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嬌 第一百零五章 新年

作者 ︰ 董無淵

第一百零四章新年

煙火燃了一整晚, 里啪啦地在窗欞之外肆意喧囂。

絢爛是絢爛了。

是,真的特別影響驛館諸人夜里的睡覺問題啊

守歲是得守的,瞧見過哪戶人家當真除夕夜守一晚上?新年初一都辛勞,得祭祀得家宴,當家的更累得顧好上上下下一大家子人的吃喝寢宿,所以通常都在三更的時候趕緊睡一會兒,好歹也能養養精神。

幽州民眾太熱情,驛館諸人有些吃不消。

比如如今抱著枕頭睡眼惺忪的胡玉娘。

「你說陸大哥要是一直不醒,你和阿寧咋辦?」

胡玉娘揉了揉眼楮,半夢半醒地問。

昨兒個周通令走的時辰已近子時,真定大長公主閉門召進了一撥又一撥的人,壓根就沒空看顧幾個小姑娘。胡玉娘便撒開腿找歡兒,蒙拓靠在廊下言簡意賅地將陸長英的情況又復述了一遍,那些話,先頭報信的小兵全說過,長亭還是一字一句都听得非常仔細。

是蒙拓手下的人找到的。

在距冀州百里遠的深山里。

找的時候,冰天雪地,陸長英一頭栽在一匹瘦馬上昏睡不醒,馬是由一個女子牽著走的,女子也不曉得往冀州的路該走哪處,老馬識途,馬兒走哪兒,她就牽著馬兒到哪兒。

陸長英渾身上下都是傷,連指甲縫里都扎著枯草簽子,脊梁上有刀傷有劍傷有燙傷。

那名女子神容憔悴,遇人便膽戰心驚。

那名女子叫,百雀。

沒錯兒,就是往前長亭房里的百雀,那夜長亭叫她上前去探听,事出緊急,回稟時便未讓她上馬車。長亭因為她身邊的人全都葬身異處,哪知百雀個性機靈,亂兵一起,她便躺下裝死人。誰會在乎一個小小的丫頭死沒死呢?事後清理戰場的時候,通通補兩刀再深埋了就是。百雀便在土里刨了許久,刨出了一條生路來。

這些都是蒙拓告訴她的,一找到陸長英,蒙拓先遣人快馬加鞭回稟她,再四下尋醫,未曾急慌移至弈城,而是在石家老二的老巢冀南先安頓下來之後,再馭馬獨行至幽州,親口再將事情細細地告知她。

昨兒。兩個人靠在廊下未說久了,娥眉便找來,說是真定大長公主想見蒙拓一面。

長亭只好先行回房,一整夜都再未見蒙拓。

真定大長公主會現驛館里多了個生人,長亭並不意外。畢竟幾十年的當家主母不是白當的,他們說些什麼,真定大長公主會不會就此著疑,甚至他們的談話會不會對之後的計劃產生影響對于這些顧慮,長亭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娥眉來得急匆,她甚至來不及給蒙拓交待。她背著真定大長公主都做了些什麼。

她就是一點不心慌,且無端端地深信蒙拓一定應付得過來。

他救了她兩次,皆為千鈞一之際,第一次他坐在馬上橫弓巧射,第二次他單手擋刀猙獰對敵

對了!他的手!

長亭半側坐在床邊,精神一下子豎起來。昨兒郎中過來看了她的背,看了長寧的耳朵,看了岳老三的腿,就是沒看他的手!哪有握刀不疼的啊!他問了兩三遍她疼不疼,她倒是忘記問他了!

胡玉娘抱著枕頭快睡著了。陡聞長亭振作高呼。

「滿秀!去市集買兩只蹄,炖上白豆、山藥還有黨參!」長亭想了想,「今兒初一,市集不能開張,去問問姜掌櫃的有沒有,買兩只炖上!」

胡玉娘有點不好意思推了推長亭,「哎喲,人家守孝呢,吃不得葷腥!」

長亭翻個白眼,把胡玉娘的手推下來,「對不住啊,不是給你炖的。」邊說邊側眸望了望窗欞,「還有,都日上三竿了。你不起床,阿寧有樣學樣也賴著不起來,你分明就醒了,再賴床我打你了哦。」

胡玉娘伸展手臂,邊下床邊嘴里頭迷迷糊糊嚷,「撇開蹄湯不談我正問你陸大哥的事兒呢」

長亭偏頭往內廂瞅,白春正好言好語就差沒給長寧跪下地勸了,先朝胡玉娘擺手,再探出頭去吵幼妹,「陸長寧,快起床!再賴,今兒沒飯吃!」

「唉——」

長寧約是蒙著枕頭答的話,聲音千回百轉。

長亭回過頭來應玉娘,「咋辦?該咋辦咋辦。一直昏迷著,就不是我哥哥了?」胡玉娘抹了把臉,長亭伸手遞香胰,嘆了聲兒靠在銅鏡前頭,「一路艱辛都活過來了,哥哥都這麼硬氣,死撐著一口氣兒就是要頂著!我做妹妹的,還能拖哥哥後腿?只要有我在一日,哥哥就得治下去,再辛苦都不怕。哥哥是英雄,我不能慫了陸家長房的範兒。」

