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幻境 第76章 惹事生非(1)

作者 ︰ 納蘭性德

永安鎮,普通的鎮名,普通的小鎮,但因為地處京城附近,來往的商旅游客、達官貴人極多,道路四通八達,所以遠比國內普通的鎮子富有繁華。

小鎮里的居民,也常見大官大富者的儀仗車馬,眼界早開,只是今天兩輛直如移動大房子的超大馬車駛進小鎮時,卻真的讓不少人驚得目瞪口呆,紛紛暗中打听,這是哪一家的親王出巡。

天已入夜,馬車理所當然就停在了小鎮最大的客棧「如歸居」門外,這樣的氣派,嚇得連小二到掌櫃,直至老板,竟是足有十個人恭敬地站在大門前迎客。

容若迫不及待跳下馬車,伸個懶腰︰「好了,總算有歇腳的地方了。」然後伸手打開車門,自車里扶出了楚韻如。

容若相貌平平,楚韻如卻國色天香,二人這一亮相,倒叫四周圍觀的人忍不住一起慨嘆了起來。

楚韻如不知別人不約而同嘆氣是為了什麼,不由驚訝地望向容若。

容若郁悶地撇撇嘴,還不及說什麼,背後就傳來一聲嘲諷的冷哼︰「他們在為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而嘆氣。」

楚韻如乍听這不雅的話,愣了一愣。

容若深吸一口氣,強抑怒氣說︰「你懂什麼?莊稼一枝花,全靠什麼當家呢!也不想想,你吃的糧食是怎麼來的?」

剛躍下車的蕭遠一愣,沒料到容若這樣回嘴,怔了怔之後,才啞然一笑,搶上前大步往如歸居走去,把手一揮︰「給我最大最好的雅間上酒菜,馬車替我安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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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還瞪著眼發愣,蕭遠已經走進了如歸居,目光一掃里頭鬧哄哄的所有客人,把眉一皺︰「太吵了,給我清場。」

「這個,客官」店老板一腦門子亮晶晶的汗珠,乾笑著把腰越哈越低。

蕭遠冷笑一聲,忽提高聲音大聲說︰「有誰願意立刻離開,就可以去找我的隨從領十兩銀子。」他說著回頭一指,指的正是容若那張滿布驚愕,張口結舌的臉。

呼啦一下子,一股可怕的人流就像潮水般往大門涌去,一條條伸長的手臂頃刻間就把容若給淹沒了。

就連面對最可怕的宮中高手也不忍心棄容若于不顧的楚韻如毫不猶豫,立刻拋開容若往後退,用實際行動,再次證明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這句名言的確是真理。

容若慘叫著,在一大堆胳膊,一雙雙亮得像狼一樣的眼楮,一張張口沫橫飛的嘴之間掙扎,耳旁響的全是亂哄哄的大吼大喊。

「我這就走,先給我十兩。」

「我第一個出來,給我十兩才對。」

「明明是我在最前,應該先給我。」

容若幾乎要抱頭叫娘了,不過他叫出來的卻是︰「性德,救命啊!」

性德搖搖頭,就算神通廣大如他,面對這麼可怕的情景,也是束手無策。

在一片混亂中,清盈嬌柔的燕語鶯聲卻特別清晰︰「要銀子的排好隊,一個個過來拿,少不了你們的。」

眾人听得「銀子」二字,即刻兩眼放光,扭頭一看,卻是兩個清美的少女站在馬車旁,手里正揚著好幾錠銀子。于是,又是一陣喧鬧,人群立刻轉移陣地圍了過去。

好在有兩個力氣不小的大男孩在旁邊護著,不讓眾人推嗓胡鬧,口里更發出警告︰「一個個來,誰要亂擠,誰就別想拿到一文錢。」

眾人听得利害相關,果然就規規矩矩,听話的排起長隊,一個個上前領銀子了。

容若剛從重圍中被解救出來,還覺得頭昏腦脹︰「這是怎麼回事?」

「我吩咐的,原本咱們即要在這里歇息,讓閑雜的人出去,也是應當,我們又不缺銀子,總好過讓他們圍著你鬧。」楚韻如答得理所當然。

容若深深嘆氣,楚韻如是皇後,何等尊貴,習慣了走到哪里都叫閑人閃避,更從來不會費心思去計算銀錢上的問題。

可是他做為孤兒出身的窮小子,就算現在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出宮時,還順手抄走了小半個國庫里的財產,給錢時卻還是肉疼得要命。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根據他看書,看電影,看小說的經驗發現,在古代,一跑到酒樓客棧就拍著桌子要把別人趕走,自己一個人獨包,就怕不知道怎麼顯示自己錢多的人物,通常都是反面壞蛋,只是為了讓英雄了得,沒錢卻有骨氣的主角亮相出場而當陪襯的。

