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二四)

作者 ︰ 白玉有紋1

四月十五這一日,皇子和公主們都不必去上學。昨日皇後下旨,今日一早要去向太後請安。因此我早早便帶著高曜去了守坤宮。高曜照例與乳母王氏進了皇後的寢殿,留我一人在椒房殿中。只見嘉帶著平陽公主來了。

嘉與我一樣穿了一身象牙白暗藻紋長衫,手執雕花短笏。自初九那一日以來,雖然我每日都在大書房中見到她,但總沒深談。這幾日路過思喬宮的西側門,常能見到嘉代替穆仙陪伴陸貴妃長跪,就更不能說什麼了。我注目于她,向她微笑頷首。卻見嘉目中有幾條血絲,眼下色如烏雲,額角上生了綠豆大的一粒暗瘡。待乳母與公主進了皇後的寢殿,我也顧不得此刻身在椒房殿中,忙上前關切道︰「妹妹是怎麼了?昨夜睡得不好麼?」

嘉開口道︰「姐姐……」一語未了,淚水滾滾而下。

我嚇了一跳,四顧無人,忙拉了她走到殿角,掏出帕子來為她拭淚︰「妹妹快別哭。是遇到什麼難事了麼?」

嘉突然緊緊握住我的手道︰「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說著只見一個小宮女走進來奉茶,嘉忙背過身去,匆忙擦了眼淚。

我忙道︰「妹妹先別哭,你若肯說給我听。從太**里出來便是文瀾閣,咱們去那里說,好不好?」

嘉點點頭,方慢慢止住哭泣。不多時,錦素帶著高顯、周貴妃帶著史易珠和義陽公主來了,只有陸貴妃始終沒到。待皇後出來,嘉為陸貴妃告假,說是昨夜突然高熱,今日才不能來請安。皇後也不以為意,隨口問了兩句,只說這兩日不必跪了,待病好了再補上。一時眾人便各自散去。

巳正時分,帝後帶領妃嬪女官、皇子公主去濟慈宮向太後請安。

濟慈宮在遇喬宮和章華宮之西。從濟慈宮南門進入,繞過浮雕松鶴延年的照壁,是一片光禿禿的空地,只有一方石桌和幾只石凳隨意擺在庭院一角,連一棵草一株花也沒有。主殿並不高大,卻和前院一般空蕩蕩的。鳳座、屏風、香亭、鶴雕等十分突兀的擺在上首,仿佛寬闊的背脊上一片斑駁的青紫之色。繞過主殿,只見後進庭院中種了兩株梧桐,亭亭如蓋的枝葉下,放了一只泛著油光的竹椅,旁邊一張榆木清漆的小矮桌,隨意散著幾本書和一串碧玉念珠。後殿中只有雕飾簡單的鳳座和長長的書案,東廂里逸出淡淡的百合香。原來這才是太後日常起居的地方。

只見太後身邊的佳期姑姑走了出來,向帝後請安,帶領眾人進了西廂。太後身著伽羅色青鶴團窠紋的家常衣裳,一團青絲端端正正束于腦後,只別了兩只平金發釵。房中還有一位身著杏色宮裝的女子,裊裊婷婷的站起身來迎接帝後。我忙低了頭隨眾人一道參拜太後,那宮裝女子也向帝後行禮如儀︰「臣妾熙平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參見貴妃。」

皇帝笑吟吟的與太後一道坐在榻上,側頭向熙平長公主道︰「皇姐何必多禮,平身,賜座。」當下皇後與長公主分別坐在皇帝與太後的下首,其余眾人由周貴妃帶領,依尊卑紛紛落座。

我听得長公主的聲音,心中十分喜悅,但尊卑有別,我仍不敢抬頭直視太後與皇帝。只听太後溫和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拘謹?」

