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五二)上

作者 ︰ 白玉有紋1

正自無聊,忽听窗外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這里怎麼這樣靜?莫不是春姐姐你帶錯了路?」是謝采薇。

只听另一個少女道︰「不會錯的。我曾經來過。」正是啟春清澈而沉靜的聲音。

我忙坐起身來,芳馨出去迎接客人。病中沒有梳妝,只是隨意將長發綁在身後,亂糟糟的散在身旁。身上是一件去年母親為我新做的朱雀紋繡花錦襖,穿在身上已經有些不大合身了。我抱著手爐,擁被蜷在榻上,只覺發根里都是汗意。拿起紅木小幾上的小小菱花鏡,略略理了理頭發,還未來得及將膩在額上的碎發撥開,便見鏡中啟春帶著謝采薇和一個陌生的少女走了進來。我忙放下鏡子,下榻迎接,啟春一個箭步上來按住了我,笑道︰「在榻上歇息就好了,何必下來。」說著扶著我的肩膀,讓我緩緩向後靠在姜黃色的雲錦靠枕上。

我忙欠身道︰「那便請姐姐恕我禮數不周了。」

啟春道︰「你我之間,何必來這套虛文?」

采薇笑道︰「是呀,病人就當好好養病,行禮又還禮,費煞精神呢。」

我撐不住笑道︰「啟春姐姐的身手雖然還是這般敏捷,卻也及不上采薇妹妹的一張嘴。」眾人都笑了起來。芳馨一面接過眾人月兌下的氅衣和斗篷,在一旁笑問︰「幾位姑娘今日倒齊全,可惜宮里沒人,茶水也不齊全。只有我們大人常用的女乃茶還有一些,不知可合幾位姑娘的口味麼?」

采薇道︰「怎敢勞姑姑的駕?我們在席上喝了茶用了點心來的,這會兒不必上茶了。」

我忙道︰「將女乃茶都盛上來吧,還有點心麼?」

芳馨想了想道︰「昨日太後賞下了山楂糕,說是給姑娘提胃口的,這會兒快要午膳了,用一兩件倒好。另外還有一碟椰香餅和一碟女乃卷。」

我點頭道︰「那就配著都拿些來吧。」

芳馨躬身退出南廂。啟春笑道︰「不拘吃點什麼便罷了,病中還這樣愛操心,巴巴的將太後的恩典現給咱們瞧,可見在這宮中是最招人疼的了。」

我笑道︰「在啟姐姐面前,我哪里敢呢。啟姐姐好容易才進宮一次,我只怕招待不周。」說著便注目于跟在她二人身後的少女。只見她也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穿一身淺玫色暗花錦襖和牙白色長裙,淡雅如晨霧中隱約可現的紅梅。她肌膚細膩,眉眼細致,笑容柔和可親。她見我看她,便走上前來斂衽行禮道︰「蘇燕燕拜見朱大人,大人萬福。」

我忙還禮道︰「蘇姑娘請起。」啟春一面扶起蘇燕燕,一面笑道︰「何必這樣拘謹,你瞧我們進來可行禮了?不過蘇妹妹你是第一次進來,行個禮只當全了宮里的規矩。」

我忙指了幾張鋪了軟墊的榆木雕花椅道︰「正是呢。在別處也罷了,在靈修殿只管自在些。啟姐姐,采薇妹妹,蘇姑娘,請坐吧。」

眾人依序坐下。啟春仍舊穿了一件雪白的暗雲紋窄袖錦衣,腳踏一雙羊皮小靴。她也不梳髻,只簡單的將長發束于頭頂,編了一條粗粗的四股辮,自上而下綴著幾顆明珠,戴著一條藍白色銀絲抹額,一如我在初見她時那般華貴與干練。久病無趣,竟然遇著故人來訪,心中甚是喜悅,遂笑道︰「從四月到現在,也有七八月未見了,今日怎麼倒有空來瞧我?」

啟春道︰「這七八月並不是不肯來瞧妹妹,只是四處多事,我也很少跟著母親進宮請安,更不便在宮里四處走動,還望妹妹見諒。」

我知道她指的是裘後退位一事,遂會意道︰「自是謹慎為上。」

啟春道︰「如今都過去了,又是華陽公主滿月,母親便不再拘束我。听聞妹妹病了,自是要來探望。」

采薇道︰「可不是麼?玉機姐姐可好些了?」

我笑道︰「昨日病得厲害些,今日好多了。采薇妹妹若是昨日來,恐怕我還不能起身呢。」

采薇道︰「竟然病得這樣厲害?究竟是如何病的?」

我紅了臉,輕輕摩挲著銅手爐上的花紋道︰「前一日貪看戲,因此著了風寒。」

啟春道︰「這樣容易便病了,可見你身子太弱。不若隨我習劍,也可強身健體。」

我歪著身子笑道︰「啟姐姐也不常進宮,我怎麼跟著姐姐習劍呢?」

啟春道︰「我自是不能教你,可是宮里現成一個好老師,你只管求她去。」

我知道她說的是周貴妃,便只一笑。啟春道︰「劍為百兵君子,使劍的自然也是光明磊落,你若想習劍,只管和周貴妃說,娘娘雖然不見得會收你為入室弟子,但隨意教授你兩招,已是受用不盡了。」

采薇隨手撥著胸前的黃澄澄的金鎖,附和道︰「就是。玉機姐姐你不知道,啟姐姐可想做貴妃娘娘的弟子呢。像姐姐這樣日日在宮里與娘娘朝夕相對的,啟姐姐極是羨慕呢。」

啟春雙頰微紅,輕輕拍了一下采薇道︰「不可胡說。」

我忙笑道︰「即是如此,當初進宮做女巡,豈不是正好?」

啟春微微一笑,說道︰「玉機妹妹素知我心。只是縱然我一百個願意,奈何讀書太少,斷不入貴妃娘娘的法眼的。」嘉和紅葉死後,她殷切開導我的言語猶在耳邊,我便也淡然一笑,轉頭欣賞隔架上一瓶新擺的白梅。

此時芳馨進來擺下茶果,啟春與采薇都只是微微欠身致謝,唯有蘇燕燕站了起來。芳馨笑道︰「折煞奴婢了。姑娘是貴客,還請安坐。」

蘇燕燕這才緩緩坐了下來。我捧著熱騰騰的女乃茶,笑問蘇燕燕道︰「蘇姑娘的閨名是‘燕燕于飛,差池其羽’的‘燕燕’二字麼?」

蘇燕燕微笑道︰「在下小字正是此二字。」

我又道︰「令尊大人真乃雅士,敢問現居何職?」

蘇燕燕道︰「家父乃是太中大夫。」

我忙放下女乃茶,直起身子問道︰「我在家中時,便听聞言官中有位直言諫上,幾度謫貶又復官的蘇大夫,便是令尊大人麼?」

蘇燕燕微微紅了臉,頷首道︰「家父數年之內,確曾兩度遭貶失官,幾個月前才剛復官。」

注︰

1,出自《詩經風燕燕》,全詩為︰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之頏之。之子于歸,遠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于飛,下上其音。之子于歸,遠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溫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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