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霆握著針筒的手一抖，麻醉劑掉落在地上，他垂首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她，心情復雜。
在他眼中，她是驕傲的女子，特別的與眾不同，跟自己的妹妹有幾分相似，所以他才會忍不住縱容她。
可現在她跪在自己面前，乞求他留下那不該留，因錯誤而產生的孩子，他真的無法做到。
他是傅君奕唯一能訴說心事的對象，因此將董艾與他的糾纏對他說白了，當然也包括只有傅家人才知道的所謂‘血緣關系’，也知道他酒後失誤。
他們兩人的孩子留不得，雲霆很清楚，在醫學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當看到董艾跪在自己面前，雙眸蓄滿淚水看著他，懇求他讓她留下孩子，他仿佛看見自己的妹妹在求他。
心猛然抽痛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緊握成拳，很用力，用力到骨骼作響。
「雲哥哥，我求你，讓我留下孩子。」董艾用雙膝代替步伐，一步一步挪到他身邊，揪著他褲管，哽噎請求。
他是她現在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雲霆看得于心不忍，可腦海里又有另一個聲音在警告自己，他們是親兄妹，不能有孩子的，否則就是……
「小艾艾，你應該很清楚，孩子留不得。」知道孩子的由來後，他覺得這樣的處理結果是最好的。
「可你拿走他等于拿走我的命。」她仰首注視他，「你不希望我死的對不對？」
他平時那麼照顧她，一定不會那麼狠心的，她堅信。只可惜，她的堅信用不了多久就崩潰。
「讓你留下他，我才是那個該死之人。」他咬牙道，在她錯愕的目光下慢慢蹲子，抬起手一邊拭去她的淚珠一邊說︰「你可能不知道留下他會帶來什麼後果，我給你說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本想說服他，可他口中的後果令她一愣，她從他的眼眸里似乎看到……
她目不轉楮盯著他，抖著聲音問︰「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和他的事？」
雲霆愣了會，最後選擇真誠相告，輕輕頷首。
「孩子的事你也知道了？」董艾在心底默默祈禱，千萬別點頭。
雲霆確實沒有點頭，但他卻說︰「是，一清二楚。」
她的臉瞬間蒼白了，抓著他褲管的手漸漸垂落，撐在地面上，一副所有希望都落空的樣子。
他是醫生，她之所以一開始就隱瞞孩子的父親是因為，醫生比任何人都清楚近親結合所帶來的後果。
「呵呵……」董艾突然輕笑出聲，眼神雖注視前方，卻帶著空洞。
雲霆不會允許她留下孩子的，只因他和傅君奕一樣是很清醒的人。所以這世界所有人都清醒，只有她睡著了分不清事實。
「對不起，小艾艾。」他垂首不敢直視她的目光，痛苦閉上眸子道歉。
董艾止住笑意，淡淡開口︰「對不起什麼？沒有人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我自己！」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雲霆沒有說話，伸出手欲扶起她，卻被她輕易避開。他的頭隨著她站起的動作緩緩抬起，她身子向一側歪了一下，他立即快速站起伸手相扶，她卻再一次避開，並且一步一步向後退。
可以求的人她都求了，可以交換的條件她都給了，如今她一無所有，卻連孩子都保不住。
當後背貼在手術台邊沿，冰冷透過絲質衣服竄進體內，一直緊緊護住月復部的手緩緩放了下來，她主動側身躺在手術台上。
「動手吧。」手上沒有籌碼，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董艾閉上眼眸，雙手垂放在身側，整個人像死去一般安靜，惟有眼角不停往下墜的淚水，無聲流淌。
大家都沒有說話，但她听到耳邊傳來腳步聲，正慢慢向自己逐步靠近，很快就近在咫尺。心跳得越來越急促，腦海里浮現逃這個字，她只得更加用力抓緊床沿，身體緊貼手術台，不讓自己逃。
她能逃哪里去？就算她逃出這個手術台，傅君奕在外面，他還是會想盡辦法帶她來。
感覺到眼前白光掠過，她知道手術燈亮起了，衣袖被人撩起，突如其來的涼意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然後有什麼東西扎入皮膚，心髒因害怕而加速跳動。
但隨著麻醉劑混入血液，她很快感到疲憊，全身因藥物而放松，眼皮想睜開也睜不開了。
她已經沒有去路了……
雲霆看著手術台上陷入麻醉狀態的董艾，命護士移過一旁手術工具，整理好手套，便說︰「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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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君奕雙臂環胸坐在病床邊上，凝視床上臉色蒼白吊著點滴的董艾，也許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這麼肆無忌憚，毫不掩飾地看著她。
不用擔心會被她質問，不用擔心她會誤解，不用解釋為什麼會露出這種眼神。
門再度被開啟，雲霆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君奕維持同樣姿勢的樣子，他幽幽嘆了口氣，走到床邊調整點滴速度，正打算出去的時候，身後響起君奕的聲音。
「她什麼時候會醒？」
「麻醉劑過了就會醒來。」其實，這問題雲霆和護士已經被問及很多次。
「孩子……沒了嗎？」傅君奕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雲霆沒有回答，但對他來說卻是默認，默認了他是劊子手，間接殺害了自己的孩子，他是主謀。
病房恢復安靜，雲霆不知何時走了出去，傅君奕握起董艾柔軟無骨的小手，放在唇邊印上一吻，輕聲道︰「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令昏迷的人被握住的手動了動，他全身肌肉緊繃，嚇得立即放開她的手，以為她就要醒來。
他屏住呼吸，不敢抬首看她，額頭冒出冷汗，雙手緊握，安靜等待她醒來。
只是過了會，頭頂沒有傳來任何聲音，他慢慢抬首看見她依舊雙眸緊閉，不禁松了口氣。
然後他又坐了一個小時，她還是沒醒來，于是起身打算叫雲霆過來看看。
病房門闔上的同時，床上的人睫毛顫動，眼皮緩緩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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