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沐天清 第四十一章 天闌

作者 ︰ 聖野森林

夢雨蕭瑟無處去,思琴聲聲踏夜歸

寒風,露雨,霜雪,望極子規何處啼

嘆一夜雪歸魂,生死相望,何日君歸來,再無思量意

雪飄了幾日幾夜,一直都不似瘋狂,卻綿綿密密。

飄搖在空中,竟如同有生命的精靈,飛旋起舞之間,就舞盡了華麗的姿態。

藥間內,混雜了一室的藥香,南宮睿正靠著軟座,視線停在左手腕的一個傷疤之上,眉眼深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那個傷疤並不陳舊,但已然有些時日,已是結了痂。暗暗的紅。

他以指尖輕輕撫過了這道傷疤,腦海之中,浮現了那日執刀劃破手腕,以血入藥的畫面……

復而記憶之中所有和那女子有關的畫面全然地涌到了眼前,她的心疾,她眼角眉梢那樣淡淡的熟悉感,還有那日以血入藥,竟是輕易能化解了藥性……

忽地眉宇微微一擰,他側手去取了扣在案上一冊已經泛黃的書冊。

那是關于血魅一毒的記載,他的視線停留在了最末的兩行,唯親緣之血為引,方去毒。

親緣……他低低念著,眉間愈是蹙起。

門外忽地有了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方才轉手將書冊扣回了案上,就已听得推門之聲。

一襲暗紅色的玄服,肩頭的披風上沾著點點的雪花,那覆了面的銀色鐵面點染著一抹淡光。

剛踏入了溫暖的屋中,那人便抬手取下了面具,呼了口氣,這幾日,真是天寒地凍……

南宮睿一抬眼簾,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淺笑,衣袖一攏,便遮蓋住了腕上的傷口,怎麼,自小在厲國長大,蕭公子難道還未適應?

一听得他口中的蕭公子,放下面具的手忽地一頓,抬眼蹙眉望向了他,那竟是龍清離的面容。

都說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他抬手一攏絲,語氣淡淡。

南宮睿卻也不說話,只是愈顯得眸光幽深,復而伸手,兀自取了一枝草藥放入香爐之中。

不過我也覺得很奇怪,龍清離見他不說話,便徑自到了一旁靠窗的軟座上坐了下來,你說會不會,那慕容桉姒,對此真的一無所知?

這些日子他憑借著晉王手下之人的引薦,成功地潛伏到了晉王的身邊,一來,是這晉王沄皚也有心天下讓他覺得吃驚,二來,也是為了,從那晉王妃的身上,想要探得一些風聲。

然而那日初見之後,他時時留心著桉姒,卻也沒有現她有任何的異常。

還是說……一切只是那慕容楓在背後搞鬼,這個名義上慕容家只剩的桉姒,並沒有在其中參與分毫……

或許。南宮睿指尖輕輕一停,便收了回來。微微抬起下頜,眯了雙眸,語氣卻是兩。

慕容家的血海深仇,早在尊王登基那一日便已是扣下在了歷史的埃塵里,而眼前的這個人,畢竟是尊王的三皇子,因此有的話若是不明說,恐怕才是明智的選擇。

何況這些事,他本身就不感興趣罷了。

宿星殿中。

雪已鋪了厚厚的一層,遮蓋了庭院中的一切,只留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雪白。

一抹墨藍色的身影正靜里殿前,貂絨的披風在身,絲毫不顯得累贅,甚至映得他的面容,更添了幾分冷然的俊美。

風過,吹過了視線的是幾點淡淡的雪花,幽靜的眸色忽地就是微微地斂了起來。

記憶之中便是有什麼畫面鋪陳了開來,漫天風雪里的慕容府,分毫沒有活氣,雖然距離那場慘絕人寰的殺戮已是一月之久,一百六十具尸體也早已被清除。

但當他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站在庭院之中,仰面望著天空里無邊無際墜落下來的雪花,一時竟是除了滿目瘡痍,什麼也都不再能感覺得到。

