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沐天清 第二十八章 夢尋蹤

作者 ︰ 聖野森林

似花非花無從惜,思量卻是,無情相思

縈索繞柔腸,千里煙波,曉光雨破

一池萍碎踏破煙塵,一分塵埃,踏去離人淚

萬安寺中,香火正旺,都城中的百姓們來往紛紛,都在寺中求著平安。『**言*情**』

一個紫衣的女子出現在寺廟的人群中,一方輕紗覆面,只露了一雙波光粼粼明媚的眼楮,卻只是那平靜的眼神,就已然勾繞了身旁所有人的目光。

梳起的雲鬢干淨整潔,眉角之上配著一朵小小的鈿花。一身紫色綢面的長裙在身,映襯著她的身姿,是那樣驚如天人。

盡管她並沒有說話,也只是在身旁一個藍色素衣的小婢跟從下拾階而上。周遭的一切,卻都仿佛沉靜了。

人群中有的人認出了那就是當朝晉王爺深寵的王妃,是那個權傾了半邊朝野卻獨獨專心的女子,而更多的人,卻只是驚嘆于這女子幻美的身姿和傾國傾城的容顏。

桉姒感覺得到周遭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但她並沒有顯露分毫的情緒,只是提著裙裾,踏入了香火繚繞的大殿里。

蒲團之上,她正靜靜地跪在佛禪的面前,半垂著眼簾,卷翹的羽睫在她的臉上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卻只是任由身旁的人或是猜測,或是驚嘆的眼神,她卻恍然不覺。

身旁的婢女霜兒也只是低著頭,乖巧地跟在她的身後,替她接過寺中主持遞過來的香,也給了香火錢。

仿佛今日,她們是真心前來禮佛的。

霜兒在桉姒的耳畔,輕輕地喚了一句王妃,然後她睜開了雙眸,接過了她手中的香。

那一瞬間,就連桉姒自己,都恍惚之間以為,她自己就是尋常人家的女子,只是虔心往來求平安的。

她將手中的香輕輕舉到面前,向著佛禪拜了三下。

恍然之間那青色的煙霧裊裊,繚繞在了她的指尖,也迷蒙住了她的視線。她驀然的就想起了沄皚,想起了他眼角眉梢淡淡的,寵溺的笑意。

胸中自是想要嘆息,卻也忍了下來。她只俯將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爐里,起身之時,又是仰面,看著那高高在上的佛禪。

