連姓氏都帶著。

室內的空氣忽就凍結一般,冷颼颼的,氛圍染上幾許緊張,韓子嫣眸色微動,試探性地從口中蹦出那幾個放在心中多時的字眼,「文公子不會就是文成王吧?」

一霎那的愣怔轉瞬即逝,文成嘴角輕漾,頷首道︰「在下文成,並不是文成王。」

韓子嫣眼角的余光掃過一言不發面上分明染上惶然的趙賢,心中似乎有七分的肯定,三分的不確定,這個情況繼續試探下去自然水落石出,只怪女子的心思太過細密了,文成想逃都覺得寸步難行。

「不是最好,本來我急著找這個人不為自己,就是我的一位好友秦香兒,她一直拜托我尋找這個人,因為是文成王,我就誤以為文成公子是此人了,看來是我弄錯了,」韓子嫣嘆息一聲,撅起嘴無奈道,「這下回去都不知怎麼和秦香兒交待,估模她又該落淚了,不知為何她會對這個人念念不忘,我在宮里與她相識,她一直在找什麼東西,好像有了下落似的,我問她她都不告訴我,真是奇怪。」

這番明顯的暗示,文成忍俊不禁地一笑,給了身邊如夢姑娘一錠銀子,讓她去買胭脂水粉,故意支開她後,方向韓子嫣道出自己的身份。

「郡主拐彎抹角地說給在下听,在下的確是文成王,失禮了。」

韓子嫣長舒口氣,捻起茶盞喝了一大口,跟他費了這麼多話,口舌都燥了,本想與他熟絡一下,孰料雅間的門被店小二推開,同時趙翊一身錦衣玉袍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

韓子嫣嘖嘖兩聲,原來這家伙去衣裳店鋪換行頭,真是個講究顏面的帝王啊!

「皇上?」趙賢吃驚道。

文成王也起身迎接,禮數上很到位,「草民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這是在店小二把門關上之後,所發生的一幕,趙賢也跟著行了迎接禮,唯獨韓子嫣坐在那兒未動。

「免禮吧!」一面展現了他的威嚴,一面撇了眸子在韓子嫣身上,嘴角噙著「回去剝她一層皮的」暗笑。

紛紛落坐,相視無語。

趙賢算最尷尬的,左邊是不能向皇帝表明身份的皇叔,右邊是被蒙在鼓里的皇兄,他都不知如何說開場白。

韓子嫣看著他們默默端坐在一起覺得好滑稽,一邊是前朝被兄弟謀奪了帝位的王爺,一邊是鳩佔鵲巢做上帝位的王爺的佷子,還有個夾在中間不知所以然地幫著皇叔找傳位聖旨,向自家兄弟隱瞞皇叔身份的趙賢,這一層又一層的錯位關系果然只屬皇室中人,尋常百姓家哪有這般復雜。

「你們坐著,我去叫店小二包三只燒鵝。」韓子嫣說完,起身霎那間,被趙翊按住了肩頭,「你也坐下,別想開溜。」

韓子嫣不敢揚袖拂開他的手,那道聖旨在袖中有些分量的,故乖乖地坐定。

趙賢看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氛,本不想插言,但剛坐下便告辭有失禮數,遂道︰「八仙居的燒鵝最有名,皇上長居宮中,怕是沒有嘗過這宮外的美食,下臣馬上讓店小二給皇上端來。」

「不用了,朕前段日子帶著元妃出來吃過,味道不錯,就是太過油膩。」

韓子嫣一听,心里酸溜溜的,很早以前自己帶著他偷溜出宮來八仙居吃的,怎麼變成元妃了,一時困惑,居然當著他人的面刨根問底,「皇上什麼時候帶元妃出宮的?」

趙翊絲毫不給她面子,直戳她的心口窩,「就在你容顏傷口愈合的時候,朕與元妃出宮游玩了幾個時辰。」

韓子嫣終于沉聲不語,酸澀汩汩從心間淌出,原來自己在思嫣閣憋悶的那七日,他未來看過一眼就罷了,竟格外有心思地陪著他人出來游耍。

「你不是說找建成王有事嗎?什麼事就當著朕的面說。」趙翊換了衣裳過來就是想看她搞什麼名堂。

「該說的都說完了。」韓子嫣看都不看他,感覺如坐針氈,眸光不知在那個異度空間游離,急切想逃離有趙翊氣息的地方,迫不及待道︰「文公子,可以將拇指上的玉扳指借用一下嗎?為了某個人能安心,希望文公子不要拒絕我。」

