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下的宰相 第五十九章 黃河

作者 ︰ 貓咪十字斬

他沉聲道︰「這件事,你看怎麼辦好?」

並不是商量的口氣,也不是請教的口吻,只是在陳述一件事。

劉堅也猜到他早有主意,現在不過是想听自己怎樣說罷了。也罷,就當是陪他說說話。

劉堅故意露出沉思的表情。過了一會才道︰「我姑且說說,嚴兄看有沒有道理。」

「你說!」嚴鵠表情很隨意。他並不是真想听什麼分析或者答案。

劉堅笑道︰「依我之見,不如等到夏收的時候,讓那些管事的都來核對賬冊。哪些管事有問題,帳目上總有破綻可循。到時候借著這個由頭再換一批人就是了。」絲毫不提怎麼處理他家的姨娘還有弟弟,正所謂,疏不間親嘛。

嚴鵠眼中漸露凝重。這方法真的比他自己想的好些,可他聲音卻變得低沉起來︰「難道就這樣算了?」

「難道就這樣算了」……劉堅頗覺好笑。還真是血氣方剛的男子漢,可他的表情卻一本正經。

「那些人不值得嚴兄動死手。你若是免了那些人的差事,讓他們丟了飯碗,他們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麼,有多少人惦記著你爺爺和你父親的位置,到時候抓住什麼把柄死活不放過,得不償失啊。還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可是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嚴鵠頗有些無奈的道。估計這個機會要真的放過了,那些人會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嚴兄,退一步海闊天空!」嚴家的事情,劉堅說什麼也不會出什麼壞主意的,不然將來想起來,說不定就是個膈應,「高祭酒已經要了我們一起去黃河賑災,你是領隊,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到時候還有什麼人能看不起你!」

嚴鵠听著眼中就露出慍意來,恨恨的說道︰「這次就放他們一碼。」

劉堅心里突然有些明白。嚴鵠在家里的日子並不像想象中的那樣的風光,爾虞我詐才是正題。正是因為這樣,雖然不喜歡讀書,甚至習慣性的在課堂上睡覺,但是只要是上課的時候從來不會遲到。只怕是為了逃避吧!

「你說,這次要是以工代賑修好了黃河大堤,我們能得個什麼官?」如果沒用其他意外的話,嚴鵠是國子監監生的領隊,劉堅還有那個朱姓的皇親國戚會是副領隊。

嚴鵠微微怔住,他不明白劉堅怎麼突然說起這來。

劉堅卻是有意為之,別人的家事點到為止即可!

「你爹是工部的左侍郎,到時候我們弄個工部的小官當當怎麼樣?」一副很向往的樣子。

「要是能混個主事,這一趟就算沒白跑了。」嚴鵠很是配合的胡亂說道。

「哈,只要能有個七品,我就滿足了,」劉堅沒有形象的躺在床上,「我從前不愛讀書,我那大哥覺得我讀書有天賦,想著法子,逼我去讀書,要是當個七品的官兒,回家的時候該有多風光。」

「我希望爺爺能早點告老還鄉,然後在家里養上幾只狗,幾只貓,最好是住在人不多的地方,冬天陪著爺爺女乃女乃曬太陽,夏天他們在岸邊看著我下水抓魚……」

由于不想聲張,所以除了幾個涉事比較深的下人被軟禁了之外,嚴家其他人只是擔驚受怕了一陣子,見嚴鵠沒有其他的動作,放下心來,一時間再沒人敢做什麼小動作了。不過暗中的調查沒有停下來,雖然有幾個目標,不過線索都被掐斷了,嚴鵠也只好和嚴嵩說了一番,之後的事就不是他這種層次的能參與的。

山東災民在一段時間的賑濟後,便被勸還家鄉了,一場大災難在朝廷上下的齊心合作下,沒有死太多人,嘉靖帝一高興差點就賞賜了嚴鵠,不過卻被嚴嵩以年齡尚幼給勸住了,因為這件事,嚴嵩不止一次開心的和自家婆娘歐陽氏說,自家後繼有人了。

至于程府,不過是受池魚之災,有人花了一百兩銀子雇佣了李婆子,李婆子為了家里那個孫子能讀的上書,豁出去,出賣了家主,不想陪人夫人又折兵,髒銀被沒收了,人也被趕出了程府。那些髒銀則是打賞了其他沒有參與霉米事件的下人,李婆子的事情就這樣算是過去了。

大部分有產業的災民被勸返回鄉,剩下的那些本來就是佃戶的,如今地主家都受災,地主家沒有余糧來幫他們,只好以工代賑,趁著黃河汛期還遠,要整修一下河南開封那一段的大堤。但凡定都北方的皇朝都極為重視黃河——黃河不僅僅關系到漕運的安全,關系到京師糧食供應的問題。黃河一旦泛濫,整個北方都得餓肚子。為此,國家每年都會有一筆錢用來整修黃河,國庫還存著一筆專門應對黃河災難的準備金。