那一日究竟是怎樣的鮮血流成了河,所有染透了鮮紅色的土地,那滲透在了慕容府每一寸的血腥味……

驀然的,袖中的手握緊了拳,用力的握緊,指節處泛著微微的白。

多少年了,每每回想起,卻也總是無法將心上的那個缺口填補,甚至他愈是用力想要去遺忘,卻愈是記得清晰……

身旁忽然傳來了腳步聲,他散了思緒,轉頭望去,正見俞公公領著一名老嬤嬤走了過來。

三皇子,人帶來了。二人到了他的身旁,拜下。

龍清離微微頷首,對著俞公公說了一句,你下去吧。

俞公公領命退下,他的目光轉而到了那個老嬤嬤的身上,聲音淡淡,起來吧。

謝三皇子。那老嬤嬤喏喏著起了身來,面上帶著一絲絲的惶恐。

視線淡淡便已將她面上的情緒都收入了眼底,龍清離復又轉向了庭院的方向,微微仰面,鄭嬤嬤知,今日找你來,所為何事?

奴婢惶恐。鄭嬤嬤低了頭,不敢大聲說話。

分明自蓮妃過世之後,長初殿便鮮少有人過問,只剩下了她和幾名宮女還一直守在殿里,本以為這些年來早已被整個宮的人所遺忘,甚至包括那個曾經如此深情的帝王也終究不會再想起,卻沒想到,今日俞公公會突然地遣人來找她。

那麼……龍清離見她不願多言,眯了眯眸子,否請嬤嬤,說說我的母後?

鄭嬤嬤忽地臉色一白,但還是掩飾著,聲音喏喏,麗妃娘娘的事……

不。話方才出口,就已被龍清離出聲打斷,我要知道的,是我真正的母後。

鄭嬤嬤一听,當即明白了過來,這三皇子顯然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今日這是找自己盤問來了。

她慌忙地跪了下來,連連磕頭,三皇子恕罪,奴婢,奴婢……

听得她撲通下跪,龍清離眉眼微微一揚,復又轉向了她,嬤嬤這是做什麼?難道我的母後,讓嬤嬤這般不願提及?

不……三皇子,不是這樣的,蓮妃娘娘,真的是個好人……

鄭嬤嬤仰面,看著龍清離被絲縷飄飛的雪花映襯著的面容,膚色如玉,眼角眉梢輪廓深深,除了與尊王的幾分相似,分明了還與當年記憶中的女子,非常的相像。

驀然她的眼眶就紅了,這些年來的苦,又怎麼一時半會兒能說得清。

我的母後……是個怎樣的人?他又問,唇線清晰,看不到更多的情緒。

蓮妃娘娘絕色傾城,性子又溫順,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鄭嬤嬤說著,過往的記憶也就都回到了眼前,當年皇上年少,對娘娘的寵愛,真是無以復加……

皇上最愛喝娘娘煮的茶,也最愛看娘娘跳的舞……本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是呵,本來一切都是那麼那麼的美,年少的帝王風姿熠熠,又是如此地寵愛著一個妃子,二人佳偶天成,羨煞旁人。