文成王不難看出她和趙翊之間的隔閡,不是自己的敏感,是他們近有一尺的距離間燃著濃烈的火藥味。

不過,為了尋到秦香兒查問宮中的事,文成王慷慨地月兌下玉扳指遞給她,其實那墨綠色的玉扳指象征的不是趙氏皇族,是晉國異姓王秦雲,也就是秦香兒的爹,特制給他的,算是特殊身份的象征。

韓子嫣拿過扳指,放進懷中,站起來對著他們行了告辭的禮數,理都沒有理趙翊,兀自離座走了,自然沒有看到趙翊的臉上染了一層溫怒。

「子嫣真是個無理丫頭,每次都是這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皇上莫要怪罪她,她性子難改。」趙賢見依舊端坐如泰山的趙翊沒有絲毫的動作,為韓子嫣圓場。

「她要是改不了,就別指望朕封她為貴妃,女子怎能像她這般不識大體,居然敢給朕臉色看。」趙翊沉下臉,趙賢也不想再勸,自打從陶嶺縣回來,他所看到的趙翊已不是包容並縱容韓子嫣的那個情竇初開的太子,而韓子嫣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驕傲自滿的郡主。

三個大男子似乎也沒有什麼可說的,文成王三緘其口,趙賢悶聲喝了兩杯酒,趙翊端坐如初。

夕陽西斜,三人從八仙居走出來,趙賢和文成王回了王府,趙翊沒有回宮,而是雇了一頂轎子,讓轎夫把他抬到了劉彥的宅邸。

韓子嫣早就料到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一路跑回來後,就把秦香兒和小蝶二人轉移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客棧,劉彥不放心三個女子,一直在側旁陪護。

打開小客棧的窗戶能看到對面劉彥的宅邸,韓子嫣站在窗前似乎在捕捉一個熟悉的人,很快,她看到從轎子里走出來的趙翊,原來這個家伙真的來了這里,忽然間,她好後悔回來,更後悔與他行了夫妻之禮。

灼灼目光下,落霞的余暉映襯出他頎長風逸的身影,稀疏的光芒將萬物瓖了一層淡淡的金邊,他腳下長長的影子隨著慢吞吞的步伐而行,最後停在距離宅邸幾步之遙的地方。

韓子嫣靜靜地凝望,看他要做什麼,自己本就在他心中可有可無,他這廂追過來到底又為了什麼?

「嫣兒,他來了嗎?」秦香兒走來,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心中一緊,「真的是皇上,嫣兒你不出去和他解釋一下嗎?看他找到這里,分明是在乎你。」

正欲敲門的劉彥在外聞言,頓了良久,終是沒有勇氣,又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是來抓你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他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不管我與他做什麼,他總會提起元妃,香兒姐姐……」韓子嫣靠在秦香兒的肩上,淚花在眸底翻滾,「我和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愛的人不是我了,是別人,他心里很清楚,對我不過是利用,從來沒有一點的憐惜,我好後悔昨夜留在宮里,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了。」秦香兒撫模著她,安慰道,目光里卻是對窗外那個人的同情。

