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寵逃妻 往事篇︰體貼的陌生先生,令她心生溫暖

作者 ︰ 顧夢曉

周末程曦去參加一個商演,因為是上午,舞蹈演員們都去得很早,做著表演前的準備工作。

殷佳佳和程曦熟門熟路地化好妝,坐在梳妝鏡前等待候場。就這短短的時間,殷佳佳仿佛會變戲法那樣,從偌大包里取出一個小巧的膠囊咖啡機,又拿出一大塊榛仁巧克力,分一半給程曦。

「吃一點吧,不吃早飯血糖要低,一會兒跳起舞來該頭暈了。」

黑咖啡加巧克力的組合,程曦真的是頭一次嘗試。巧克力很甜,濃郁著整個口腔,配合一口黑濃咖啡,苦中一點甜。程曦從此愛上這種味道。

殷佳佳見她吃得開心,笑著道,「看,苦中作樂,人人都會。」程曦贊同,每一個芸芸眾生,都會有方法令自己過得一日比一日更好,除非自甘墮落。

沒過幾天,艾蘭來運河老宅看望程曦的爺爺和女乃女乃。她帶來很多厚禮,一把質量上好又很輕巧的輪椅和一些方便食用的營養品。

程曦為她倒茶,請她坐在自己平常睡覺的沙發,雖然話語不多,但她心里是愉快的。艾蘭望著愈見消瘦的女兒,輕撫著她的手,「竟瘦這麼多。」

程曦女乃女乃听了艾蘭的話,輕扯著沙發邊緣的白色花紋紗布,「多虧了這孩子,精心照顧我們兩個老人,竟勝過我六個子女。」

艾蘭聞言,只是微笑,望著程曦,「這孩子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誰。」言下之意,程家人薄情寡義,卻有程曦心甘情願為兩位老人忙前忙後,實為程曦自己爭氣,與程家人大體沒太大關系。

是。縱然已經與程煜離婚數載,但艾蘭心中那口怨氣始終難散。

因她曾經將一個女人最好年華都交付在這姓程人家,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的人生和事業,為他生養女兒,操持家事,但結果呢?多年經營換來對方殘忍的背叛和離棄。

她望著曾經那個看人都非要將下巴抬起半寸的程老,如今已經癱瘓在床,晚景淒涼。心里想得是,原來這世上真有報應一說。

程曦女乃女乃听聞過艾蘭認識了一個家境富裕的男人。看她今天的衣著打扮和耳朵上那兩朵用鑽石制成的白雲耳釘,那男人想必待她是極好。

她當初離開程煜時,難堪潦落,如今重新踏進這個家門,雖然表情溫婉,態度平和,但言語間流露而出的,又何嘗不是一份怨懟和尖銳。

那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報復,她表面光鮮,內心卻離索不堪,想必有一部分生命已經因為與程煜的離婚而徹底死亡,再也活不回來。

只不過現在這種時候,一對老人剛剛經歷過一次生死,很多事情已經看開。再者,艾蘭過來看望他們的目的再不單純,也不及那六個親生子女的言行舉止更令他們心寒。

程曦女乃女乃沒有表露出任何不悅,她甚至開口留艾蘭在家里吃飯,艾蘭溫聲拒絕了,起身告辭。程曦走出來送她。

母女兩慢慢走上運河旁的那座大橋。橋上風很大,吹亂兩人頭發,河面上船只往來不絕,聲音隆隆。

那船只的發動機聲音是程曦從出生就听慣的聲響,這種聲音仿佛帶著時光機,一不小心就能將程曦的思維拉回到小時候。

那時候,艾蘭常玩笑說她是從船上抱來的,如果不听話就要將她送回去,卻每晚都抱著她直到看著她睡著之後自己才會安心入睡。

那時候,程煜亦待她如珠如寶。有一年他帶著她一起去上海出差,程曦那時不過三四歲,不知賺錢艱難,看到心儀的玩具就拉著程煜的手說想要。程煜一個不字都沒有,她要什麼,他就為她買什麼。後來在火車站,程煜去買火車票,怕她走散,將她高高舉在自己肩上。

