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修還魂 53第五十三章

作者 ︰ 暗夜鳳翎

回到客棧後,木燁霖神色沉冷異常,他將依舊昏迷的隱月安置在了自己的客房之中,而後便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內里探進隱月的身體里面,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個地方,然而他很快就現自己的內力宛若泥牛入海,全部被隱月體內的力量瞬間吞噬,不留一分一毫,他神情一凜,果斷地收回內力,直起身來,定定地看著面前面色慘白的男子,漆黑的眼眸中,驚詫、遲疑、冷酷……各色感情紛雜,然而就在將要凝結的剎那,他垂落在身側的右手卻忽然無意識地抬起,無聲地附上了他左側的胸膛,掌下起伏的鼓動異常鮮明

神思莫測的木燁霖驟然心頭一震,煩亂的思緒忽然間撥雲見月,一片清明。

斂目放松,無聲的自嘲般輕笑一聲,木燁霖覺得自己當真是魔癥了。

俯下神來,靜靜地伸出手,附上隱月的臉頰,他不知道這人究竟有何神奇之處,竟然在短短的時日內,將他影響至此,他們甚至都算不上相識,但是在他將要放手的一瞬,心中涌動的那一份生疼,卻清晰地點名了心底的悔意。

他要救眼前這人,無計任何代價!

「日後你我注定糾纏難明,是否?」我未曾相識的表弟。

收回手,木燁霖再一次取出一只瓷瓶,將其中的綠液緩緩喂入隱月口中,看著他氣息恢復平和,木燁霖方才起身走到桌邊。

他挽起衣袖,將自己的右手食指抵在左手腕間,自左而右,神色無波地看著腕上逐漸出現的一條殷紅,繼而濕熱的液體蜿蜒而下,盡數流進了早已等待在位的茶碗之中。

在他不知道的背後,床上的隱月已然無意識地漸漸皺起了眉頭。

……

因為隱月忽然受傷,木燁霖在店家驚喜的目光中下令繼續逗留,而隱月在清醒之後,則神色漠然地靜靜注視著床前一臉蒼白的男子,而後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客房,閉門養傷。

此間,兩人具是相顧無言。

當隱月再一次鞏固修為的時候,突破時那股莫名的壓力再一次降臨。

隱月此刻神識昏沉,周身已然盡皆失去了感知,仿若又回到了前世將要身死道消的時候,茫茫然而又清晰異常。

……

終年常青的藥王山中有著一脈藥修傳承,煉丹活人,名聲赫赫,尋醫求丹,絡繹不絕。

百草殿前門人齊立,淺青的衣衫在獵獵的山風中上下翻飛,尚還稚女敕的門人弟子臉上都充盈著好奇與興奮,衣著精致些的弟子則喜悅、妒忌各有不一,坐在上首的長老們則面帶欣慰之意,具是含笑淺談,最中居坐的中年男子更是滿臉喜悅。