我和錦素方敢抬起頭來看著太後。太後看上去不過四十來歲,容貌頗為清麗,雙目清澈,頭發烏黑油亮。她膚色白皙,以素面示人,溫柔慈和的笑容令她容光瑩瑩如玉,望之可親。原本我心中因嘉之事頗為不安,但自從進了濟慈宮便漸漸寧定下來。此刻見了太後,心情更是平靜。

太後親自問了幾個孩子的功課之後,便由乳母領著去院中玩耍。她的目光一一掃過我們四個,緩緩點頭道︰「諸位女巡進宮也有些時日了,本宮今日才第一次見,果然個個都很好。」說著輕輕嘆道︰「只因本宮年紀大了,瑣事又多,實在有些力不從心了。」

熙平長公主忙笑道︰「母後怎的這樣說,依熙平看來,母後春秋正盛,于國于家還有好一番作為呢。」

太後笑道︰「熙平就會哄人高興。」說著看到我的臉,語氣微微凝滯︰「這便是長寧宮的朱大人吧?」

今日我們四個穿清一色的象牙白長衫,且之前我與太後素未謀面,不知她如何能叫出我的名字來。我連忙站起來,恭敬說道︰「臣女長寧宮女巡朱氏玉機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太後看著周貴妃,淡淡一笑道︰「才剛熙平說,朱大人是她保薦進宮的,長得有幾分像你小時候的模樣。果然是有些像,本宮一眼便認出來了。」

周貴妃笑道︰「母後還記得臣妾小時候的樣子。」

太後輕輕閉目,微微笑道︰「你小時候的事情,如在昨日。本來還不覺得,看見朱大人,方覺歲月易逝,轉眼都這麼多年了。」

皇帝笑道︰「朕還從未見過愛妃小時的模樣。」說完看了我兩眼。

太後的目光略過我,到了嘉身上,語氣中不由含了幾分關切︰「這位女巡是昨夜沒有好好歇息麼?怎麼這樣憔悴?」

嘉站起身道︰「臣女遇喬宮女巡徐嘉拜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回太後,臣女昨夜身子不適,因此才沒睡好。勞太後動問,臣女愧不敢當。」

太後道︰「既如此,一會兒回去好好歇著吧。雖然年紀輕,也不能忽視了自己的身子。若是不舒服,也要請太醫好生看看才是。」

徐嘉恍若無聞,也不應聲。太後只一笑道︰「說到遇喬宮,怎麼瑜卿沒來呢?」說著只看著皇後。皇後忙欠身回道︰「陸妹妹昨夜突發高熱,已請了太醫醫治,如今在自己宮里養病。」

太後皺眉道︰「怎的遇喬宮里的人昨夜都生病了?請的又是哪位太醫?」

皇後道︰「兒臣請了院正劉太醫與左院判宋大人一起去為陸妹妹瞧病,想來這會兒已經瞧完了。」

太後點頭道︰「有宋劉二位太醫診治,本宮也放心了。佳期,你去知會太醫院,二位太醫給陸貴妃請完脈後,請他們到濟慈宮來回話,本宮要親耳听到瑜卿無恙才能安心。」又向皇帝道︰「瑜卿病了,皇帝也當常去看看,別冷落了她,病中添氣。」

皇帝道︰「朕竟不知道她病了。」說著口氣中略帶薄責︰「皇後怎麼也不告訴朕陸卿病了?」

皇後大窘,卻也不甘示弱︰「臣妾一早就告訴了皇上,皇上那時候大約在想別的事情。」

周貴妃微笑道︰「皇上冤枉皇後了,臣妾親耳听見皇後告訴過皇上的。皇上那會兒沒听見,這會兒又來問皇後,臣妾都替皇後委屈。」

皇帝微微愕然︰「是麼?怎麼朕卻不記得了?」

周貴妃輕輕撥弄著右手腕上的翠鐲︰「皇上那時剛從書房出來,想來心思還在公文折子上,因此才沒听見。」

皇帝笑道︰「也是,那會兒朕正在想北方邊患之事。恍惚記得皇後是說了句什麼,朕也不記得了。朕剛才多問了一句,皇後別往心里去才好。」

皇後身著堇色緙絲雲鳳長衫,南窗下的一縷陽光,從皇帝背後照射在她身上,金絲鳳紋熠熠有光。皇後溫柔一笑︰「夫婦之間,沒有這樣生分的話。」說著看一眼周貴妃。周貴妃只低頭把玩玉鐲,唇邊隱隱噙著笑。