那時候的小程曦雖然年幼懵懂,卻擁有著全世界。8歲以前的生活,是程曦有生以來最快樂時光。

可惜,「那時候」這三個字猶如眼前這座已經褪色的石橋,表面看著仿佛江濤依舊,甚至繁華愈勝,其實一切都已經面目全非。

「媽媽下個周末要訂婚了。」

程曦轉身看向艾蘭,見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精美請帖,「記得一定要來,禮服和首飾我會替你打點好。」

程曦低頭看著那張帖子,「方便嗎?」不是沒有情緒的。

艾蘭看著她,「小曦,你是我女兒,是我這世上最親近的親人,我需要你的祝福。何況,喬慕白很喜歡你。他總對我說,他一直渴望能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兒。」

程曦抬眸望進她眼眸中。母女兩人的眼楮長得最像,程曦從艾蘭眼中看到兩個小小的自己,她想起兒時母親抱著她玩耍的場景。

她輕嘆口氣,點點頭,「好。」既然有些事情已經失去,就無謂再回味。再說,只有她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停留戀,又有什麼意義?

半周的時間飛馳而過。周三上午上完課,謝韻開口叫住正準備往圖書館去的程曦,「年底有個市里的舞蹈比賽,你做好參賽的準備。」

能夠讓謝韻親自來通知她,可見這比賽的含金量必然不小。她隨謝韻一同往教師餐廳吃午飯,順便向老師了解比賽的相關資料和訊息。

午時12︰30左右,她才捧著一大疊謝韻給她的資料走進圖書館。偌大而空蕩的圖書館里,沒有幾個人,大家都吃飯午休去了。她站在門口喝光一大杯咖啡,走進去找了位置坐下來開始看比賽的相關資料。

「程曦。」她抬起頭,看到伊楠走過來坐到她對面,「晚上有時間嗎?我們今晚在城南酒吧有演出,你能來嗎?」

程曦輕輕搖頭,「我晚上已經有約了。」

「是嗎?」伊楠佯裝不在意地笑,只是一雙眼楮卻出賣他的失落情緒,「是最近經常出現在學校里的那個建築師嗎?」

「你說什麼?」程曦心思都在資料上,一時沒听明白他的話。

「你說你有約會,是和誰?」

程曦抬頭,看向他。終于,這男生已經等不及,想要問她要一個結果了。她放下手中資料,「你知道的,我要回家照顧爺爺。」

伊楠一听,心中頓時泛起後悔,怪自己為什麼沉不住氣,在她面前露出驚慌和害怕。

伊楠認識程曦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因為時時留意她,卻也知道一些這女孩的脾性。印象中,她是從不生氣的,就算有人引起她的不快,她亦不會爭鋒相對,她只會從此避閃或是遠離。而她的疏離卻是伊楠此刻心中最懼怕的事情。

「程曦,我……」伊楠是A大學生會辯論隊的隊長,平時言辭滔滔,常常將對手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此刻面對程曦的清冷眸色卻語塞心慌,不知所措。

「程曦。」程曦轉頭,看著笑語嫣嫣走過來的喬盈盈,勾唇道,「盈盈。」

喬盈盈走到她身邊坐下,看了眼對面的伊楠,「咦,你怎麼也在?」

程曦看著他們倆,「你們認識?」

「我們一個系的啊。」喬盈盈笑著對她道,「幾天不見你,我還以為你今天也不會來圖書館了。」

伊楠卻心無旁騖,執著地凝著她,「程曦,今天是我錯,我不該這樣冒失。」

喬盈盈看看她,又看看伊楠,恍悟道,「哦,原來程曦就是你時常掛在口中的女神。」

程曦徹底被他們打擾,默默嘆口氣,心想,黑色星期三啊,果然不適合閱讀和學習。她抬起頭,竟意外看到了喬默笙。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羊絨衫,深色休閑褲,身形挺拔,背對著自己,好像正在翻找著什麼書籍的樣子。