「有幾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清清脆脆的聲音從如歸居里傳出來,竟壓倒了所有人爭要銀子的喧嘩聲,可見這一聲清叱,絕對是由高人以內力發出來的。

容若挑挑眉,是吧!是吧!來了吧!一旦有錢人跳起來要拿銀子砸人,那些英雄高人肯定會忙不迭的站出來大顯威風。

他滿心好奇的往如歸居里竄,卻見原本滿是客人的大堂里,只剩下狼藉的杯盤,和幾個縮在旁邊不敢吭聲的小伙計。

蕭遠大大咧咧坐在正中間,眼前站了一男一女。

男子身形頎長,眉目俊逸,顧盼間自有一股朗朗英風逼人而來,著的是尋常式樣的書生袍子,料子卻是雪緞,領口下擺並著袖邊皆繡了細細一圈金線花紋,腰里系的也是白玉帶。一看就知道來歷不凡。

那女子穿著淡紅色的衣裙,腰間垂下長長飄帶,墜著一個雙燕飛的玉。衣色艷,容色更艷,縴縴的手指伸出來,腕間的玉鐲兒響個不停,正指著蕭遠大發嬌嗔。

「這就是江湖女子嗎?」楚韻如也已隨著容若進來,見那女子,不由驚異好奇。原來江湖上的女兒便是這般,明亮的眼,明麗的臉,說話的聲音清脆響亮,動作乾淨俐落,站在男子面前,也絕不羞怯後退,果然有意思極了。

容若的想法卻和她不同,根據第一眼觀察,從這兩個人的衣飾、氣度上來看,必是出身不凡,有來歷的人。可是那男子的衣服並不華貴,女子身上除了玉鐲、玉外,再沒有別的飾物,可見不是驕奢倚勢之人。只是那女兒家多少有些小姐氣,想來是見不得別人擺譜顯富,那男子多半只是奉陪她鬧事罷了。

容若腦子里轉了一圈,正要想法子勸一勸,再拉拉交情,套套關系,學一個小說里英雄識英雄,電視上少年遇美人。

可惜蕭遠已經點點頭︰「我有錢是沒什麼了不起,你既不高興,我便不趕別人走就是了。」

容若料不到京城一霸的誠王蕭遠會這麼好說話,不由一愣。

那美人想必已習慣別人對她的話令出必遵,毫不懷疑地收回指著蕭遠鼻尖的縴手︰「算你知趣,本小姐就不教訓你了。」

倒是她身邊的男子眉頭微皺,望向蕭遠的眼神有些警戒之色。

蕭遠大大方方站起來,大搖大擺走到如歸居門口,對著外頭大聲喊︰「別發銀子了,這里我不包了,人我也不清了,大家回去各自吃喝吧!」

正在分發銀兩的凝香和侍月听得一怔,而圍在他們四周,眼巴巴等銀子的人,立刻叫了起來。

「為什麼?」

「你怎能言而無信?」

蕭遠搖搖頭,回頭拿手一指那紅衣女子︰「不是我言而無信,是這位姑娘不喜歡,逼我停止,我也沒有辦法。」

蕭遠話音未落,只听得腳步聲聲,喝罵連連,一大串人又都沖回如歸居,里三層,外三層的把那紅衣女圍個水泄不通。

「哪里來的潑娘們,這麼愛管閑事?」

「人家大爺要包酒樓,咱們拿點小錢,礙著你什麼眼了?」

「你眼紅,你自己來拿啊!又沒人攔著你,你不愛錢,也沒有人逼你來拿,干什麼壞我們的財路?」

「沒教養的女人,看你這樣子,就不是良家婦女,不知是什麼樓子里出來的貨色。」

罵聲越來越響,內容越來越不堪,甚至還有人七手八腳,要打要踢,要擰要模。

那女子這輩子都不曾陷入過這麼難堪的處境,嚇得臉色發白,渾忘了自己一身武功,竟是驚慌得左攔右躲,奈何左右都是人,攔不住,躲不開,急得兩眼通紅,幾乎要哭出聲來。

遠遠看到這般情形,凝香、侍月張口結舌,蘇良連連搖頭,趙儀則悶笑著說︰「我原以為,那個荒唐皇帝已經夠無賴了,想不到,這位惡霸王爺的本事,更勝一籌,這一路,真不知要鬧出多少事來。」