佛禪啊佛禪,若是真的能有庇佑。就請真的,要保他萬全。

她終是悄然地一嘆,但那聲響很是輕微,就連近身的霜兒都未听見,隨而,她便轉過了身,要踏出了大殿。

不顧周遭人的目光,她只是一如來時那樣沉靜如水地提著裙裾下了台階,一時間有些不明朗的空間,模糊了她的身影。

萬安寺本地處偏郊,背靠著的就是宬山,或許是與皇家的行宮靠近,又或許是真的靈驗,這里始終,都是香火不斷。

桉姒到了門外,一頂紫色紗簾的軟轎已在等候著她,轎夫們見了她,紛紛行禮。

她也就這樣施施然地上了軟轎,隨即轎簾放下,霜兒跟隨著軟轎,便就這樣離去了。

留下城中的百姓都對著方才那個宛如天降又這樣悄然離去的女子紛紛驚嘆,嘆著她竟是絕美如斯,舉手投足間也盡是平常人家無法比擬的高貴典。

只是桉姒卻在轎簾放下的那個剎那間,感覺到了人群中有一道目光正投了過來。

她當時便是心中一緊。知道自己等待的,便是出現了。但是她沉得住氣,況且這寺廟之前,百姓眾多,那個人,怕是也不會出手。

于是她裝作未覺,卻聲音軟軟地叮囑了轎夫,說是宬山之上風景甚好,要他們不要直接回府,而是繞到山腳的叢林去,去看看風景。

轎夫們都不會功夫,雖然擔心王妃,但畢竟這是王妃的意思,他們也不敢忤逆。

一行人,就這樣到了宬山腳下的杉林里。

周遭的一切都顯得很安靜,甚至是透著些許詭秘那樣的靜。天光不甚明朗,仿佛正是醞釀著一場大雨,林間風聲陣陣吹過樹葉間,剩下的,便只是踩著落葉,出的聲響。

幾個轎夫都有些毛,不敢走快,總覺得這林中陰森,只是轎中的女子卻是以一條白皙的胳膊掀著紗簾,看著周圍的一切,沒有分毫要他們停下的意思。

可是這林中哪有風景可看,霜兒只是感覺寒氣透過衣衫傳到身上,她便開了口,王妃,我們回去吧……

只是未等她的話音落下,一個冷冽的聲音便是透過枝葉震顫的林間傳了過來,王妃真是好膽識。

隨而一個蔚藍色長袍的女子就已是提著長劍站在了他們的面前,衣袂飄飄,只是以一方輕紗覆面,看不到她的容顏,但那雙宛如利刃的眸子,卻已讓人不寒而栗。

王妃……霜兒不知生了什麼事,嚇得聲音里都透著一絲的顫。

更大的危機卻就在此刻暴了出來,不知從哪里又出來了一群黑衣的殺手,個個都是身著黑色夜行衣,不說話,便已將桉姒的轎子團團圍住,剩下的幾人,站在了那藍衣女子的身後。

桉姒看著眼前的一切,卻顯得那樣冷靜。她只略一抬手示意,讓那幾個轎夫放下了轎子。然後輕輕掀了轎簾,下了轎。

一時間,她抬起眼簾,就直直地迎上了那女子的目光,分毫沒有動搖之意。

看來近日,王妃過得很好?見她絲毫不慌,藍衣女子冷冷地勾起嘴角,雙方的關系,顯得很是微妙。

只是桉姒靜靜地看著她,卻是不答反問,那麼你呢,染煙,過的可好?

她一聲淡淡的卻是溫軟的染煙,確然是這樣低低地喚著她的名字,卻听不出任何的恐懼或是其他。

而那女子卻在听到之時,心中一跳,她怒聲打斷了她,閉嘴,你以為這樣,本姑娘就能不殺你?

桉姒看著她怒,卻也不惱,反而面紗之下她的唇瓣還是輕輕揚起的,她說,我,不曾奢求你原諒。以前不會,現在更不會。

住嘴!藍衣女子愈是盛怒地打斷,不奢求她的原諒?到底是她知道自己要不起,還是她根本就不稀罕?

恐怕是後者吧。這個看似溫柔如水的女人,又背負著怎樣的血海深仇,而她又是怎樣做到,讓那個坐擁半個朝政的男人,獨獨為了她,就願意付出了一切。

光是這些,細細想來,就足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些害怕。

桉姒看著面前的女子,似乎並不關心此時她手中的劍,也全然地不擔心身旁的一眾黑衣殺手,顯得很是淡然,染煙,你不會告訴我,特意前來,就是為了和我吵嘴?

你,染煙氣結了,知道自己終究敵不過她,否則那個女人也就不會這樣器重她,而不看中自己了,她口氣冷沉,主上問你,可有什麼消息?

冷風吹拂著面紗,飄舞的落葉里,那女子微微含著笑,絕艷了天下。只是隨而她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沒有。

當真沒有?染煙凌厲的眸子盯著她,似乎想要看出什麼所以然來。

當真沒有。桉姒卻並沒有分毫的害怕,依然這樣篤定。

可是主上怎麼听說,這驍騎營里,新進的幾人,都是他的人?染煙沉不住氣,便將自己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那個他指的就是晉王爺,沄皚。桉姒心下終是明了,原來這件事,那個人都已比她早知曉。而她也明白,派了這染煙來問她消息,她必然也是會將此漏出來的。

