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3章 田園樂(三)『已修』

作者 ︰ 奶油餡

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

大概是在屋子里坐久了,桑梓想出來透透氣,就推開門在院子里走了幾步。

鄉下的院子大部分都是竹籬笆隨便搭搭的,也有人家造的是黃泥牆,留了棟門出來,其他的地方都在圍牆里頭,除非爬人家牆頭,不然也看不見里頭的熱鬧。

談家的院子就是竹籬笆,桑梓到院子里站著,抬頭看著飄雪,大概是形容憔悴,懷念起從前阿爹阿娘俱在的生活,總之楚楚可憐,形單影只的模樣被姓趙的瞧見了。

姓趙的這人是真的游手好閑。前段時間跟鄰村一訂了親的娘子有了首尾,搞出肚子來,那娘子的夫家知道了事情,直接就帶著村子里的兄弟沖到南灣村,抓著他惡狠狠地打了一頓,一條腿直接就給打折了。

沒法子出去鬼混,姓趙的只能老老實實在村子里晃蕩。這一晃蕩,就瞄上了談家倆姊妹,成天躲在旁邊偷看。這回瞧見桑梓一個人站在院子里出神,頓時心癢了,先是假模假樣的隔著籬笆跟桑梓示好,然後作勢就要翻過籬笆進去套近乎。

桑梓一個未出嫁的小娘子哪里見過這陣勢,臉都嚇白了,可又不敢叫,心里想著萬一叫別人看見了,名節就毀了,只能轉身就要往屋里子跑。

姓趙的追了幾步,沒追上,被桑梓關在房門外。人就隔著門,涎著臉,講些下流話。

沒說兩句,被蘇氏瞧見了。

然後抄起談家院子里的掃帚,惡狠狠地往姓趙的身上打,打得人嗷嗷直叫著逃了。

打完男人,蘇氏叉著腰站在門口撒潑大罵。

桑榆還沒跑到家門口,就听到了一個大嗓門︰「瞎了眼的下賤貨,都成老姑娘了還沒嫁出去,這是耐不住寂寞了勾漢子?敢勾老娘的男人!」

桑榆冷冷地看著叉腰站在院子里撒潑的肥婆娘,轉身把懷里抱著的東西往邊上一放︰「蘇大嬸,你這是在我家唱戲呢?」

那婆娘長得肥肥胖胖的,嫁給姓趙的以前听說也是挺苗條一人,老人說**大好生養,她倒的確一口氣咕咚咕咚下雞蛋似的,成親十年,就生了六個孩子,身材自然也就走了形。大概是覺得男人不爭氣,蘇氏的脾氣越來越大。

「你個小娼/婦,老娘說話,輪得到你插嘴?你阿姊旱死了想漢子,給你尋思過了沒?年紀小小沒爹沒娘,以後也跟你阿姊一樣,勾引別人家的漢子!」蘇氏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桑榆的鼻尖,聲音又尖又利,「讓你阿姊出來!不就是想漢子了嗎,有本事勾老娘的男人,就給老娘出來會會,你阿姊長得好看,老娘還舍不得弄花她的臉!」

蘇氏的嗓門是出了名的大,王嬸也瞧她頭疼得很。這會兒太陽正偏西,有早收工回村子的的鄉親陸陸續續地回家來,听到這動靜,都紛紛聚攏了過來,瞧見站在談家院子里撒潑的蘇氏,都搖了搖頭,但也沒見誰上去幫忙勸解兩下的。大多都是看熱鬧。

王嬸好不容易追上來,才剛停下,就听見蘇氏在指著桑榆罵「小娼婦」,頓時臉就黑了,怒道︰「你對著個孩子罵什麼,誰不知道你當家的是個什麼德性,撒泡尿照照,元娘就是真想漢子了也瞧不上你家男人!」

桑榆感激地看了王嬸一眼,幾步走到門前轉身擋住,這才冷聲開口︰「抓奸要成雙,蘇大嬸硬生生辱我阿姊勾引趙叔,可是得拿出證據來的!」

蘇氏一拍巴掌︰「笑死人了!你家阿姊不要臉,我還要臉皮呢!」

「那大嬸就不要胡亂給人定罪!」桑榆冷著臉,當下就道,「大嬸,連個縣衙都不敢去,其實是做賊心虛了吧!先不說別的,就說大嬸你現在這樣算是私闖民宅!我阿姊分明在屋里,我又是剛回來的,是誰給大嬸開的門,我是不是可以跟官爺講大嬸是想偷我家的東西?大嬸要是惹惱了我,我可是不會顧念什麼,直接就去縣衙告狀的,到時候,會不會坐牢不知道,但是杖刑卻一定是有的!」

村子里識字的人太少,懂什麼大邯律法的更加沒幾人,就連急匆匆趕過來勸和的里正都不一定認得多少字,更何況像蘇氏這樣地地道道的村婦。被桑榆這一通話砸下來,頓時暈了頭,加上這事情的確是當家的有錯在先,蘇氏這會兒有些心虛了,可看著圍觀的那麼多人,要她在一個黃毛丫頭面前服軟,說什麼都下不了台。

