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機詞 玉機詞(一二)

作者 ︰ 白玉有紋1

沒過一會兒,若蘭送了回禮來,是一只桂紋瓖碧璽的銀戒指。若蘭道︰「我們姑娘說,這只戒指與朱姑娘是最相宜的。」我忙道謝,讓紅葉收在妝奩里。

若蘭又道︰「姑娘們一會兒都要去守坤宮請安,我們姑娘要來邀姑娘一道去,還請姑娘在屋里稍待。」我微笑道︰「你放心,我自然等她。」

辰時三刻,錦素果然帶著若葵來了。只見她換了一身水色襦衫,下面是一條素白長裙,系著一只青玉環。頭上梳著疊鸞髻,束著纏絲梅紋銀環。

紅葉一邊奉茶,一邊笑道︰「二位姑娘今日倒似商量好的,打扮得這樣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雙生姐妹呢。」

一語使我念起玉樞,不由含了幾分傷感道︰「我的確是有個孿生姐姐,我們自小一桌吃飯,一床睡覺,這還是頭一次分開。」

紅葉忙道︰「是奴婢的不是,讓姑娘傷心了。」

我搖頭道︰「不干你的事。紅葉,你去前面看看幾時起行。」紅葉應聲去了。此時綠萼抱了昨晚換下的衣裳去了門房,芳馨不知去了哪里。

錦素道︰「若葵,你隨紅葉一道去。」

待若葵走了,錦素忙問道︰「若蘭說,今早我剛走,邢姑娘就與啟姐姐比試劍法,將好好的兩柄利劍都折了。听說打了個平手,是麼?」

我淡淡一笑道︰「姐姐請附耳過來。」錦素微微側頭,我耳語幾句,錦素大驚道︰「果真如此麼?」

我笑道︰「我猜的,妹妹隨便一听吧,不可當真。」

錦素低頭沉思,良久方道︰「我就說,啟姐姐那樣玲瓏剔透的一個人,一定是有驚人藝業的。她只是無心進宮,不然,哪里能輪到我們呢。」

我凝視著她手上新戴的一只細細的翡翠指環,指環碧透,隱隱看到她肌膚上的紋路。「妹妹何必這樣想。事情已經定了下來,妹妹還是要放寬心為好。」

過了一會兒,紅葉和若葵來請行。我和錦素攜手走到凝翠殿的門口,便見芳馨走上前來請安,見錦素在旁,似乎欲言又止。

還未等我開言,錦素便道︰「姐姐,我在前面等你。」說罷帶著若葵遠遠走開幾步。

芳馨輕聲道︰「姑娘,剛才邢姑娘和啟姑娘都去了思喬宮和遇喬宮請罪。奴婢听說陸貴妃申斥了兩句,周貴妃倒沒說什麼。邢姑娘傷心得不得了,啟姑娘倒像個沒事人似的。」

我頷首,又問她︰「芳馨姑姑剛才去了東宮和西宮了麼?」

她恭聲道︰「是。」

我嘆口氣道︰「姑姑,我知道你待我好,只是以後再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了。」

芳馨渾身一顫,不敢抬眼看我。我繼續說道︰「我不是那樣的人,也不希望陷姑姑于不義。」

芳馨滿面通紅,垂首更深,說道︰「姑娘顧慮的是,奴婢疏忽了。請姑娘降罪。」

我懇切道︰「姑姑初到我身邊,我怎不知姑姑是為我好。這事便不提了,還請姑姑帶我去守坤宮吧。」

芳馨連忙扶了我,會同錦素一起,出了粲英宮的正門,向右走到東一街,逶迤向南。抬眼只見啟春和采薇並肩走在最前面,後面是封若水和徐嘉,邢茜儀和史易珠一前一後扶著丫頭緩緩而行。徐嘉和史易珠的身邊都有一個成年的大宮女陪著,便如我身邊有芳馨一般,卻始終不見錦素身邊有這樣的人。于是問錦素道︰「怎麼不見服侍妹妹的掌事姑姑呢。」

錦素看了芳馨一眼,臉上的笑容如盛放的花朵︰「不瞞姐姐說,周貴妃開恩,免了母親在藏珍閣的雜役,從此以後來陪著我。我也是今早去向母親請安才知道的。」

我衷心為她歡喜,也觸動我思母的情腸,不禁笑道︰「如此恭喜妹妹了。」

我們緩緩向南行。只見右側宮牆比左側略高,牆內鳥鳴啾啾,一簇梧桐枝葉伸出高牆,淡綠的樹葉如小兒的手掌般嬌女敕。空氣中彌漫著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錦素盡力一嗅道︰「這是守坤宮花園里紫牡丹的香氣。守坤宮的花園不同于御花園,里面植滿了名貴的牡丹,其中以魏紫和小魏紫為最。宮中一切從儉,唯有花房里培植名種牡丹,從不吝嗇銀兩。」