卻不曾想,所有的一切美好都在頃刻間覆滅。

當年的七皇子帶兵叛國,都殺到了宮里,娘娘為了救皇上,就……說道這里,鄭嬤嬤忍不住抬起衣袖輕輕拭淚。

……皇上最後還是肅清了叛亂,但是從此,就不再來長初殿了……

所以,父皇就將我,托了麗妃照管?龍清離原本只是靜靜地听著鄭嬤嬤有些殘缺不全的話語,忽地卻開口問了,但面容如此沉靜,仿若這一切,與他沒有分毫的關系。

當時皇子不過一歲……麗妃娘娘膝下無子嗣,又確是賢良淑德,所以……

接下來鄭嬤嬤又再說了些什麼,他全然地都沒有听進去。

原來一切竟然還深藏著這麼一個故事。難怪那尊王對這三皇子一直忽冷忽熱讓人捉模不透,卻又在那夜遭遇殺手之後,會忽地伸手替他擦去側臉上的一顆血珠……

&&&&&&&&

下過了雪的早晨,似乎亮得特別得早。

沐綾正坐在銅鏡之前梳頭,忽听得昕宛興沖沖地進了房來,娘娘,院子里的梅花開了,好美呢……

她回過頭去,看著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昕宛,柔柔地一笑。

梅花開了?隨著一聲帶著些許慵懶的聲音飄來,骨節修長的一只手掀了珠簾走了來,正是一身白色寢袍的清朔。

太子殿下。昕宛一見了他,知道自己失態,慌忙地行了禮。

清朔卻並沒有在意她方才大呼小叫的失禮,只是微微勾起了唇角,白玉般的面容上帶著絲絲慵懶,明眸微眯,一身寬袍襯得他的身影格外挺拔。

他徑自走到了門前,抬手推了門,視線及之處,滿目都已是白雪皚皚,宛若仙境。

而就在那一片無邊的雪白色之中,亭邊那一棵梅花樹,確已悄然地綻放。

點點殷紅,點點璀璨。晨光淡淡相映,竟是那樣輕易地,就捕捉了視線。

果然很美。他修長的眉輕輕一挑,語氣綿軟,像是在對昕宛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外面風大,殿下先更衣吧,莫要著了涼……沐綾已起身走到了他的身旁,一頭烏黑的長只用那枝步搖簡單的簪起。

她垂著眼眸話還未說話,卻忽然一怔,因為清朔已然抬手將她的身子一勾,讓她整個人都入了懷中。

他的體溫帶著絲絲香氣繞在鼻尖,一時間,竟是讓她忍不住紅了雙頰。

會不會冷?清朔鳳眸微垂,看著她未加妝飾無限清麗的面容,眸色沉靜透著一縷細細的疼愛。

臣妾……不冷。沐綾微微垂下眼簾,聲音溫軟,想著身旁還站了下人,便輕輕一掙想要離開他的懷抱。

但他的臂忽地又是用力將她的身子攬緊,絲毫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她只好在心中低低一嘆,不再想著要掙開,靠在他的胸口,任由他摟著自己。

他的身體是那樣溫暖,仿佛只要這樣被他擁抱著,什麼風霜雨雪,都不必再去害怕。

但是心卻不知為什麼忽地輕輕一沉。這樣的溫暖,又究竟,能留得住多久。

綾兒,你看,這梅花傲放冬日,如何不畏霜雪?清朔復又將視線移向了院中的梅花樹上。

她也將視線投向了那株梅花樹,點點殷紅色在白雪之中分外的鮮明。

許是看不過這淒涼的雪白,便是想要添上一些色彩罷了……她微微揚起眉眼,聲音縴細柔軟。

淒涼……清朔眸色微微轉了深,卻問了她,你覺得,淒涼麼?

是呵,淒涼麼……沐綾一時也竟是怔怔,是究竟怎樣,又才能真正算得是溫暖。

此時此刻被他摟在懷中,確然是感覺不到分毫冬日的寒意,只是那溫暖,卻又為何入不了心……

曾幾何時,他們竟然變成了這樣。明明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心里還存著一些永遠都無法釋懷的事情,卻都又是這樣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

然而隔閡,卻仿佛就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生了出來,就算再是想要去否認,也已是無法。

她終是低低垂下了眉眼,搖了搖頭,不,怎麼會淒涼……

只是她眼角眉梢染著的那一抹無法掩去的淡淡哀傷,又怎會逃離了清朔的眼。

他忽地用力將她摟得更緊。為何分明是這樣用盡了一切的辦法想要保護她不去涉及自己的那個世界,卻還是終究,傷了她的心。

薄薄的唇線忽然輕輕抿起,他松開了她,等我。

隨而就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然衣袖輕甩,踏出了房門,下了階走入了院中。

一時,他身上雪白色的寬袍映在滿院無暇的積雪中,只有順著風輕輕飄卷而起的青絲是視線里唯一的色彩。

她就那樣怔怔地看著他穿過了庭院,走向那棵梅花樹,伸手,輕輕折下了枝頭的一枝梅花。

微微震顫之間積雪絲絲飄墜了下來,瑩瑩落落,他復而轉身走了回來,雪白色的衣竟是恍若在視線里就那樣迷失了去。

沐綾看著他的身影在庭院之中,竟是忽然感覺心間一跳。好像,好像他會就此在那一片雪白之中消失,然後再也……找不見了……

踏上階來,清朔停在了她的面前,等她一抬眼簾之時,便已將手中的一枝梅花遞到了她的面前。

折下的枝條上,有一朵殷紅的梅花已然開放,還有兩個小小的花苞怒然欲放。

喜歡麼?他幽深如整個天空的眼眸,在看著她時,透出了絲絲粲然的光芒。

沐綾微怔地迎上了他的目光,卻忘了伸手去接。外面的風確然是冰冷的吧,只是方才這樣短短的時間,他白玉般的面容上,就已微微泛了紅。

殿下,這又是何苦……但是看著他眼神中的堅持,她知道自己若是不接下,他必然會等下去。

故而只是輕輕一嘆,便抬手去接,卻就在接過的一瞬,他的懷抱忽地襲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是被他擁入了懷中。