她心思一動,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習慣性地喚他作陌生先生,「找什麼書,我幫你。」

喬默笙轉頭,看著她,臉上泛起微笑,「我找一本書,名叫《失蹤》。」

午後,陽光傾灑進來,在她白皙臉上形成幾縷自然光影,明晃晃的,襯著她臉上一抹認真凝思的表情,「有這樣一本書嗎?」

「該是有的。」喬默笙不露聲色看著她。他這一陣幾乎每天都特意抽時間來A大,不同時段,不同地點,卻下意識依照他所了解的關于她的習慣去尋找這女孩行蹤,但每次都看不到她。

今天要不是校長找他談公事,又正巧留他在教師餐廳吃午飯,他大約還是見不到她,更不會看到那高大男孩在這孩子面前倉皇失措的有趣一幕。

「是小說嗎?」程曦不知道喬默笙心中所想,她只是單純地不想面對伊楠咄咄逼人又透著懇求的眼神,那眼神令她不安,仿佛她一說出心中一直想說的那些話,就會即刻變成負心狠心的壞人。

他既然想這樣拖著,那就拖著吧。至少這樣,彼此見面時不用太過尷尬。

「是。」喬默笙見她似乎很執著地想要替他找到這本書,于是很配合。

「這里一般都是專業類書籍,你如果要找小說,應該要去外借部。或許我用外面的電腦替你查一查。」

喬默笙耐心听她仔細解釋。這女孩根本不是話多的人,今天卻有些異乎尋常的熱情。他轉眸睨了眼不遠處面色不大好的男孩,當下了然,知道自己竟一不小心,送上門來給她做了一回現成的道具。

喬盈盈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到喬默笙,她笑著上前打招呼,「咦,大堂哥,你怎麼在這里?你也認識程曦啊?」喬默笙看了眼喬盈盈,輕輕頷首。

程曦這才想起來,他們都是姓喬的。她微微低下頭,把玩著外套的衣角,她原本還打算借著喬默笙離開的呢,這下怕要失算……

誰知,喬默笙這時竟望著她,開口問道,「你不是說幫我去找書?」

程曦意外抬頭看向他,喬默笙的雙眸有種奇妙魔力,令她下意識地點點頭,「嗯。」

「那走吧。」他說完,徑直轉身,往外面走去。程曦見狀,快速收拾下桌子上的資料,對著伊楠和喬盈盈,道,「那我先走了。」

伊楠神色不佳地看著他們一前一後走出去,問喬盈盈,「他是誰?」

「我大堂哥。」

伊楠臉上表情越發復雜,「他也是喬家的人?」

喬盈盈轉身看著他,說起喬默笙,她眼中有掩不住的驕傲,「不止。他是我們喬家的長孫,他也是喬家唯一一個不用我爺爺贊助一分錢,靠自己實力一樣可以功成名就的男人。」

出了圖書館,程曦很快替他借到那本原來只是他隨口說出的書,「你可以慢慢看,不急著還的。」她說完,就要離開。

喬默笙也不開口留她,跟在少女身後一起走出圖書館。兩人一前一後走了好一段路,程曦轉回身來,看著他,「那個……謝謝。」

喬默笙臉上表情很淡,看著她,「為了什麼?」明知故問。

程曦輕輕咬唇,仿佛感覺有些難以啟齒,「剛才我利用了你,還假裝是真心要替你找書。」

喬默笙忍住笑意,女孩大約還不懂,有些實話其實不必非要說出口,「原來,我的功能還很多元化。」

程曦聞言,心中微囧,她暗暗思量,听他這意思,是怪她呢還是不怪她呢?