陸長英確實是英雄。

他才是真正地單手擋刀,拖著一個女子,穿越層層圍追堵截。他還活著,他就贏了。

胡玉娘「唉」了一聲,再換了盆溫水把胰子打出來的泡兒給洗淨了,捂著毛巾憋氣兒道,「听你意思,咱們還得回冀州?至少得把陸大哥帶回平成吧?你叔父不是個好東西,你哥哥在一天,他個丫頭養的就一天沒法子堂堂正正做上家主的位子,就算你哥哥沒醒,他就不算過了明路!」

「噓——」

長亭趕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比了比里間,輕聲,「你別說漏嘴了!這我還沒告訴阿寧呢!」

話罷,再探身吼長寧,「陸長寧,你起來沒有!我怎麼一點沒听見你動靜啊!」

「啊起來啦起來啦白春,你把我的鞋子穿錯邊兒了啦!」小姑娘睡意朦朧,軟聲軟氣地叫。

胡玉娘嘴再一撇,「你就像只老母雞,你啥事兒不讓阿寧知道算什麼勁兒?一進那大宅門,誰和你最親?不是阿寧是誰?你得凡事和阿寧商量啊,阿寧也不小了」

「不小才怪!阿寧才七歲——」

「八歲!」

胡玉娘好心糾正,「今兒個大年初一。」

長亭默了一默,伸手又把干淨帕子遞給玉娘。「再等等吧,等阿寧再懂事點兒,我再告訴她。」和胡玉娘說話,那話頭就沒正過。從北歪到南,從西歪到東,蒙拓被人叫走了,長亭一肚子沒處說,就規規矩矩守著胡玉娘洗漱,再把話題正過來,「說起哥哥,我也不預備把這碼子事兒告訴真定大長公主,一是拿不準大長公主的態度,二是如今哥哥尚在昏迷。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人多口雜,一個不主意反倒得不償失。等哥哥清醒過來了,再當作殺招,一擊必殺」

「陸大哥究竟是為啥醒不來啊?」胡玉娘洗漱完再折身換衣裳。「山里頭有的獵戶是中了毒醒不來,有的是餓極了才昏過去,有的是被猛獸撓了一爪,撓出一身血這才倒在床上,把陸大哥的癥找著了才好下藥啊。」

這個道理,長亭也懂,長亭也相信蒙拓四處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才請到了杏林大能不能不懂。

「砸傷的。好像也是傷到了後腦勺和背。」

這算不算兄妹惺惺相惜?

胡玉娘猛地一個激靈,「試試用針扎他拇指血!十指連心!人一疼指不定就醒了呢!扎完手指扎胸口,要是這樣都不醒,就扎太陽穴!兩頭一邊兒幾針,這叫民間急救法兒,你以前沒听說過吧趕緊試一試!陸大哥能不能醒。就全指著這幾針了!」

長亭頓感幽怨。

昨兒蒙拓說他搬過大石塊壓到陸長英胸口,也把陸長英提起來倒立過,還親手灌過幾個葫蘆的糙米湯那是她的哥哥啊!是不是習武之人腦子都轉不勁兒來啊!蒙拓那個死傻蛋,還一本正經地美其名曰,「我用這法子把幾個兄弟都救回來過。我只是還沒找到適合陸大郎君的路子。沒事,陸大郎君好歹還咽得進流食,好生生地活著。等我找著,一救一個準兒都不帶緩勁兒的。」

是,長亭清楚蒙拓是在安撫她。

這些話並沒有讓她的情緒好轉起來啊

一想想,自家哥哥不僅沒醒過來,還有人趁他睡著的時候變著花樣兒地搞他,長亭就想借幾把煙火把眼前這個傻蛋炸到天上去。

如今再听胡玉娘重說舊事,長亭現在比听了一夜的煙火聲,頭還要大。

胡玉娘還想出主意,余光里卻瞥見長寧揉著眼楮趿拉著走出來,伸手攬了攬,正欲說話,門外卻聞有人「扣扣」三聲響,緊接著娥眉的聲音就傳進來了。

「幾位姑娘怕是還沒用早膳吧?真定大長公主吩咐人做了桂花元宵,幾位姑娘再不下去,元宵就涼了呢!」

長亭應了「知道了」,便朝胡玉娘比了個手勢,抖了抖脊背,肩胛骨敷的藥暖呼呼的叫人很舒服,伸手牽了長寧推門下樓去,長亭將下樓卻見有幾位陸家家將還有幾個長亭從來沒見過的人,神色凝重地持刀向出走,長亭蹙眉若有所思。

「昨夜睡得還好?」

真定大長公主氣色紅潤勻稱,溫聲寒暄。

長亭抿嘴笑著點頭,長寧一股氣兒還沒下來,嘟囔著,「一點兒沒睡好,與阿姐的房間正對著河畔, 里啪啦響個沒完。」

真定大長公主閉口不談昨夜火災夜襲之事,長亭自然順水推舟接過話頭,「是有點吵。」

「那就換個房間吧。」真定大長公主啜了口茶,「換到三樓來吧,正好我對面還剩了間上房,面光且背對河畔,好歹那聲兒能擋一擋。」

是為了離她更近吧?

長亭不置否笑著點頭。

邊點頭,邊想了想,蒙拓的房間好像也在三樓好像就在上房隔壁好像只擱了一堵牆

嗯,她害羞了,莫名其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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