鐘鼓三響,中年男子長身而立,揚聲道︰「今日吾之幼徒,得大道庇佑,幸成元嬰之境,吾心悅之。」

話落,門人弟子具是齊聲而道︰「恭賀掌門。」

「清月上前。」

親傳弟子之中走出一人,身形直挺而頎長,長盤玉冠,銀錦罩翠衫,行進見流水行雲,眉宇中風光霽月︰「徒兒清月,拜見掌門。」

「好。」藥王門掌門看著自己形容風流的弟子,心中自得,暢聲而道,「吾門六十七代弟子清月破丹成嬰,今行結嬰大典……」

立于場中,躬身領賞的男子正是今日這舉派相慶的大典的主角。

清月沒有俗名,乃是被掌門于山中救回的棄嬰,因是木靈根且滿慧根,極其符合本門功法修行,自幼被掌門收為親傳弟子。

而清月也沒有令門人失望,雙十結丹,百年成嬰,謂之天驕。

……

百年已過,一日一青衣小童匆匆而來︰「稟真人,掌門傳召真人前往百草殿。」

清月聞言,放下手中的玉簡,起身而去。

剛至殿中,就有一橙衣婦人神情激動地驚聲呼喚︰「吾兒!」在她的身旁是一面容冷肅的中年男子,雖不同于身邊起身而呼的婦人,卻也自他進殿之時起便雙目緊緊地盯著清月。

清月腳步微頓,神情淡然地先行拜見師尊。

藥王門掌門令其起身,而後看著清月,言道︰「吾徒,此為太虛門執法長老烈陽道君和其道侶璇紫真君。」

「清月見過道君,見過真君。」

清月話落,璇紫真君便已然淚盈于睫,顫抖著丹唇,嗚咽難言。

烈陽道君幾不查地微顫道︰「起身。」

清月遲疑地看向掌門,但見掌門輕嘆一聲,徐徐道來,原是烈陽道君竟言清月乃是他與璇紫真君的血脈骨肉。

在震驚之中,由掌門施法檢驗了三人的精血傳承,結果果然是嫡傳之親,見此結果,璇紫真君再難壓抑,哀泣一聲,將臉面掩在袖中痛哭失聲。

烈陽道君自也是眼中顫動,緊緊地抿緊了雙唇,神色緊繃。

修行之人難有子嗣,對于失而復得的孩兒,烈陽道君和侶璇紫真君自然珍而重之。

于是在天資聰慧之後,提起清月又多了一個名聲——出身名門。

作為藥王門掌門親傳和太虛長老血親,清月所享有的丹藥、法器簡直羨煞旁人,在這般雄厚的背景之下,清月不出意外的成功晉級出竅,煉神還虛,成為清月真君。

在大典之後,由璇紫真君做主為其結下了一段姻緣,正是清妍出塵的道修仙子。

在無盡的恭賀聲中,清月真君迎來了與仙子的雙修大典,然,就在這無盡的喜悅中,忽然異變突生,原本應該高朋滿座的喜宴忽然間變成了尸山血海,待清月真君醒神之時已然是死寂一片,無盡的血水染紅了白石青磚,尸骸殘肢間是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看著這片人間鬼域,清月真君幾欲癲狂。

師門被滅,雙親遺逝,道侶失蹤,各種噩耗紛至沓來,直將清月真君逼的雙目赤紅,血淚蜿蜒。

他怒,恨意滔天!

恨那背叛師門的無恥之人,恨那不知所蹤的修羅血手,更恨自己道淺無能,苟延殘喘!

……

慘案過後數百年間,清月真君隱藏于深山之中,瘋狂修行,誓要報得血海深仇。然而當他真的直面仇寇之時,才現自己是多麼笑、天真,合道道君,他不過一區區還虛真君憑什麼報仇?

驚駭之後,悲憤欲絕,不過區區真君,就算終于找到了仇人又能如何,血仇難報,天道不公!

最終清月真君並沒有身死道消,只是被廢了修為之後,丟棄在了深谷之中,而就在這里,他竟然意外的遇到了早已失蹤的仙子,在仙子細心的照料下,清月真君的傷勢終于慢慢好了起來,而令他驚喜的是,仙子並沒有嫌棄他已經是廢人之身,依舊願意與他結緣,只希望他能忘記仇恨,放下過去,于她留在這深谷之中,做一對隱世夫妻。

憶起百年之前尸骨成山的雙修大典,想到仇寇離去是那仿若是看一介螻蟻般的輕蔑神色,清月心中怒焰滔天,恨不能絕!

然而下一刻,立時因為牽動隱患,而咳嗽不斷,繼而頹然,方道此時已然廢人之身,又何以報仇?

想到至今唯一留在自己身旁的仙子,清月恍然想到,不若就留在此谷……

「滾!」

一聲怒喝驟然響起,靜謐的小谷,溫馨的林屋,懦弱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立時化為齏粉,消散于天地之間,所有的景象瞬間回歸混沌。

現實中,原本神識混沌的隱月驟然睜開雙目,紅唇勾笑,然雙目幽深,如萬丈冰川,寒意凜然。

喜、怒、哀、思、悲、恐、驚!

好大的手筆,好狠的心思!

隱月松開盤坐之勢,落地走到桌前,取出茶具,姿態輕慢地為自己沏起了清茶。

慢慢地回想著之前的幻境,隱月諷刺地飲盡杯中的茶水。

就連經過天劫的修士都難以分辯的幻境,正真是厲害的緊啊,只是……這幻境中的內容著實蠢鈍了一些。

師尊愛惜,長老寄望,同門敬重,得窺大道?簡直笑話!

他的確是被撿回藥王門的棄嬰,但是不是被掌門救起,而是被一將死的外門拾回養育,自幼便是藥王門的雜役。

他的確拜得掌門為師,但是卻是因一身根骨正合一邪典中的主藥,即使當真修煉迅速,但是卻是被當作是靈藥飼養,只待時機到時,取嬰煉丹。同門之中更是各色傾軋,只為那更加豐厚的修煉資源。

雙親尋至,憐愛疼惜,道侶嬌媚,福緣無雙?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確有父烈陽道君,得母璇紫真君,然,本就燕雀分飛的道侶,又怎麼會記得起百年之前,已然舍棄了的那一絲血脈?