趙翊在原地佇立許久,直到天色已暗,月上枝頭,每家每戶的門口都點燃了燈籠,他居然還在那兒站著,動也不動。

「嫣兒,你快來看看,皇上還沒走,站了一個多時辰了。」

韓子嫣不信,走到窗前一瞧,果然有個黑影立在當頭的月色中,顯得寂寥而清冷。

「他一定是等你從那宅子里出來,要不你出去與他說明吧!」秦香兒將燭火置回案上,繼續勸道,「他對你還是有一絲情意的,站了那麼久,不吃不喝的,你不心疼啊!」

韓子嫣猶豫,眉黛顰蹙,在屋里里來回踱步,心里真的猜不出他到底是為了哪般,一會兒拿別的女人氣自己,一會兒又杵在那兒不走,這反復無常的行為,她揣測不出所隱藏了什麼心思。

思來想去,終是拿不定主意,「姐姐,要不讓劉彥出去問一問?」

劉彥因為佇立在門外的趙翊都無法回宅邸,只好留在客棧里。

「劉大人一出去,這不就證實了你和他在一塊兒,若皇上追究問起來知曉你和他在客棧里,這誤會更大,不如你自己出去講明,或者跟他回宮。」

「我不要回宮。」韓子嫣一口拒絕了這個建議,自知跟他回去不會有什麼好事,不是對著三心二意的他,就是對著那些爭風吃醋的妃嬪,到最後自己絕對會變成個妒婦,想自己從小到大都未嫉妒過誰,一直那麼驕傲,如今卻為了他失了一身傲骨,絕對不可以。

秦香兒無奈,「罷了罷了,你自己決定。」隨後,拿出帶回來那個玉扳指,輕輕撫模著。

韓子嫣看她那專情的樣子,不滿道︰「姐姐一直惦記那人,可那人今日卻在八仙居摟著花樓姑娘,姐姐就一點不生氣嗎?」

秦香兒比她大三四歲,心思自有分寸,男人嘛!在外逢場作戲,豈能當真呢!

「妹妹和皇上賭氣,不就是為了一個嬪妃嗎?別說是皇上,就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不都是三妻四妾,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專情一人,如果總為這些無關痛癢的事發脾氣,這輩子還不累壞了,姐姐勸你不要小家子氣,女子大大方方,從從容容才得男子垂憐,剛才听你說在酒樓里的事,很明顯你耍脾氣,皇上九五之尊被你弄得沒了臉面,自然不會說好听的話給你,你要把小性子收一收才好。」

「什麼啊!是他變了心,總拿元妃氣我,我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我不是在乎他,怎麼會一晚上陪在他身邊,可他……反正他不像以前那樣了,我沒辦法和別人分享他。」韓子嫣不服氣,但最後一句話,她說得一點底氣都沒有,其實她哪里不知道京城的公子哥三妻四妾是最平常的事,何況那個人還是皇帝。

秦香兒握過她的手,眉目上清淡如風,似乎早看透了男女情愛一事。

「你呀!年紀輕,還不到二十,自是想找個一心一意的人,可這俗世中,男子皆薄幸,一時風花雪月而已,你好想一想,等你容顏已逝,自然有比你年輕的女子來接替你,哪個男子不愛風華絕代的美人呢,很多事都沒辦法改變的,情意亦是,你現在是皇上的人,這輩子都是他的,逃不掉,不如將他作為一生的依靠,享榮華富貴,只要他的心給你留著一絲地位就好,萬萬一分都不剩下,那你的日子就苦了。」

韓子嫣心里一沉,似乎茅塞頓開,可心里還是攪著不舒坦,故遲遲移不動步子出去,不知是和自己較勁,還是和那個人較真。

秦香兒唉聲嘆息,從案上拿起一把篦子,為她梳理散至腰際的黑絲,靜靜地低吟,「我知道你憋著難受,但我娘曾說,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是沒有,要看自己的造化。」

韓子嫣沉默良久,許是想明白了造化弄人,自己一直未擺月兌掉他,就像在城隍廟,道姑所勸,自己還是走了回頭路,這就是命?

「我下去跟他說清楚!」她站起來,拖著一顆沉重的心從客棧走出去,卻見涼涼夜色中,已沒了那人的身影,她四下望了望,黑茫茫的一片,有光無光的地方皆沒有一個身形頎長的人。

韓子嫣垂眸,心中惘然,原來他沒有再等下去,或許這才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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