應該是不怪的吧,他是事業有成的青年才俊,哪里會將他們這些小孩子的人情世故放在眼里當一回事?程曦這樣一想,當下倒也釋然,朝著喬默笙婉然一笑,「陌生先生,想來您一定很忙,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再見。」

喬默笙看著她就這樣離開,心中不知是該好笑還是覺得失落。利用他的時候她是那麼耐心熱情,一轉身就翻臉不認。

所以,在她心中,他依舊還只是陌生先生而已嗎?喬默笙望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眸色格外深沉。

※※※

很快就到周五,下午五點多,程曦剛剛練完功,正準備換衣服去香山別墅參加艾蘭的訂婚宴。

殷佳佳和另外一個女孩正好從外面走進更衣室,「咱們學校大門口來了個大帥哥,濃眉薄唇尖錐臉,簡直比女人長得還要好看。」

另外一個女孩不住點頭,拉著程曦,興奮道,「而且肯定家境極好,他開得可是瑪莎拉蒂。」

程曦聞言,于是問道,「是不是一輛黃色的跑車?」

女孩驚喜地看著她,「咦,程曦,你怎麼知道?我的天!那花美男該不會是來找你的吧?!」聲音不由飆高,驚得程曦連忙退開幾步。

殷佳佳嘴里啃著一根玉米,看看程曦,又看看那女孩,一臉鄙視,「切,不就是瑪莎嗎!姐家里多的是。」

程曦和女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殷佳佳,目光矍鑠。

女孩又是一聲驚呼,撲到殷佳佳面前,「土豪果然要從身邊發掘啊。親,你有沒有哥哥弟弟堂哥堂弟表哥表弟可以介紹給我的?」

程曦見她整個人幾乎坐在殷佳佳大腿上,簡直嘆為觀止。

殷佳佳一臉莫名,「至于嗎?不就是一瑪莎嗎?我家里有很多,給你幾張好了。五月天瑪莎,阿信正版cd,免費送給你。」

女孩看著她,原來的櫻桃小嘴此刻張得極大,沉默半天,毫不客氣推了殷佳佳一把,「我去!馬薩拉蒂是跑車!不是五月天的那個瑪莎。」震得殷佳佳一口玉米來不及咽差點噴出來。

程曦一頭黑線,心想這喬子硯真夠能禍害人的。她走到學校門口,果然看到喬子硯那輛騷包又高調的明黃色跑車,四周很多校友明著暗著圍觀,更有一些大膽的女孩正準備上去向他搭訕。

程曦站在人群末端,想了想,還是決定假裝不認識他。轉身往地鐵站走去。但喬子硯一早已經發現她,駕著車慢悠悠跟在她身旁,「上車。」

感覺到周圍女生的目光齊刷刷看向自己,程曦別轉頭,沒好氣看著他,「故意的吧?」

喬子硯停了車走下來,模特般完美身形比他那輛跑車更加吸引眾人目光,「你快點上車,他們就沒戲可看了。」

程曦見他已經開口與自己說話,當下認了命,逃也逃不了了。她頂著各種異樣目光坐上了他的瑪莎拉蒂。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什麼話。程曦忍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喜歡五月天嗎?」

「什麼?」喬子硯莫名轉頭看她一眼。

程曦輕輕咧嘴,自顧自大笑起來。方才趕著走還沒有覺得,這會兒想起殷佳佳剛剛的奇葩話語,完全忍不住。

不過想想喬子硯從小長居在英國,應該是不知道五月天的吧,所以理論上,瑪莎和瑪莎拉蒂應該是沒有什麼親屬關系的。

這樣想著,她又忍不住笑起來。

喬子硯莫名其妙地听著她咯咯輕笑出聲。雖然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但在他印象中,程曦是個性淡然溫吞的人,開心或是生氣,表面上都很平靜,不會有很大的情緒起伏。

這一刻她雖然笑得令他覺得有些莫名,但卻又覺得有些新奇。

紅燈,他停了車,轉頭看她。她臉上笑容這會兒已經慢慢散去,但一雙大眼楮依舊微微眯起,像兩個好看的彎彎月牙,白皙臉頰染上淡淡緋紅,似兩抹迷人飛霞。

不知為何,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順帶影響到他,令他也忽覺心情極佳,不由輕輕彎起唇角。