與那女子作伴的白衣男子,初時也被這陣仗嚇得有些愣了,可一見女伴驚慌失措,忙過來救護,口中不斷勸說,雙手分開眾人。

他的動作看來平常,卻都暗含內力,輕松分開人流,讓那女子有機會月兌身。

紅衣女受盡羞辱,滿腔怒氣,一得自由,立時嬌叱一聲,直撲蕭遠。一道銀光從她袖中滑入掌心,一閃而至,如電擊長空,銳利無匹。

蕭遠身上沒帶武器,當即大喝一聲,雙手就勢舉起一個圓桌面,直如盾牌一般迎過去,任那一把銀刀變化萬千,虛實莫測,大大的圓桌面,卻完全把蕭遠的身體擋了個結實。外加杯子、盤子、碟子、筷子,還有殘菜、肉汁,一起就著這一揮之力,紛紛亂亂,飛向紅衣女。

紅衣女低喝一聲,硬生生在半空中收招,一個仰翻,躲過大多數襲擊,可是衣裙上還是濺了好幾堆油污的菜汁。

紅衣女氣得臉色又青又白,藉著翻掠之勢,一揮袖在桌子上借力再次掠起,銀刀光華閃閃,直逼蕭遠。

蕭遠冷笑一聲,把個桌面掄圓,呼呼的迎上去。紅衣女銀刀如雪,刀下桌裂,蕭遠雙手各持半個桌面,照舊揮出漫天風聲。

紅衣女連發十幾刀,蕭遠手下即刻散落十幾塊桌子的碎片,蕭遠不慌不忙,把桌子一拋,信手又拎起一條板凳來接招。反正大堂里,桌子、椅子、凳子多得數不清,他不愁手上沒東西招架。

論起功夫來,那女子身輕如燕,刀發似電,輕快迅捷,竟是一流的好功夫。可是蕭遠仗的是力氣大,還有刀槍弓馬的招術,用大桌面、大凳子、大椅子這種大東西做武器,把那女子遠遠擋在身外,竟也不露敗象。

容若開始還想著要阻止他們大打一場,可越看越精彩,倒來了勁了,索性拉了楚韻如,搬出兩個椅子,就在如歸居大門處坐好,看得津津有味。

容若越看,心里越是佩服蕭遠,這 錚垂Ψ蛘餉醇實,虧得他一直扮那無能,暴虐殘忍的惡霸王爺,上次在納蘭玉箭下,還裝出沒用的樣子來掩天下人耳目。若非是這次政爭失敗,他心中將生死全都拋開,只求痛快,怕也不會這樣毫不在乎地展示他的好身手。

容若越看越是開心,忍不住就問︰「性德,你說他們倆打到最後,誰會贏?」

「那女子的功夫高明,用的是濟州蒼道盟的」穿花繞樹身法「和」

追風逐影刀「。要單論武功,蕭遠是比不上她的。但蕭遠多年來學的是刀槍弓馬的本事,雖談不上輕巧快捷,卻實厚重。外加蕭遠力氣大,故意惹那女子動怒,引那女子不斷劈斷桌面和椅子。那麼小一把柳葉刀,本來是以輕盈為主的刀法,被激得這樣大失方寸,每一劈用盡內力,正是以己之短,迎人之長。用不了多久,這位姑娘就會因為氣力不足而招式散亂,那把薄薄的小刀,也可能會因為受力太猛而迸壞。那把刀銀光如水,刀柄上還有寶珠的光華閃動,必是那女子心愛之物,若刀兒忽然迸缺,出現裂痕,那女子又驚又痛,必會露出極大的破綻,那就是蕭遠反擊的時刻到了。」性德站在容若身後三步處,淡淡道來,語氣從容,卻已把這一戰看得無比透徹清楚。

明眼人也不止是性德一個,那個白衣男子顯然也發覺同伴的不利處境,又素來知她的性子,知道要勸她不易,只得選擇先一步制住那男子再說。一想到此,袍袖微拂,已是一掠到蕭遠面前,一指點出,既有驚雷之勢,又具萬鈞之力。

蕭遠雙臂運力,把手上的大桌面往那男子身上一拋,藉著這一阻之勢,已是直退到店里那幫剛才還圍著女子罵個不停的人群之中。

女子回首向同伴怒喝︰「他是我的,你別插手。」同時,人隨刀走,疾追向蕭遠。

白衣男子無奈站住不動,垂手放下剛剛接下來的大桌面,卻發覺兩手一片油汪汪,一身月白襯子,不知何時也染上油漬。闖蕩江湖四五年,他還是第一次這般莫名其妙陷于狼狽之中,只得苦笑搖頭。