仙子絕艷,膚白容美,媚眼紅唇,呵氣如蘭,步履輕移,環佩叮當,聲若鳳雀,笑如春花,一影一形,**蝕骨,然,她思的是他的元神,想的是他的血魄。

雙修大典之時,的確是尸橫遍地,血流成河,但是,下手的不是所謂的仇寇,而是他清月!

師尊,雙親,道侶,皆想要他一身入藥入月復,本是道修正途,卻偏偏做著魔修的勾當,既然為求飛升,他們不念人倫之情,墮入那無邊的魔域之中,那麼作為弟子、人子、外子,不若就助他們「超月兌」大道。

清月一生,不求人,不怨人,也同樣不饒人。

父母之恩,師尊之仁,同門之義,這些他不曾擁有,也絕不會奢求,更不用說是在虛妄中沉淪。

莫說他沒有,就算他真嘗過世間情味,也絕不承認那幻境中的懦弱男子會是「清月」。

當為天驕,便百尺竿頭,昂首窺天,舉步大道。

當困泥澤,心若翔龍,身如猛虎,一眼望前,即使鮮血淋灕,也當步若山岳,罡風難消!

當真若恨,便恨得驚天動地,即使不得輪回也當無悔!

勝而驕,敗則餒,這樣的廢物,永遠不會是他!

清月無悔,隱月無心,這便是本心。

就這樣拙劣的手段,就想要阻礙他的道途?簡直是妄想!

忽然,他飲茶的手突然一頓,抬手磨蹭著嘴角,而後舉置鼻間,輕輕嗅聞,似乎依舊能清晰地聞到那生靈之血獨有的腥味。

木燁霖。

隱月口中意味難明地呼喚著。

就如同當日木燁霖所想的一樣,對于兩人的關系,隱月也很是清楚——敵友難明。

作為曾經的修士,就算是奪舍重生,他依舊有著前世的驕傲,對于此間的強者,他防備著,卻從未重視,只要活著,終有一日他當凌駕世間!

但是意外而至的那人卻如一團迷霧,好似一目了然,卻又虛茫地隱藏在朦朧之中,他看不清,下意識地戒備著,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救了他。

先前隱月還不明白心中的謹慎究竟是什麼,但是在將他救起之後,那層遮掩的霧氣漸漸就已經開始消退了,他從未想到在一個斷絕了修煉之法的凡俗的世界,居然還會有人身藏靈氣,還是如此的濃郁,就如同那天材地寶一般。

木燁霖沒有修行,這一點隱月很是清楚,那麼這一身的靈氣當是生而有之,謂之天賜,若是生在修行世界,便是人形藥寶,修行的殘酷,早已經泯滅了許多的人性。

一如當年的清月,一身天恩,卻因而喪盡了天道人倫。

幸而木燁霖生在此界,得天之贈,當為天驕。

但,現在這個世界意外地多了一個他,一個染盡血色,還魂而生的藥修……

隱月緩緩磨蹭著手中的瓷杯,雙指一緊,手中精美的瓷杯就已然碎裂而下,叮當作響,就如同那人一般,只要他想,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那人飛灰湮滅。

他不信能用靈血救他的木燁霖會沒有現他體內煉化靈力而成的元力,他不明白木燁霖究竟是為什麼才會做出如此愚蠢至極的決定,救一個活下之後,會反噬自己的陌生人?

隱月自知不是好人,然那木燁霖也一望便知不是良善君子,所以他不懂。

即使當年自己也被人當作是天材地寶圈養,但是卻也並未有多恨,之所以屠盡他人,只是因為他還想活著,而為了實現這一願望,那些想要吞食他的人自然要消失不是嗎?

所以對于木燁霖他沒有什麼感同身受的慈悲心思,沒有實力,只有任人宰割。

他不入魔道,卻無心冷情,當情勢所逼之時,從未手軟念情,恩情,他記下,卻不一定會在意,他的心中從來都只有自己。

現在顯然自己已然陷進了一番算計當中,他應當竭盡全力恢復自己的修為,但是當這一條捷徑清晰的顯露在自己眼前,隱月卻忽然現自己遲遲無法踏足。

木燁霖……

再一次輕念著那人的名字,隱月眼中晦澀難明。

忽而拂袖起身,望著一個方向,啟唇而笑,他隱月最在意的就是自己不是嗎?那麼心有所礙,自當遵從,吾輩修士,當隨心自在。

這個被算計著卻又有著眷顧牽絆的世界,當真很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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