車子很快抵達香山別墅,門前偌大的庭院里已經有不少客人在彼此交談寒暄。

喬子硯領著她走進大廳。艾蘭一眼看到他們,笑著迎上來,拉起程曦的手,「我真擔心你不出現。」

艾蘭今天很美麗,妝容端莊,身上穿了一件王薇薇的高級訂制簡約白紗裙,雖然不是婚紗,但一看就知她就是今晚的女主角。

艾蘭帶著她去見喬慕白,喬子硯將人替艾蘭領了來,功成身退,被雷冉和薛以鋒等人拉住,在大廳樓梯旁說著話。

身為主人,喬慕白很忙,但他是那種長袖善舞的能人,左右逢源,人人得到熱情招待,每個人臉上都揚著滿意笑容。

他看到艾蘭帶著程曦走過來,泛起溫柔笑意,「小曦,歡迎你來。當這里是你自己家,隨意便好。」

喬慕白將艾蘭逐一介紹給周圍賓客。偶爾也會有涵養不夠的客人,會望著與艾蘭神似的程曦,小聲問道,「咦,這少女是誰?」

漸漸地,程曦識相地從他們身邊退開。彼此都知道她的身份有些特別,說穿了,她亦這場訂婚宴上極普通的一個客人,何必令主人不快樂。

別墅花園里擺了種類豐富的自助餐飲,程曦給倒了一杯果汁味汽酒,一口飲盡,甜蜜滋味混著淡淡酒精味在她舌尖輕淺舞動。

咦,有驚喜。她又倒了一杯,這次改為淺酌,搭配著一款草莓味甜品,豐富口感漸漸令她心情轉好,到後來她索性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專心吃起來。

這時,喬家眾人陸續抵達香山別墅。阮達原本百無聊賴地在花園里轉悠,意外瞥到坐在一大片開得荼蘼的山茶花旁,墨發披肩的少女程曦。

四周人潮涌動,大家都在聊天,只有她坐在粉色山茶旁,氣質清洌獨特,令他不由自主走近。

「嗨。」阮達身材比較碩壯,個子又高,身上的寶藍色西服被撐得有點鼓,頭發上不知道打了多少發蠟,在燈光下泛著油光。

程曦抬頭,確定他的確是在跟自己說話,于是放下銀匙和酒杯,站起身,朝著他徐徐一笑,算是回應。

「我叫阮達,這家的男主人是我舅舅。」他痴痴看著程曦,眼眸中有極明顯的興趣,她穿了件紅色短禮服,露出半邊香肩,身材凹凸有致,襯著她的墨色長發和雪色肌膚,燃燒著阮達的雙眸。