我一笑道︰「牡丹由四色而百色,百般顏色百般香,乃是花中之王,正合皇後娘娘的身份。」

錦素望著宮牆之間湛藍的一道天空,微笑道︰「過去我從未踏足過守坤宮。有好幾次,我走到這里,便像今日這樣,邢姑娘和啟姑娘在我前面走入守坤宮給皇後娘娘請安,我還在牆外听見過花園里的笑聲。如今,我也能去了。姐姐,我真想看看皇**里的那些名種牡丹,听母親說,那些花兒真是極美。」說著向右一轉,便到了守坤宮的正門。

我和錦素是最後到的,只見門外已滿滿站了幾十個人。我不禁問芳馨道︰「平日里都是在宮門外候著請安的麼?」

芳馨用不解的神氣望著我︰「平日里都是迎進殿內奉茶等候的,今日著實有些奇怪。」

守坤宮內走出一個掌事姑姑,生的十分秀氣,身著杏白襦裙和柳黃色紗衫半袖,頭上端端正正以金環束發,梳著一個高髻。芳馨輕聲道︰「這是守坤宮的管事宮女桂旗。」

只見桂旗向我們福一福道︰「皇後口諭,近日事務繁忙,無緣得見各位姑娘,深以為恨,望姑娘們回去後愈加慎思勤勉,來日自有相見之時。」

眾人同聲相應。史易珠的姑姑辛夷連忙拉住桂旗道︰「皇後娘娘莫不是鳳體不適麼?」

桂旗笑道︰「皇後有要事去了濟慈宮面見太後,恐怕這些日子都沒空理會姑娘們的事了。無事的都出宮去吧。」

芳馨道︰「姑娘,我們回去吧。皇後雖然不見,恐怕陸貴妃還有什麼旨意下來。」我和錦素相視一眼,便緩緩回去。

用過午膳,我便歇午覺。昨晚睡得遲,今晨又醒得早,因此黑甜一覺睡到申時一刻方醒。綠萼一邊為我梳頭一邊說道︰「午膳之後啟姑娘和謝姑娘便隨邢姑娘走了。啟姑娘來道別,見姑娘睡著,就沒叫醒您。」

我點頭,指著妝台上一只長長的錦盒問道︰「這是什麼,午膳前似乎並沒見過。」

綠萼笑盈盈的打開錦盒,只見八顆水滴狀的青金石長裙墜角並排躺著,鮮艷的琉璃紺青色上有星星點點的金斑,堪稱上品。綠萼贊嘆道︰「真好看!」

我連忙問道︰「這是誰送來的?」

綠萼道︰「這是封姑娘送來的。封姑娘午膳後親自帶丫頭來的,後又遣丫頭來問了一次,說是姑娘醒了要來拜訪呢。」見我沉吟不語,又說道︰「姑娘,咱們是過去呢,還是奴婢去那邊知會一聲?」

我從鏡中看她一眼,笑道︰「你先去泡壺好茶來,然後去封姑娘屋子請她過來喝茶。」綠萼應聲去了。

封若水雖然溫柔有禮,但自昨日殿上應選始,從未與我說過話,今日忽然送了這樣貴重的禮物來,不知是何用意。紅葉被我打發去午歇了,芳馨去了內阜院。

春日午後的陽光是最恰到好處的,溫暖而蓬勃,不似夏日的焦灼,勝過冬日的淡薄,又沒有秋日的蕭索。我倚在榻上仰望萬里無雲的天空,一只雲雀正停在對面的房檐上,悠然顧盼。昨日的這個時辰,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向母親告別。而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

想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我不禁出神,連綠萼端著茶具進來又出去,我也不知道。

忽听門外綠萼道︰「封姑娘來了。」

我連忙站起身來,綠萼已打起青藍色碎花布簾,封若水走了進來。只見她穿著躑躅色平金撒花曲裾,頭上簪著幾朵金花,顯得十分華貴,和昨日清雅端莊的封若水判若兩人。她的嬌艷,亦不在史易珠之下。我走上前去,與她相對行禮。綠萼奉茶。

封若水笑道︰「我瞧妹妹似乎喜歡青金石,故此自作主張送了那套琳瓖銀的墜角。不知妹妹可喜歡麼?」

我忙道謝,說道︰「在寶石中,小妹最喜歡的便是這青金石了。姐姐是怎麼知道的?」

封若水道︰「昨日在殿上,我見你戴了一支青金石花簪,今日去給皇後娘娘請安,我又見你的腕上戴著一串細珠手串,因此猜的。恰好我這里有一套墜角,成色尚可,因此就送給妹妹,也不算辜負了。」

我贊嘆道︰「姐姐真是觀人入微。」說罷,又轉了謙遜的口氣道︰「昨日在殿上,有幸與聞姐姐的高作,心里十分傾慕。只是姐姐與我的身份雲泥之別,妹妹不敢高攀。早知姐姐這樣平和,妹妹倒應該早些去拜望姐姐。如今倒勞動姐姐過來了。」

封若水淡淡一笑道︰「這是什麼話。咱們同殿遴選,都是一樣的人。別說妹妹選上了,便是沒選上,又有誰敢小瞧妹妹?」

我低頭飲茶,放下茶杯道︰「不知姐姐今日來有何指教?」

封若水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想著我今日就要出宮,卻還未與妹妹談說一二,未免遺憾。故特來拜訪。」

