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38章 玉京秋(六)

作者 ︰ 奶油餡

上輩子桑榆沒開過什麼眼界,有些捧人的話听多了難免就有些飄飄然。

而今,到底沒白活過一輩子,又跟著柳娘子游歷了六年,自然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話,它有千般萬般的意思,卻可能唯獨沒有你心中所想的那樣。

皇後如今是賞識自己的,可這一份賞識,又有誰知,能延續多久。桑榆心里明白,她如今只能盡力將皇後對自己的賞識延長,再延長。

想到虞家那些人的眼色,桑榆握了握拳頭。

她從宮中出來,就將皇後的意思轉告給了柳娘子。夫婦倆聞言,並未多說什麼,只吩咐侍娘僕從開始四處尋常最上等的繡線。

桑榆二進後宮,無一不是得了大大小小的賞賜出來,奉元城的世家們得了消息,紛紛都將目光對準了虞家。

虞家這些年向來以玉石雕刻,威名奉元。

後又有六郎虞聞少年英才,與孫宰相之孫來往密切,且得皇帝賞識,漸漸讓人明白,這個普普通通的商家如今開始變得不尋常了。

現在,又來一位得皇後幾度召見的小娘子,雖是姻親之後,卻不光拜了柳娘子為師,更學了不少本事,得宮中貴人們的青眼,使得世家們對虞家的議論愈發顯得熱鬧了起來。

其中,宋家熱鬧的快要翻天了。

宋凝脂與桑榆幾乎是前腳後腳的距離進出麒麟殿的。原本是帶了從民間搜羅來的一些香粉,能美容養顏。可不巧,桑榆離開前偏偏給留了方子,又因有之前的成果在,自然比宋凝脂帶來的香粉,更得皇後和許貴妃的芳心。

于是宋凝脂只能尷尬地陪著兩位貴人坐在殿中品茗,可平日里喝著十分甘甜的茶水,今日竟是越喝越覺得喉嚨冒火。

最後實在受不住,忙向皇後告病,也不願讓太醫署號脈,急匆匆就回了宋家。

宋家世家百年,頭上也是出過宰相和貴妃的,時至今日,雖有些沒落了,可到底還有官威和家風在。宋凝脂回府,見著正與嫂嫂們說話的阿娘,還沒張口說話,眼淚先「啪」的掉下來了。

宋夫人看著心疼,忙摟著女兒安撫︰「好端端的,怎麼哭了?皇後不喜歡那些香粉?還是在路上踫著什麼了?」

宋家幾位媳婦兒這會兒也不好離開,紛紛出聲詢問情況。

宋凝脂哭得委屈,抱著阿娘抽泣︰「兒才進麒麟殿,正好撞上談二娘!」

宋夫人微怔。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娘子罷了,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大老虎,何苦哭成這樣。

她還未開口,宋凝脂哭著又道︰「兒原是帶了香粉,想獻給皇後和許貴人的,可她卻早一步又寫了養顏的方子,又獻了幾個香囊,兒沒那些個本事,如何跟她比較!」

宋夫人十分心疼︰「七娘,你何必跟她比較。貴人們向來喜歡你,如今不過是一時覺得她有趣,等時間長了,也就淡了……」

「兒不甘……」

「七娘呀,那談二娘不過就是學了些制藥的本事,哪里比得上你。听嫂嫂們一句話,別哭了,來,擦擦,瞧咱們七娘哭的。」

「嫂嫂們何必安慰我……」宋凝脂抹抹眼淚,「六年前,柳娘子不肯收我為徒,卻只憑一道菜收下了談二娘,我到今日都不懂究竟是輸在了哪兒!」

宋家女學揚名奉元城,雖確有幾分迂腐,但盛在名聲,世家娘子們在其女學上課的不在少數。其中,又以宋凝脂最得名聲,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十歲時便得了第一才女的名號。

如此一來,自是漸漸的生出了一股子傲氣。六年前拜師失敗的事,她一直記在心里。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娘子,這一口氣,她憋屈了六年,如何放的下。

「阿娘!她憑什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贏過兒!皇後喜歡她,貴妃喜歡她,柳娘子喜歡她,就連六郎也時常幫著她!」

宋凝脂幾乎是失態地大吼大叫。宋夫人大吃一驚。她從來沒看見過女兒這樣失態,忙捂住她的嘴,低聲呵斥道︰「胡言亂語什麼!你被魔怔了不成?連皇後和貴妃喜歡誰,你也有膽這樣議論?!」

宋家媳婦們也是嚇得臉色發白,忙差了身邊的侍娘出去轉轉,看有沒有旁人在外听到這些不好的話。

「阿娘……」

回過神來的宋凝脂呆楞楞的看著宋夫人,好半會兒才後知後覺,有些害怕。

質疑宮中貴人,往大了說甚至能被推到以下犯上的問題上。宋夫人還好及時制止,不然若附近正好有什麼人將這些話听進耳里,又轉述給宋家的政敵,實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來人!」