是,他的身體對她起了反應。

他不著痕跡地朝著她走近一點點,發現程曦櫻桃色薄唇旁竟有一顆芝麻般大小的粉色肉痣,阮達頓覺呼吸都急促起來,他不由自主地湊近她的胸,右手假裝去拿桌上的酒杯。

他身上有種濃重古龍香水味,令程曦覺得刺鼻,且這人離得她越來越近,令她很沒有安全感。

程曦不願在這樣的場合失禮艾蘭,可是也不想再與眼前這陌生男人站在一起。

她四下張望,忽然瞥到院落外剛剛走下黑色轎車的喬默笙。程曦心中竟覺狂喜,連忙錯開身體,垂眸對著阮達道,「抱歉。」

她轉身疾步朝著喬默笙走過去。阮達臉上表情忽然陰郁,心中暗忖,該死!到底是誰,竟壞他好事。

他追在程曦身後大步走著,正要伸手拉住她,卻見這女孩居然快步走到喬默笙面前,一把挽住他的右手,聲音輕柔如風,似有嬌嗔,「你怎麼才來?」

阮達臉上露出一絲意外。她居然認識喬默笙?但她剛才分明獨自一人……阮達有些憤懣,難得他看上一個新鮮面孔的女人……

可他轉念一想,或許也只是某個對喬默笙投懷送抱的女人。哼,這人一向不近,這次只怕也不會例外。

喬默笙低眸看著突然撞進他視線的程曦,見她雙手緊緊環住自己臂彎,瑩亮雙眸中泛著祈求眼神。抬起頭,看到朝著他呵呵笑得無辜的阮達,「默笙,原來你們認識啊?」

喬默笙對阮達的某些負面新聞早有耳聞,他極其喜好,身邊女伴不停地換,很多都是被他半騙半哄直接從女伴變成伴。

他隨即感覺到身邊女孩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喬默笙心中不知為何對阮達泛起一陣極強烈的厭惡感,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程曦關節僵硬的手,無聲安撫,目光卻淡淡看著阮達,言簡意賅,「其她女人我不理,但她不可以。」

他的話已經說得很直白。阮達看了眼倚在他身邊的程曦,心中雖然有不甘,但誰讓這男人是喬默笙?他只得暫時識趣離開。

程曦從沒見過任何一個男人像阮達那樣,會令她打從心里感覺到害怕和反感。見到他離開,她終于松了口氣,雙手從喬默笙臂間放下來,「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

喬默笙溫和一笑,「不客氣。」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紅色短禮服,忽覺這女孩似乎特別適合紅色,這種很容易令人穿出艷俗感的顏色卻被她駕馭得恰到好處,襯得她精致小巧的臉容越發好看。

「這麼巧。」喬默笙的話說得很妙,他沒有問她為什麼出現在這里,亦沒有問她以什麼身份出席今天喬慕白的訂婚宴。他不舍得令這女孩為難。

程曦與他一起往別墅里走進去,「今天的女主角剛好是我母親。」

喬默笙聞言,沒有開口說什麼。他其實已經猜到六七分,因為女孩的眉宇和眼楮長得和艾蘭幾乎如出一轍。

他側頭看她一眼,忽然停下來,伸手抹去她唇邊不小心殘留的一點粉色草莓醬。

他輕輕笑起來,「被別人看見,怕要笑話你貪吃。」

程曦俏臉漸漸紅起來,輕咬起唇,有些不服氣站在原地不再與他一起往里走。

喬默笙卻很耐心地等著她,揚起好看的劍眉,「是我錯,不該一不小心說了實話。」

喬默笙是格外聰明的一個人,他善于從對方的細微表情出觀察別人的心情和細枝末節的小習慣。但他一般很少去關注別人,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花費那樣的心思。

所以他從很早就已經知道,這個晨曦少女的出現,對他而言與眾不同。因為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去留意她的行蹤,喜好,甚至小習慣和微小情緒。

比如現在,她其實心中有懊惱和不服氣,這些壞情緒從她輕咬下巴的小動作被他輕易窺探。

12月初,一個如水般沉靜微帶涼意的夜晚,華麗別墅里有百名賓客,氣氛熱鬧,草坪中有盞射燈,照在花園里的花花草草上,仿佛繁星涌動。

程曦在這迷離寒夜里,眸色復雜地望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神色溫柔的喬默笙。

他說,「是我錯。」他體貼地照顧她的情緒起伏,他的笑容在這初冬寒夜里顯得極其溫暖。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今晚來參加艾蘭的訂婚宴,她心中的情緒有多麼復雜,她的身份又有多尷尬。

她和喬子硯是不同的。喬子硯總歸姓喬,而她,說穿了,不過是個外人。有一日艾蘭真的與喬慕白結了婚,她們母女就此徹底變成兩家人。

但艾蘭似乎不知道她的敏感縴細,又或者,艾蘭是因為太過喜悅,忘了要去顧及她的情緒。

今晚,這里地方大約有上百貴賓,卻只有這位被她總是喚作「陌生先生」的男人,給予她幫助,還細心地照顧著她的情緒。

程曦乖巧地跟在喬默笙身旁,走進客廳。他先帶著她走到客廳一角的雙人沙發,「先在這里坐一下。」

她听話地坐在沙發里,看著喬默笙走到喬慕白和艾蘭身邊,與他們說了些什麼。程曦留意到,從這男人一進門,他就很自然地成為了眾人的焦點。許多女性遠遠看著他,眼中寫滿傾慕和欣賞,但奇怪的是,很少有人敢上前與他說話。