太後看著嘉道︰「這姑娘生的單弱,小小年紀就離開了父母,可憐得很。雖說是女官,但到底是孩子,皇後要多多照看才是。」

皇後笑道︰「母後說得很是。兒臣將她們看做自己的女兒一般,也教導皇子公主們務必要尊重。母後請放心吧。」

太後贊許的點點頭,看了一眼史易珠和錦素,對周貴妃說道︰「這兩位便是你宮里的史女巡和于女巡吧。」

史易珠與錦素忙站起身來,雙手持笏,恭敬不語。只听周貴妃道︰「回母後,正是呢。」說著分別一指︰「這位是女巡史氏,名叫易珠,這位是女巡于氏,名叫錦素。」史易珠與錦素忙向太後行禮。

太後笑道︰「那位書法極佳、得你保薦的女巡,想必是……」說著用手一指錦素,「這位于女巡吧。」

周貴妃笑著拉過錦素,推到太後面前。太後原本微微斜靠著,此刻端坐起身,將錦素仔細打量一遍,又拉著她的手看了看,笑道︰「是個讀書寫字的孩子,怨不得你喜歡。」錦素紅了臉,低頭不語。

周貴妃又拉過史易珠道︰「這位史女巡不但學問好,听說在家時就已掌管合府上下的用度了。」

史易珠款款走到太後面前,盈盈拜下︰「臣女史易珠拜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說著仰起桃花一般的好顏色,微微一笑。

太後嘖嘖嘆道︰「這是個美人兒。」

長公主一甩帕子,湊趣道︰「史大人不但美,經濟上也是很通的。母後若喜歡,便不要放出宮去,只讓她掌管合宮的銀錢,也好帶攜這一宮的主子奴婢們漲些月例銀子,豈不好?」

太後向長公主笑道︰「你這猴兒,你田莊私邑的供給還不夠麼?還要打這幾兩月錢的主意!」

長公主爽朗一笑︰「母後有所不知,兒臣府里人口滋長得快,別說兒臣與駙馬每月三百兩的月錢,便是三千兩,也能花的干干淨淨呢。」

太後笑道︰「史女巡她們離了爹娘,入宮服侍皇子公主們,都是為了社稷與**的安寧,你不說拿出你素日的好東西賞她們,倒勞動她們為你賺銀子。你們說說,可像話麼?」

皇帝嘩的打開手中檀香骨水墨折扇,向懷中輕動︰「母後說得對,皇姐府中可是有不少寶貝,就拿些出來賞這四位女巡好了。」

長公主微微扁嘴,說道︰「既然皇上下了聖旨,臣妾不敢不遵。」說著看我一眼︰「只是這朱女巡是從臣妾府里出去的,可以不用賞了吧。」一語未了,眾人都笑了起來。

太後笑道︰「果然熙平是最小氣的。她們幾個孩子能要你多少東西,你就這樣舍不得。」

皇後笑道︰「母後又歪派人了。這幾年的千秋節,熙平皇姐孝敬的東西還少麼?只說去年皇姐獻給母後的幾柄鋒利的古劍,虧她不知從哪里尋來的,想必價值連城呢。」

太後向皇帝笑道︰「皇後說得很是。熙平不但孝敬本宮,在大節上也很慷慨。去年不少地方都報了水旱,因國庫短了銀子,皇兒為賑災好幾宿沒有睡好覺。熙平將府中的寶物變賣了不少,又湊了現銀,上繳國庫兩萬兩白銀。」