他的身上依然透著淡淡的,好聞的龍延香氣息,也或是因為冬日的風太過冰冷,吹走了他身上些許的暖意……

不要難過,好不好……就讓這梅花,也帶走了你的淒涼,好不好……清朔闔上了雙眸,在她的耳畔輕輕的念了。

沐綾感覺自己的身子僵了一下。

是呵,難過,淒涼……縱使她再會掩飾,也終究逃不過他的眼楮,不是麼。

指尖用力地握了那枝梅花,透著絲絲的涼意。現在的她究竟還在堅持什麼呢,無論如何,現在自己的身體之中,流著的也已是他的血。

且無論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對她來說,連命都已經是他給的了,又還有什麼,以去計較的……

還未說話,長廊上忽地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清朔松開了她,兩人一起望去,卻見正是秦阡雪的丫鬟璃月腳步匆匆地跑來。

殿下,娘娘……見了眼前的一幕,璃月知道自己是打擾了他二人,慌忙停下腳步。

生了何事,如此匆忙?清朔將眸光停到了她的身上,語氣之中倒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緒。

回殿下,淑媛娘娘她,不知何故忽然昏倒了,奴婢已經派人去請了大夫……璃月低著頭,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沐綾,果真見了她的臉色一瞬退了血色。

一听是秦阡雪出了事,清朔眸色一深,卻沒有動。

既是如此,殿下去看看吧。沐綾唇瓣輕輕顫動著,卻分毫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隨而轉向了一旁,昕宛,替殿下取了披風來,莫要著了涼……

昕宛應聲去里屋拿了那件雪白色的狐皮披風,沐綾接過來便替清朔披上。

忽地她身子一僵,因為他已是握住了自己的手。但她只是輕輕一扯嘴角,將自己微涼的小手掙月兌出來,便後退了一步,殿下先去看看姐姐吧,臣妾梳洗後便會趕去。

清朔看了她一眼,卻也沒再多說什麼便是轉身隨著璃月而去。

沐綾看著他的背影,卻終是輕輕一嘆。回身之時看到了方才交到昕宛手中的那支梅花。

這一點的殷紅,又真的能帶走了心間的淒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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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大雪之後的庭院,所有的生機都已凋敗,只剩下了一片白茫茫的單色,映著天空里並不明朗的晨光。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提到了梅花,現下穿行在回廊上,都仿佛能嗅到那一縷淡淡的香氣繞在鼻尖。

也或是這幾日因為下雪一直沒有出門,也不知什麼時候,這周遭的空氣,已然變得這樣冰冷,沐綾甚至不敢用力呼吸,那冰冷的溫度好像就會順著鼻息,一直一直冷到心里。

到了華清苑的時候,滿地鋪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她抬眼便是看見站在殿前的回廊上,清朔和晚晴正在說著什麼。

晚晴微垂著雙眸,秀麗的眉卻是輕輕蹙起,神色上帶著一絲憂慮,但相對于她,清朔卻只是靜靜地听著她說話,抿起的唇線條明晰,眸色也只是一如這樣深深。

沐綾順著回廊走去,听見了聲響,晚晴回頭一見是她,眼色輕輕一跳,隨即只是行禮,太子妃娘娘。

姐姐情況如何?她柔柔地問道。

卻只見了晚晴在听到她聲音的時候又是垂了眸子,微微閃躲。用眼角看了一眼清朔,也沒有回答。

忽地,心下就好像有什麼深深地一吊,然後沉了下去。

暖意忽地滲透而來,沐綾輕輕一怔,是清朔已伸手過來,握住了她披風下柔軟卻微涼的小手。

只是當熟悉的溫暖就此透過肌膚傳來,驀然之間她就好像已經明白了什麼,下意識地輕輕一抿唇。

殿下帶臣妾去看看姐姐好?她抬眼微笑著迎上他的目光,卻並沒有給他分毫開口說話的機會。

房內生著暖爐,淡淡的一室幽香。

一襲紅色的紗簾之後,秦阡雪正躺在軟塌上,三千青絲垂于肩上,白色寢袍映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愈是透白。許是未加妝容,小臉之上血色很淡。