我忙道︰「是妹妹疏忽,應當先去拜候姐姐才是。」

封若水莞爾一笑,如春水中泛開的漣漪︰「誰先拜訪誰不是一樣呢?如今我們不也相識了麼?雖說以後我們不在一處,但也應多多親近才是。」

我頷首︰「姐姐說得是。」

我們相對飲茶,說了一些小時的趣事,忽听封若水的小丫頭在門外道︰「姑娘,府里的車已到了修德門外了,該啟程了。」

封若水望著窗外的天色道︰「我也該走了,妹妹好生歇著吧。」

我起身送她到門口,她一只腳已在門坎外,右手扶著門框,忽然回首道︰「我心里尚有個疑惑,還請妹妹開解。」

我忙道︰「姐姐請說。」

封若水跨出門的那只腳又縮了回來,轉身說道︰「今晨看啟姑娘和邢姑娘比劍,才知道詩文上所寫的,並非一味浮夸。我雖不懂劍術,但也知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啟姑娘是認了平手,但我倒想知道,她和邢姑娘,究竟是誰的劍術更高明?」

我一愣。盡管心中早有論斷,但除了錦素,我不願對任何人明言。我微笑道︰「妹妹不懂劍術,難道她們二位的劍術不是一般高明麼?即使有高下,也在伯仲之間吧。」

封若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了,是我執著了。妹妹不必送了,回去吧。」說罷扶著丫頭去了。她走到庭院中,仍向我的窗口望了一眼,恰好我也站在窗前目送她。目光相遇,都是一笑。她轉身款款而去,仿佛一朵嬌艷無匹的牡丹,悠然盛開在美好的春天里。

這兩日,我像是做了場夢。夢中的繁華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連空氣中各種鮮花女敕草的香氣都那麼逼真,仿佛就在鼻端。想起剛才午睡時的夢境,在夢中我已經白發蒼蒼,在這宮苑中徘徊,錦素卻還是十二歲的模樣。醒來時恍若隔世,不知是如今的我夢見了年老的我,還是年老的我夢見了如今的我。

這一日,粲英宮中的人去了一半。

直到晚膳,皇後和兩位貴妃那里都沒有任何旨意下來。用過晚膳,我便到錦素的房里看她寫字,又拿著綠萼白日里繡的帕子接著繡那一瓣桃花。

錦素一邊用秀麗的正楷抄寫《莊子齊物篇》,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念著。待寫到「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一句時,我看那「蝶」字寫得尤為傳神,飄飄然仿佛要展翼飛起一般,不禁想起了我日間的夢境。

若蘭和若葵打來清水,錦素仔細將筆洗干淨了放在豆青釉刻花筆山上,又收起沒寫完的紙。我伸手模著那些宣紙,道︰「這紙又細又白,果然是上等的雪綢宣。」

錦素笑道︰「這些紙是周貴妃娘娘賞賜的,這筆是昨日里陸貴妃賞的,果然比我日常所用的要好。」

我一笑,低頭繡花。只听錦素又道︰「今日邢姑娘用過午膳便走了,啟姐姐和謝姑娘府里又早早的來接,因此啟姐姐顧不得向姐姐告別,就先走了。她囑咐我向姐姐致歉。」

我不好意思起來,紅了臉道︰「是我不好,我貪睡了。」

錦素一邊在木盆里洗去手上的墨漬,一邊說道︰「姐姐你睡著的時候,封姑娘親自去姐姐屋子里送東西。後來又到我屋里來了,還送了我一方銀絲龜紋硯。」說著打開地上的一只錦盒,里面放著一只一尺見方,厚約三寸的大硯台,樸實無華,一絲雕花也無,銀絲龜紋十分鮮亮,端的是一方好硯。

我細細賞玩硯台,只听錦素又道︰「我也沒什麼回禮的,便寫了一副字送給她。听說她臨走之前還是去了姐姐屋里了,不知她送了什麼給姐姐,姐姐又回了什麼給她?」

我微笑道︰「封姑娘送了一套青金石墜角給我,我並沒有回禮。」

錦素奇道︰「姐姐為何不回禮?」

我淡淡道︰「我們在宮里,她在宮外,是外臣。別說沒有私交,便是啟姐姐她們,也要避忌幾分的。封姑娘固然是向我示好,但我十分不敢接受。」

錦素失聲道︰「如此看來,是妹妹唐突了,不該回贈那幅字給她。」

我笑道︰「這只是我的一點小見識,妹妹若覺得有道理,便听我一兩句吧。」

錦素忙道︰「姐姐說得自然有理,是妹妹太大意了。」

我點頭道︰「她送給我們的東西且收起來吧。雖然妹妹喜愛這方硯台,但平日里寫字還是不要用了。那東西難得,若被別有用心的人看去,恐怕要生事端。」

錦素連忙合上錦盒︰「妹妹一定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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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熱身,暗流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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