他很快轉身,走回到她身邊坐下,「餓了嗎?」

程曦點點頭。

喬默笙看了眼腕表,儀式開始大約還要一段時間,于是又道,「三明治可以嗎?」

程曦四目一望,奇道,「外面的自助餐都是甜品,沒有三明治。」

喬默笙勾唇一笑,重新站起來,「等我一陣。」

大約過了七八分鐘,他重新出現在大廳里,手中多了一個餐盤,遞到程曦面前,「吃吧。」

程曦垂眸一看,是兩個小巧的三明治,大小只得普通三明治的一半,用來墊肚子剛剛好。

她拿起來咬一口,嘗出來里面有口感豐富的蛋卷,吞拿魚和生菜,味道絕對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三明治。

她三兩口吃完一個三明治,還覺意猶未盡,輕舌忝著食指,雙眸慵懶眯起,怎麼看都像一只貪吃的小貓。

喬默笙失笑,遞給她一杯橙汁。

他們雖然已經坐在角落,但依舊有不少人時不時望過來。那一邊,雷冉有些奇怪地望著喬默笙,嘖嘖對身邊的喬子硯道,「喬默笙居然也會笑。」

喬子硯臉上表情平靜,目光卻時不時落在喬默笙和程曦身上。原來,他們已經認識……

水晶燈光,照得客廳里的一切都明艷奢華,喬子硯在燈火浮光中隱約看到少女正揚唇淺笑,笑容雖然淡,卻很真實。

只是坐在她對面的,卻是另外一個男子。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晚宴終于正式開始。主桌上坐的大都是喬家的人,艾蘭作為女方,被她安排坐在主桌上的,只有程曦一人。

程曦緩緩走過去,看著滿桌子的陌生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在哪里落座。

喬子硯被喬慕白叫去招呼客人,一眾喬家人神色各異,看著臉孔完全陌生的程曦。

好在喬默笙這時望著她,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溫聲道,「來,坐這里。」

待她坐下來,喬默笙細心為她擺好餐具,又用濕紙巾親自為她擦拭雙手。看在旁人眼里,只覺程曦是他帶來的女伴,而不是被艾蘭不小心遺忘的女兒。

喬慕然笑著開口道,「默笙,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岳柔隨著應和道,「是你的女朋友吧?怎麼覺得有些眼熟呢?」

喬薇琴淡淡打量她,然後很直接道,「長得普通,品味亦不入流,不如敏兒好看。」

喬默笙听慣了他們的話中帶刺,卻不知道身邊的女孩是否會不舒服,他抬眸打量她,見她神色平靜溫婉,完全沒有受到喬家眾人的影響。

他滿意地勾起唇。

這場訂婚宴,對于程曦而言非常漫長。要不是喬默笙意外出現,給予她點滴照拂和體貼,程曦真害怕自己會撐不到晚宴結束。

終于到晚上9︰30,賓客們逐一離開。喬慕白和艾蘭在庭院里送客,眾人忽然听到外頭響起一陣極響的尖銳剎車聲,然後一個中年男人怒氣沖沖走下車來,不由分說疾步走進來。

艾蘭定楮一看,竟是多年不見的程煜。他一把將站在艾蘭身邊的程曦拉過來,什麼都不說,伸手就是幾個巴掌連著打在艾蘭臉上。

喬慕白連忙讓保安上前拉開程煜。

程煜不管不顧地用手指著艾蘭,怒不可赦,「你自己賤是你事,你要改嫁要找其他男人都是你的事!但程曦是我女兒,她姓程,你憑什麼讓我的女兒進其他男人的家門?!」

程曦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

艾蘭模著被他打得發燙的臉頰,她臉上的一副無框眼鏡被程煜的手掌不小心擊碎,玻璃渣劃破她的眼角,滲出絲絲血跡,令她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艾蘭氣得渾身顫抖,瞪著那不可理喻的前夫,「程煜,你簡直是畜生!你還是人嗎?!當年是你一手拆散這個家,到今天我好不容易可以重頭來過,你又來破壞!程曦也是我的女兒,你憑什麼霸佔她?!」