她蓋著錦繡花團的毯子,正微合著眼簾在休息。

忽地听得腳步聲傳來,她便睜開了眸子,入了眼中的,是清朔,還有沐綾。

殿下,娘娘……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二人緊握的手,秦阡雪的臉色愈是一白,便要從軟塌上起身,臣妾有失遠迎……

別起來。忽地一只白皙的小手按住了她的肩,秦阡雪微微一怔,抬眼之間看到的是沐綾帶著一絲淺笑的面容,左右我與姐姐都是一家人,何必在乎那麼多禮數。

說話的時候她眼波明媚而溫柔,秦阡雪幾乎感覺自己都猜不透她。

是……復又躺回了軟塌上,卻不知為何,視線移到了一旁的清朔身上,她竟是覺得心頭一沉。

她不知道,究竟該如何來捅穿這個事實。

甚至此時此刻,她多麼不希望他們的出現,方才听見晚晴診了脈只說了一句有喜,竟是分毫都沒有歡愉的感覺。

只是忽然的滿腦子都是他們二人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自己分明已成了他們之間的一道鴻溝,但她已是那麼努力地不要再去觸踫,卻不想,上天竟然送來這個孩子給她。

這究竟是憐惜,還是萬劫不復的懲罰?

……有找過大夫?回了神來,便是听見了沐綾正在問一旁侍立的宮女。

是……小宮女低著頭,聲音喏喏也不敢多說什麼,輕輕看了一眼秦阡雪,不知該怎麼回答。

大夫說,大約是這些日子天氣轉冷,臣妾不小心染了風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秦阡雪忙是開口接過了話。

沐綾復又轉頭看著秦阡雪,明媚的眸光略略一沉,卻只是輕輕一揚唇角,沒有多問,既然如此,姐姐要好好休息。

秦阡雪微微頷首,眼神卻是看向了清朔,見了他沉靜的眸子倒是看不出什麼太多的情緒,只是抿著唇。

外間,一個小宮女端了藥走進來,看到了屋里的人,忙行了禮。

起來吧。沐綾聲音軟軟,正要伸手去接藥,卻忽地,一雙骨節修長的手已擋在了她的手之前接了過來。

我來。清朔的聲音淡淡飄來,她抬眼見了他線條明晰的側臉,便是將手收了回來,並沒有多說什麼。

視線過了那藥碗之中香味淡淡的湯藥,沐綾心下愈是一沉。

這藥味,真的太過熟悉了,當日師太醫告訴她已有身孕之後,整整半月,每日昕宛都會端著同樣的一碗藥強迫她喝下。

但是顯然,他們並沒有人想捅破這個秘密,不是麼……

殿下陪陪姐姐吧,臣妾告退了。她垂下眸子,聲音細密溫軟,听不出分毫的情緒。

隨而她便是轉身,向著廂房外走去,昕宛一見,趕忙將手中的火紅色狐皮披風替她披了上,包住了她縴瘦的身子。

踏出房門,不知為何仿佛那寒意就此又忽然地凜冽。她忍不住,便是輕輕瑟縮了一下。

綾兒……身後忽地傳來了清朔的聲音。

腳步下意識一停,隨而便是轉身,見了他已是到了身前。

殿下陪著姐姐吧……沐綾並沒有抬起眼簾看他,只是淡然地說著,聲音溫軟明晰,竟是連清朔也有些無法看清了她。

但隨即,清朔只是微微眯起了眸子,抬手替她攏了攏披風,小心點,莫要著涼了。

他下意識的溫柔舉動卻讓沐綾心中忽地又是輕輕一顫,但她並沒有顯露出分毫的情緒,溫軟地行了禮,謝殿下關心,臣妾,告退了。

看著她縴瘦頎長的身子就此在視線里越來越遠,一時之間,清朔竟有一種錯覺,仿佛,仿佛她就此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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