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六二)下

作者 ︰ 白玉有紋1

高曜走遠了,他又說了什麼,我卻听不見了。我隨手翻著芸兒臨摹的大字,吩咐綠萼進來收拾。于是芳馨也走了進來,見我散著頭發,只穿了一套母親親手做的牙白色中衣中裙,便拿起一襲長衣披在我的肩上,柔聲道︰「雖然天氣越來越熱,但姑娘也不可貪涼。」

我指著芸兒的字笑道︰「芸兒這些年沒有白跟我讀書,這字已經寫得頗有兩分錦素的風骨了。」

芳馨道︰「當年姑娘剛剛搬入長寧宮,李嬤嬤便將芸兒交托給姑娘。這幾年芸兒日夜陪伴殿下,出落得越發水靈了,又讀書識字。李嬤嬤常和奴婢說,不知怎樣才能報答姑娘的恩德呢。」

綠萼收走了字,一面合上硯台,一面笑道︰「芸兒將來必是要跟隨出王府的了,怎麼也能封個佳人了。將來必得好好謝謝姑娘才行。」

我淡淡一笑︰「求人不如求己。若芸兒將來封了佳人,入了宗譜,應該先謝謝她的姑母李嬤嬤為她費心籌謀。」

芳馨扶我安坐在榻上,親自從小丫頭手中捧過一只白磁盤,里面盛滿了紅彤彤圓滾滾的櫻桃,笑道︰「若將來二殿下能安安穩穩的做一輩子郡王和親王,這第一個要謝謝的,自然是姑娘。」

我一笑︰「謝我做什麼?都是各人的造化罷了。」

芳馨道︰「若沒有姑娘時時提點著,殿下這些年哪里就這樣順遂了?」

拈了一枚櫻桃送入口中,有些酸,微微皺眉道︰「今年櫻桃倒熟得早。剛才殿下在這里的時候怎麼不拿上來?」

芳馨道︰「還沒來得及端進來,殿下便回啟祥殿了。啟祥殿也有的,想必殿下已經用過了,姑娘放心。」

我指著白玉盤子道︰「銀盤盛朱丹,煞是可愛。可惜酸了些,錦素愛食酸,叫個人連盤子一起給永和宮送去。」

芳馨忙命小丫頭撤了下去,綠萼奉茶來漱口。我隨手從榻上抄起一本書,嘆道︰「可憐殿為廢後之子,雖然封了王,也還是不能懈怠。」

綠萼道︰「奴婢听見姑娘和殿下說那個什麼亞夫的事情,當真有些心驚呢。難道皇太子真的會像景帝一樣麼?」

我微微冷笑︰「這有什麼?我還沒有說景帝時臨江王劉榮之死呢。」

綠萼笑道︰「那劉榮又是怎樣死的?姑娘許久沒有賞故事給奴婢們听了,這會兒便說一個好不好?」

我懶懶道︰「劉榮是漢景帝與栗姬之子,也是景帝的長子。景帝四年被立為太子,後被廢為臨江王。因為侵佔了高祖廟的外牆之地,下廷尉治罪。他在獄中想給父皇寫信,卻受到廷尉郅都的逼迫,不予紙筆。劉榮最後在獄中自盡。竇太後大怒,命景帝殺掉郅都,但皇帝不舍,只是將他外調為雁門太守。想想這郅都是景帝欣賞的大臣,若無景帝默許,量他也不敢這樣逼迫劉榮。後來竇太後得知郅都未死,便逼景帝殺掉了他。想這郅都,不過是為皇帝擔了惡名罷了,雖然深刻寡恩,倒也算忠直,可惜了……」

綠萼奇道︰「這景帝也好生奇怪,為何要這樣害自己的兒子?」

「景帝七年一月劉榮被廢,四月便立了膠東王劉徹為太子。當劉榮還是太子時,竇嬰為太子太傅,想來當時朝中有許多人擁戴。竇嬰因為景帝無端廢太子一事,憤而辭官,景帝頗為不滿。劉榮冤死,百姓憐憫,謚號為臨江閔王。當時皇太子還小,上面卻有這樣一位百官擁戴,萬民敬仰的長兄……」我停下不說,只看著綠萼,綠萼恍然道︰「奴婢明白了。」隨即又不可置信道︰「可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那景帝怎能……」