兩人當著喬慕白和所有賓客的面,就這樣激烈地爭吵起來。艾蘭更是不經意間將這些年的委屈和怨恨一次發泄了出來。

那場面實在太過難堪,喬慕白一向內斂,這會兒也忍不住氣得青了面色,對保安沉聲道,「還不把人給我趕走!」

他說完,冷冷望著程煜,又道,「報警。告這男人非法入侵他人屋宅並嚴重傷人。」

喬慕白扶著滿臉是傷的艾蘭走回別墅里。程煜用力掙開四周保安,轉眸冷冷望著站在一旁的程曦,表情陰沉,「還不回家?!怎麼?你也想改姓喬不成?!真是怎麼養都養不熟,與你母親一樣的賤。」

程煜的話說得實在太過難听粗糙,不要說身為當事人的程曦,一旁的喬默笙亦听得輕輕蹙起了眉。

程曦望著眼前仿佛已經完全失去理智,風度和涵養的父親,忽然覺得這男人實在太過面目可憎,極其陌生。

她慢慢走過去,目光異常清冷地看著他,「我不想改姓喬,但說實話,身為你的女兒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光彩。」

程煜陰沉著臉,瞪著她。

程曦毫不示弱地看著他,瞪回去,「至于賤這件事,我覺得沒有比一個男人拋妻棄女去養別人的老婆和女兒更賤的事。」

程煜氣得用力伸出腳朝著程曦的小月復踢過來。好在喬默笙及時拉開她。

喬默笙原本不願意插手別人家事,但見這男人竟涼薄狠心到要動手打自己的女兒。他將程曦護在身邊,眸光清冷地看了眼程煜,側身離開。

門口的房車里,李敏兒看著喬默笙護著程曦離開,又急又氣,嫉妒地幾乎紅了眼,她埋怨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劉茜,「媽!」

劉茜瞪她一眼,「急什麼?!經過今晚的事,艾蘭那個女人休想在喬家好過。至于她那女兒,更加不用擔心。」

「真的?」李敏兒半信半疑。

一刻鐘後,香山別墅里終于漸漸恢復平靜,一場原本非常成功的訂婚宴因為程煜的突然出現而徹底搞砸。

喬子硯站在二樓露台,若有所思地看著程煜那輛房車里的兩個女子身影,漂亮的眉頭輕輕蹙起。不久後,他轉身下了樓,從車庫中騎了一輛摩托車飛速駛離別墅……

當天深夜,城東大道發生一件車禍,一輛深色房車不慎撞上一輛集裝箱,車里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對母女身上多處重傷,正留院觀察中。

喬子硯的摩托車停在路邊的一間咖啡店,他懶懶倚著摩托車,看著程煜和劉茜母女被人救護人員從汽車里拖出來,三個人身上都布滿鮮血,且已經重傷失去意識。

他閑散看著,俊美臉上泛起一絲淡笑。沒有死已經是他們運氣好。

說實話,要不是剛才听到程煜在庭院里大聲罵程曦,他都快要忘了生氣是什麼感覺。

良久之後,路面上再次恢復平靜。喬子硯慢慢吸完手中的一支煙,才站起身戴上安全帽騎車離開。

四周塵土肆意飛揚,夾雜著男人身上的煙草氣息和乖戾煞氣。除此之外,仿佛還有一股極濃血腥味彌漫周圍,為這初冬寒夜又平添了幾分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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