蘇氏回過神來,漲紅著臉,挽起袖子就要動手︰「你這賤蹄子!你阿爹阿娘死得早,跟你那下作的阿姊一個樣兒,早晚都做娼婦!」

「你這人怎麼這樣罵小孩!」

王嬸沖上去就要抓著蘇氏理論。里正也氣得臉色鐵青,覺得蘇氏簡直就是不可理喻,早說過多少遍談家姊妹倆雖然跟這里的大姓都是遠親關系了,可到底是官家後人,得罪不能。看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都覺得這事鐵定是姓趙的犯渾,人元娘雖然不常跟人說話,可有眼楮的都看得見,那位漂亮的很,怎麼著也看不上姓趙的那田舍奴。

桑榆也氣,可人氣得不昏頭,冷靜地瞪著蘇氏,淡淡就拋出一句話來︰「狗咬人一口,人沒得道理咬回去不是。嬸娘不必在意,反正我就一句話,要教訓我阿姊,大嬸就拿出證據給我一道上縣衙評評理。」

蘇氏氣得身上的肥肉直抖,猛地就撲過去要打桑榆︰「賤蹄子!小娼婦!老娘今天不撕爛你的嘴,老娘就不姓蘇!」

你姓不姓蘇,還真跟桑榆沒關系。

里正家的砍柴刀剛才被桑榆順手就插在了後腰上,之前跑到門口的功夫,沒人注意到這事,就算有人看見了,大概也沒料到,她竟然會在這時候直接就把砍柴刀抽了出來。

蘇氏沖過來的力道很大,咬牙切齒的,恨不能把她撕裂了。結果,桑榆順手就抽出砍柴刀,直接兩手緊緊握著,直對著蘇氏,只要蘇氏沒法子剎住車撲上來了,這砍柴刀沒長眼楮,就能扎進她那身肥肉里。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蘇氏肥胖的身體意外及時地停住了腳步,冷汗淋灕地看著桑榆。

里正看著情況,趕緊讓人上去把蘇氏扶起來帶走,別再這塊丟人現眼了。蘇氏不肯走,說什麼都要桑梓出來,還恬不知恥地說可以納她當妾,回頭就好好服侍男人。王嬸氣不過,走過去抓著她的肩膀,啪啪幾巴掌,甩在那張肥嘟嘟的臉上,強拉硬拽地把人拖走。

這期間,桑榆一直冷眼看著,直到蘇氏被人拉走,里正走過來要說話,她才重新開口︰「我們姊妹倆孤苦無依,相依為命,蒙鄉親們照顧,才能在南灣村一住就是三年,眼下被人這般欺上門來,卻是不能忍。」

能當上里正的,大多不是什麼無能的人,說不上長袖善舞,但也會打個太極什麼的。听到這話,里正臉色不由地變了變。談主簿是個好官,到現在四明縣誰不記掛著他們夫妻倆,上位的主簿本想代替前任把遺孤接回去撫養,可談家元娘說什麼都不肯,只能囑咐南灣村好生照顧這對姊妹,哪里想到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

這事要是真傳到縣城,讓官爺們听見了,作為里正,他可討不到好處。

「此事,我自會為元娘做主……」

桑榆點頭,等看熱鬧的人都三得差不多了,她這才轉身敲了敲門︰「阿姊。」

門「吱呀」一聲從里頭推開,桑梓紅著眼站在門內,手上還拿著絹帕,看著應該是蒙在里頭哭過了。桑榆心底微微嘆了口氣,邁進屋︰「阿姊,別怕,天塌了還有高個子的人頂著,那田舍奴要是再敢過來騷擾你,我就去縣城請賀主簿給我們做主。」

三年前接替阿爹上任的四明縣主簿姓賀,跟阿爹師出同門,又是同年考的功名,交情非同一般。桑榆自認這事要拿到縣衙去說,只能是蘇氏夫妻倆討不到好。

可她這話一說,桑梓的眼眶更紅了︰「二娘,阿姊若是當真被人欺負了,你不若給阿姊尋根繩子,讓阿姊死了算了。」

桑榆瞪眼。

在大邯三年,她可不覺得這里民風向明清靠攏,可再想想那些被蘇氏羞辱後,分分鐘要投河,要自縊的娘子們,又隱隱有明清時世人對貞潔的看重和輿論壓力的影子。

「阿姊說什麼糊涂話,人活在世,最重要的可不就是活這一字,死了才是真正的沒意義。阿爹阿娘泉下有知,該責怪我沒看顧好阿姊了。」

這話,別家小女圭女圭講,可能還帶著笑意。偏巧在談家,姐妹倆相依為命這些年,不說誰是誰的依靠吧,總歸是結著羈絆的。

桑梓別過臉默默抹了抹眼淚,細聲細氣道︰「我如今已經十九了,若是再等不到提親,日後像今天這種門前是非,只怕會越來越多。」

桑榆一臉黑線。

十九歲的年紀,擱她上輩子,那是高中生畢業剛要上大學的歲數,偷偷模模談個戀愛還被老師耳提命面說是不要早戀,這會兒就是恨嫁的年紀了。

月復誹歸月復誹,可該問的,桑榆絕對不會漏掉,當即又安慰了桑梓一番︰「阿姊可還記得當初阿爹提過的那戶人家,有個具體的姓氏、官職,我也好托人去找找,興許他們還記得當年跟阿爹訂下的這門親事,在等著娶阿姊你過門呢。」

話雖如此,可這事,還真是不大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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