芳馨卻嘆道︰「可憐生在帝王家……難道姑娘以為咱們皇上——」

我舉起書來遮住自己的臉︰「皇上是聖君,且心存大志。自古明君,都不會以私害公的。」

芳馨和綠萼等了許久,也不見我說一句話,相視片刻,只得重新奉茶,安靜侍立一旁。好一會兒,只見外面紅芯的聲音道︰「姑娘,若蘭姐姐來了。」

我忙放下書道︰「快請進來……」

綠萼掀起簾子,若蘭捧著白玉盤子走了進來,行禮道︰「咱們姑娘說櫻桃很好,多謝朱大人費心想著。」說罷將盤子交還給綠萼,「我們姑娘還說,這是今年頭一次吃上櫻桃呢。」

我笑道︰「不過是我自己不愛吃酸的,才讓給于大人的,想來她也得了不少。那東西雖好,可是夜晚吃多了酸的積在月復內,不好安睡。若蘭姐姐要勸著些。」

若蘭道︰「永和宮並沒有得櫻桃,因此大人送去的雖多,可經永和宮上上下下一分,我們姑娘並沒有吃多少。朱大人放心好了。」

我奇道︰「這難道不是份例上的麼?」說罷看著芳馨。

芳馨道︰「這是淮南太守的劉夫人進宮請安,給太後與兩宮娘娘嘗鮮的,正經貢品要在月底才得呢。夫人專程讓人送了些到長寧宮來的。」

我一時不解,于是命芳馨拿了一個銀錁子賞給若蘭。若蘭稱謝告退,綠萼送了出去。我忙問芳馨︰「這個淮南太守的劉夫人,我並不認識,難道殿下認得?」

芳馨抿嘴笑道︰「姑娘于大事上從不糊涂,偏偏這些小事不太放在心上。姑娘難道忘記了,昨日早晨皇後娘娘下旨讓姑娘為青陽公主選侍讀女官麼?奴婢猜,這位劉夫人這是為這件事情而來的。」

我恍然道︰「是了……一時竟沒有想起來。」

芳馨道︰「這位太守夫人是外官命婦,隨夫進京述職的。既然獲準入宮請安,想來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也是喜歡的。而她又有意討好姑娘,姑娘不妨留意些他家的小姐。」

我嘆道︰「罷了……」又扶額道︰「皇後娘娘給我這樁差事,我當真不知從何做起。這候選的姑娘們就難以抉擇,這樣多的姑娘又只選出一個,還不能順得哥情失嫂意,當真是難。」

芳馨道︰「姑娘若真的為難,便直接去請教皇後娘娘好了。」

我默然不語,只是望向天邊的一彎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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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太傅說,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依靠什麼而活著,才是根本。--原來這位蕭太傅是位哲學家!大隱隱于朝啊。

世襲君主制的一大弊端,就是作君主太容易,做臣子太難,動輒得咎。蘭陵王高長恭是北齊名將、後主高緯的堂兄弟,因為作戰勇敢,世傳《蘭陵王入陣曲》。有一次高緯問他︰「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高長恭回答︰「家事親切,不覺遂然。」結果讓高緯產生了猜忌,最後終于將他賜死。所以親王這份很沒前途的職業有時真是如履薄冰,你想為君父分憂,人家還不讓你分呢!

寫62章的時候,真是覺得玉機和高曜都長大了。考慮的事情也終于到了生死的高度。當時寫19章玉機給李女乃媽講故事的時候,就覺得12歲的玉機真是月復黑到爆。15歲的玉機,不但月復黑,更多的是無奈。

昨晚135章,寫死了一個女配。好人總是不長命,世事總是這樣無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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