「夫人。」

「送七娘回房,這段日子好好看著七娘,別讓她再到處亂走了!」

宋凝脂顯然沒料到自己會被阿娘禁足,頓時楞在了哪里,想要求情,卻又被婆子攔住,心頭的郁結無法疏導,只能沖著院子里的下人發泄。

身邊的侍娘心疼自家娘子受委屈,偷偷溜出府,找到虞家側門的門房,塞了一封信給他,指明是送給六郎的。

而此刻的虞聞正與生母廖氏在一處說話。

「尚藥局這事牽涉甚廣,偏偏十二郎又與司醫來往密切,兒擔心他最後也會受到牽連。」

廖氏抬眼,看著面前微微蹙眉的獨子,嘆道︰「你既與他打過招呼了,他不听,便是真受了牽連,與你也無甚關系。左右不過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肯听人勸了。」

以虞安的身份,本該同尚藥局的人保持些距離。只是可能真是長大了,自我意識強烈,他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喜歡有人約束他。

自虞安入朝為官後,虞聞就開始忌諱起他與□□的人搞在一塊兒——如今,皇帝年邁,□□又與其他皇子的擁護們爭鋒相對,誰也不知,皇位最後會鹿死誰手。

「太子跋扈,若即位,勢必遭到皇子們的反對,也許不久之後,就會發生內亂……」

廖氏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撥了撥手里的佛珠:「人各有命,他若是自己認定了要走這條歧路,你再阻攔也只能被她埋怨。」

在秦氏還因為十二郎能結交到一些官家子感到高興的時候,廖氏早已對官場的起起落落看的很淡,她如今常年吃齋念佛,只求佛祖保佑六郎能平平安安的。

虞聞初入官場的時候,廖氏就比秦氏冷靜些︰「好了,六郎,十二郎已經十八,你大伯母不會再由著他任性,差不多該給他相看合適的小娘子了。等他成了親,有了妻兒後,許是會穩重一些。」

按著秦氏的眼光,再加上現如今虞安有了官身,這個庶子兒媳婦的出身想必不會差到哪里,不管是哪家的小娘子,只要門當戶對一些,秦氏定然都能松口。

虞聞黑著一張臉︰「之前听大嫂說,丁姨娘在大伯母耳邊嘀咕,說是不妨讓二娘嫁過去,說是親上加親。」

「要是當初柳娘子沒收二娘為徒,沒有這六年的經歷和皇後的召見,以二娘的身份,別說是嫁進虞家,估計,你大伯母連點頭讓她做個妾都不會同意。」

虞聞很想說,就算大伯母同意桑榆進門,就算是嫁給十二郎做正妻好了,以她的脾氣,估計能直接掀了虞家。

母子二人就秦氏會為虞安選什麼家世的小娘子猜測了一會兒,有侍奉的婆子敲了敲門︰「娘子,郎君,有位小娘子送了封信過來。」

「什麼信?拿進來。」

婆子進屋,遞上從門房手里拿來的書信。廖氏拆開信封只看了一眼,轉手遞給虞聞︰「是宋家的信。」

虞聞蹙眉。

信中說宋七娘被禁足了,心情不好,希望六郎能去宋家為七娘說話,邀她出門逛逛,好散散心。

大邯民風開放,已定親的郎君娘子相伴游街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更談不上傷風敗俗。宋家這封信,顯然是出自宋七娘身邊人的手筆,想來也是因為看不得宋七娘被禁足,才大膽寫了信。

「六郎,可是要去宋家?」

「無妨,宋夫人既然要禁七娘的足,想必也是事出有因,兒不過是一外人,何必摻合他們的家事。」

「六郎,」廖氏道,「陛下賜婚宋氏,你其實並不願意,是嗎?」

「是。」虞聞長這麼大,從沒在廖氏面前撒過謊,「宋七娘確有才名,可兒期望的是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能吃苦,有膽識的妻子。」

「有什麼緣由嗎?」

廖氏守寡多年,早年為了養育孩子,吃了不少苦。也因此,虞聞懂事極早,將廖氏這些年的苦難全都看在了眼里。

「人世無常,若兒娶妻,必不會讓她再經歷阿娘當年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可倘若無法避免那些意外,兒只希望,她能獨當一面。」

他的話,說的簡單,可廖氏听罷眼眶卻是紅了。

當初虞伯源過世,雖有大伯一房從旁照顧著,可仍舊吃了不少苦。六郎更是在外上學的時候,被世家子弟們欺侮。

「阿娘,與宋家的這門親事,兒許是不久後就會想法推了,屆時還請阿娘不要難過,兒定會娶得賢妻,孝順阿娘,照顧家里。」

他如此說話,廖氏自然不會再說什麼,只心道,這兒媳婦也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見到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那麼多對桑梓的評論,我在猶豫要不要把她的一個番外提前放出來了……算了,還是按照原計劃_(:3∠)_只是苦了各位氣不過桑榆聖母桑梓的姑娘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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