皇帝道︰「母後記得倒清楚。去年熙平皇姐往國庫捐了銀子,倒帶動了文武百官紛紛傾囊紓解百姓之困。不然朕就真的得動軍需上的銀子了。」

長公主一改玩笑戲謔的口氣,露出恰到好處的謙卑謹慎的笑容︰「臣妾身為皇女,平日受百姓供養,百姓有難,臣妾怎忍袖手旁觀、不予援助?」說罷又露出惋惜的神色,只看著史易珠道︰「只可惜史大人是個女兒家,若是男兒,倒可在朝堂上襄助皇上計稅貲、量出入,說不定國庫倒從此充盈了。」

太後笑看史易珠道︰「史女巡若果有這樣的才能,不若就協助皇後打理**。如此從本宮到皇帝,都能托賴史女巡存些私房錢了。」眾人大笑,史易珠只低頭不語。

正說著,忽听人報升平長公主來了。眾人站起身來向升平長公主行禮。只見升平穿了一件朱紅色錦繡瑞字紋長衣,光華燦爛更甚皇後。她飄然而入,盈盈一笑道︰「兒臣來遲了,母後恕罪。」說罷不過略向帝後行禮,便立刻坐在太後身邊,緊緊靠著太後。

皇後笑道︰「母後怎舍得責罰升平呢?」

太後亦拉著升平的手看個不住︰「你近日在做什麼?自打解了禁足之後,總也不到母後這里來,難道是惱了母後麼?」

升平長公主嬌笑道︰「兒臣怎敢惱母後?端午快到了,兒臣為母後、皇兄、皇姐和各位皇嫂繡了祛風闢邪的香囊,還請母後和皇兄看在升平一片孝心,不要嫌棄繡工粗陋,且將就著戴吧。」

皇帝笑道︰「听說升平很會胡鬧,上回因為私自出宮被母後罰了禁足,還足足抄了五遍的道德經。這會兒倒懂得練習女紅了,可見母後罰得沒錯。」

皇後道︰「皇妹都繡了什麼花樣,快拿上來瞧瞧。」

升平輕輕拍掌,沅芷捧著一只銀盤走了進來。銀盤上盛滿了十幾只各樣顏色的香囊,都繡著精細的圖樣。升平雙手拿起一只嫣紅色繡萱草紅梅紋的香囊呈給太後。太後細細端詳香囊,現出又驚又喜的神色,說道︰「升平的繡工果然大有長進。」

皇帝挑了一只明黃色繡紫雲龍的香囊,比著身上那只天青色銀絲雙龍戲珠的香囊道︰「升平不但繡得巧,且獨有自己的風格,一看便不是宮中繡女所繡的俗物。」

皇後也拿著一只丁香紫繡姚黃彩鳳的香囊道︰「升平的手越來越巧了。」

熙平長公主細細挑了一只石青色玉蘭花紋的香囊,向太後比道︰「母後知道兒臣最喜歡白玉蘭了,才剛兒臣看著這個香囊,倒似一朵真的玉蘭花長在上面,著實逼真,又精細。」又向升平道︰「升平妹妹的手藝這樣不凡,以後得閑了,不若替本宮繡些衣衫鞋襪的花樣吧,也省得本宮總嫌她們繡得太無趣。」太後笑而不語,只看著升平

升平向太後撒嬌道︰「母後看看皇姐,但凡有個由頭,她便要支使人拿足了好處!」又向熙平道︰「難道我是皇姐府中針線上的人?怎麼就賴上我了?」

正說著,周貴妃挑了一只石青色繡藤綠雲的香囊,默默不語,只低頭賞玩。

熙平笑道︰「升平繡多些衣服鞋襪,將來才好嫁個駙馬郎,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啊。」

升平看了我們四個一眼,紅了臉向太後道︰「四位女巡還在這里呢,皇姐就胡說,母後不罰她兒臣可不依!」

太後笑道︰「你皇姐費心為你籌謀一位好駙馬,母後可不忍罰她。」

升平膩在太後身上,扁嘴道︰「母後就是越來越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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