按理說投入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至少能保證漕運的安全了吧,其實不然,黃河、淮河年年都有潰堤之事。河工是件技術活兒,要想成為一名合格的河工主管者,不但需要豐富的理論知識,還得有長期的實踐經驗,這可不是隨便看了幾本前人治河的小冊子就能成的,大明朝現有的河工官員在素質上壓根兒就不合格——一群將畢生精力花在四書五經的書生哪有時間去鑽研河工,基本上都是些半路出家的貨色。然後就是河工機構龐大,人浮于事,能員干吏沒幾個,貪官污吏倒是車載斗量海,讓他們修黃河,基本上就是哪里漏了堵哪里,這幫子官員搞河工不行,弄些子克扣工錢,虛報造價之類的事兒卻是個頂個的好手,指望這幫人能搞好河工就跟指望天上掉餡餅的幾率差不多。

再說了,明朝治水一般都采用的束水攻沙還有就是重點地方的堤防堵截,都是立足于堵,而不是立足于疏——哪兒決了堤就去堵哪兒,疲于奔命不說,還沒什麼效果,別說這會兒科技落後,就算是後世機械化運作了都無法完全防止潰堤事件的發生。

一條黃河,一條運河,兩條河東西南北向貫穿了大明的經濟動脈,為此,大明也是付出很多,再加上貪官污吏充斥其中,一石米從產地運到京師,比南方貴了兩倍多還不止。

高拱此行明面上是修大堤,可是暗里卻是要調查下黃河河工上面的問題。

「少爺,奴婢不在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記得早上洗臉要用熱水,晚上睡覺之前最好先用暖壺熱一下。」茶香絮絮叨叨了很久,這些事情平時都是她做的。

「是啊,少爺,不然我偷偷的跟著商船和你們一起去。」阿金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出了個不是主意的餿主意。明明都說了,不讓帶隨從。

「要不,我和阿金先去那邊等你。」茶香一听,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要讓他們在程先生家白吃白喝的,他們還真會不習慣的。

「沒事的,最多兩個月我就回來了。」最多兩個月,黃河也到汛期了,不回來也沒事情做了。

「記得,到了那邊要寫信!」程先生永遠的那麼的雲淡風輕,不過眼底的那抹暖意卻怎麼也消不去。

「是,師父,只要師父不嫌棄我字寫的難看。」臨別在即,劉堅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要保重身體!」

「師父,你也要保重!」

同樣的一幕,在京城的各個角落同時發生,十幾個國子監的學生,都在和自家親人道別,也同樣的都是一個人上路。

但是除了劉堅外,其他人的父輩在朝廷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高拱雖然有些無奈,但是要做成一些事情,他們身後的勢力還真是必不可少的。

河工是個深不見底的水塘,那里頭的貓膩實在是太多了,別說那底下的人,就是朝堂上也有人在其中參了一手,更別說底下的商人什麼的,也就是高拱也是清廉自守的,再加上有個擔當,願意拿河工的擔子博一個前程。

「都說河南是天下糧倉,有誰知道山西曾經也是一片肥沃的土地,多少上好的田地,都被黃河的流水沖掉了,而黃河也因此變成了黃色。這可不是好事!不僅關中良田盡喪,連天下都遭其患。」高拱本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在路上休息的時候給大家講課。

高拱說得鄭重,學生們也一個個都身子前傾,用心聆听。

「如黃河,一碗水,半碗沙,沙土皆是從關中而來。若是在潼關之前,黃河水流湍急,泥沙隨水而流,但出了潼關之後,河水頓緩,其中所帶泥沙便會沉積下來。」高拱沉聲道︰「黃河水少而泥沙淤積,必須年年清理河道,可即便如此,也是趕不上河底抬高的度。」

學生們忙點頭稱是,這事情就是沒見過,也是听說過的,更別說這其中有大部分都是南方人,隨著做官家人到的北方,那是一定會經過黃河的。

「只要水流輕緩起來,水中的沙土自然便沉澱下去了。欲治黃河水,先治黃河沙。欲治黃河沙,則得先從沙土來源著手。否則任憑你堆高河堤,掘深河底,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應急手段,決堤改道也是或遲或早的事情。」

「先生說的是。」黃河有三年兩決口,百年一改道的說法,絕對不只是個傳說。

「你們也說一說,眼下這黃河該怎麼治理?」高拱好整以暇的問道,這是他上課的習慣,他喜歡讓學生們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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