女子一把銀刀,閃閃發光,追著蕭遠斬,蕭遠卻在人群中躲來躲去,每次都拿別人的身體來替他當擋箭牌,口里還閑閑地說︰「小美人,不用你說,我都是你的了,就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呢?」

女子氣得幾乎咬碎了銀牙,更是刀出如風,拼盡全力出手。奈何蕭遠每次都抓住其他人的身體擋在面前,女子縱然恨極,仍不願傷到不會武功的平常人,可是全力砍出的刀又要硬行收回,連著幾次,真氣運行不順,胸口如壓大石,臉色越漲越紅,幾乎隨時都會因真氣逆行而吐血受傷。

白衣男子越看,眉頭越皺得緊,正要拼著讓那女子惱怒也要出手相助時,蕭遠卻已經在銀刀追逼下,越退越接近如歸居大門,身形一閃,正好躲到了容若身後。

女子的刀光如電直追而至,恰好就對著容若刺來。女子前幾次連續被迫收刀,已是郁悶萬分,這次一看,目標既是那壞蛋的同伙,再怎麼也不肯冒著受內傷的危險收刀後退了。

這一下變化不過是在交睫間發生,容若本來還是個悠閑的看戲人,沒想到馬上就變成了奪命銀刀的攻擊對象,腦子還沒轉過來,身子更僵在那里動不得。

好在容若雖然慌張失措,楚韻如卻是全心全意,都放在容若身上,不等那銀刀刺到,已抽出寶劍迎上去。

刀劍相交,發出清脆的響聲,兩個女子都「咦」了一聲,只這一記交手,就知道了對方的不凡,兩雙妙目相對,倒更似刀劍互擊,竟幾乎迸出火花來。

紅衣女應變,迅速抽刀進擊。楚韻如劍勢如水,綿綿不絕地迎上去。

紅衣女一意突破楚韻如的防守,刀光閃閃,如驚雷閃電,咄咄逼人。

楚韻如卻是一心要維護容若的安全,劍影飛揚,似銅牆鐵壁,不可動搖。

如果把紅衣女的刀法比作急風暴雨,呼嘯來去的話,楚韻如一揚劍,便如撐開了一把傘,任那雨大風狂,傘下的世界,卻還是一片清靜安然,不受影響。

容若緊張的盯著在眼前交手的兩個人,只覺漫天劍影刀光,滿眼衣香鬢影,招招式式,都于凌厲中帶出美麗來,他卻早沒了剛才閑坐看戲的悠閑心情,一門心思只怕楚韻如有失,唯恐她受傷中劍,急得掌心直冒汗。

蕭遠卻面帶冷笑,遙遙看那白衣男子一眼,悄悄移動身形,作勢要夾攻紅衣女。

白衣男子見楚韻如劍勢精妙絕倫,與紅衣女斗得旗鼓相當,已是震驚,又見蕭遠作勢,心中唯恐同伴受傷,想也不想,飛身疾撲,袍袖翻飛中,一掌向楚韻如擊去。

他看出楚韻如身手在蕭遠之上,所以雖知蕭遠偷襲,卻要先一步把武功最好的人擊傷或逼退,才能穩住大局。

容若見白衣人撲向楚韻如,只覺心中一緊,一股激流直往上沖,腦子一陣發熱,什麼也顧不得了,狂叫一聲,跳了起來,在半空中竟一掌迎向白衣人。

容若除了輕功還可以見得了人之外,其他的功夫都不怎麼樣,內功更談不上高明,可這一激動,竟是要不折不扣,半點摻不了假的和人硬拚內力,若是失敗,輕則重傷,重則身死。

他這一動作,立刻引得如歸居內外一片驚呼。

站在外面的蘇良、趙儀,失聲驚叫著要往里沖,奈何中間隔著許多閑人,竟是營救不及。

在如歸居里頭的楚韻如也是發出一聲驚呼,要想相救,卻被紅衣女纏住,不但月兌不了身,甚至連她自己的劍勢都立刻散亂得不成樣子,被紅衣女的刀乘勢而入,直指眉峰。

楚韻如不及自救,卻用哀懇的眼神去望性德。

而早就失去力量,卻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性德只是負手而立,靜靜凝望容若在半空中力拼那不知名的高手,眼神冷漠得不見半點感情。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白衣人在空中和容若對了一掌,身子一陣亂晃,嘶聲喊︰「你」後面的話竟無力說出,便已閉上雙目,臉色慘白,往下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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