換句話說,那個人是有心讓她知道這個消息的。

只是那個人的心思細密如此,她,又如何揣測得了。

然而現下,她卻沒有分毫的動搖,只是直視著染煙,笑意盈盈,那消息,是我放的。

你放的?染煙急急上前一步,顯然是吃驚。但是她的反應,也讓桉姒知道,她信了。

對,是我放的。本想著要干擾那太子的視听,想不到卻一來二去,入了主上的耳朵。桉姒沉靜如水,氣定神閑,听起來倒真的像是這麼回事。

染煙看著她的樣子,似乎有哪里有說不出的問題,卻又好像是真的,她秀眉一皺,只是說了句,既然如此,那染煙就回去復命了。

隨而她便是抬手一揮,那些黑衣殺手立即身姿矯健悄無聲息地入了林中,而她也是轉身,足間一點,飄然而去。

只是當眼前飛速閃過的幾點銀光飛來之時,桉姒驀然抬手拔出腰間的短刀一揮,叮的一聲,截斷了霜兒面前的飛鏢。

然而那幾個轎夫,甚至都來不及悶哼一聲,就倒地死了。

耳畔,卻飄來了那女子的聲音,這幾個人,不能留,我替你除去。

桉姒倒也不惱,只是收起了短刀,略略一搖頭,知道這染煙就是這個脾氣。她回頭看著嚇得臉色白的霜兒,眉宇之間卻是恢復的往日那樣的沉穩安靜。

霜兒,今日之事,切不可說出去。她的聲音溫軟如常,仿佛方才那一切,都不曾生過一樣。

是,是,奴婢遵命。霜兒哪里還敢說什麼,慌忙低頭。

只是看著身旁那幾個轎夫的尸體,桉姒卻是軟軟地嘆了一聲,看來今日,我們只好走回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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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中死了小姐,這本來就是一件大事。更何況現在的柳家已是皇親國戚,因此不出幾日,街頭巷尾對于柳惜月之死的流言,早已是沸沸揚揚。

有人說這柳二小姐是因為當日選妃之時和府中那個神秘的三小姐結下了仇,于是三小姐成了太子妃之後,便暗中對自己的親姐姐下了毒手。

還有人說,是那柳二小姐暗中與宮中的什麼大官來往,好像還和幾日前處死的安王有什麼瓜葛,于是安王一死,觸怒龍顏,但顧及到了柳家的身份,因此才被秘密處死。

但是不管哪一種傳言,都說的是有鼻子有眼,仿佛都像是有人親眼看到了一樣。

這太傅府中,卻安靜地異常。所有人都似乎不願去想這件事,但周遭一切的素白,卻都讓這個事實,變得無法抹去。

朝中的武百官們也竟都像是當日前來道賀一般,陸陸續續地來府中吊唁,雖說是為了拉攏柳太傅,但多少,還是前來吊唁的,柳太傅心中雖煩悶,卻也並沒有作。

轉眼,便到了柳惜月出殯的日子。

墓地建在了偏郊與宬山相鄰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也是郁郁蔥蔥的林間。

殯葬的隊伍一早便在府門前等候,府中不論男女,一律都是一身的素白,而那些丫鬟,有的還在低低地哭泣。

城中的茗香樓上,兩個身影,一白一藍,正坐在臨窗的位置上,喝著茶。

那一身雪緞的少年風度卓然,一根帶束起長,顯得隨意卻又當絲順著風輕輕飄舞之時,透著些許的邪魅。俊美無儔,面如白玉。一對鳳眸幽深澄淨,讓人無法猜測他分毫。

而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也確然是個美少年,深藍色的袍子映著他同樣出眾的容顏,只他的氣質相較于對坐的人,顯得更是溫和一些。

他二人靜靜地坐在茶樓二樓臨窗的位置上,時而交談,時而只是品茶,一進入茶樓,已然成為了大家視線的焦點。

人們都在紛紛議論著這兩個有些面生的少年,卻不得不承認,他二人身上那樣尊貴的氣質,讓人幾乎都不敢接近。

清朔顯然知道一方紗簾之外,城中的百姓都在紛紛議論著他們,卻只是將茶杯舉喝了一口,並沒有表露出分毫。

只是忽然之間,他卻是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聲音綿綿地說了一句,這茶,確實不好喝。

對座上的蘇璟琛卻微微一笑,並沒有接話。

他知道,此時的他雖然看似沉靜如常,但他的心里,卻又不知有著怎樣的波瀾起伏。

自那日他怒氣沖沖地回了宮,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面容冷冽地就連陳公公都偷偷問蘇璟琛究竟是生了何事。蘇璟琛微微苦笑,這事,算就他知道,卻又該怎麼說呢。

這幾日,他和她,就沒再見面,彼此之間仿佛都在堅持著一些什麼。

他著手處理著驍騎營中叛軍清查的事,似乎很是忙碌,對那個女子也是絕口不提。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這幾日,他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而派出的隱衛又不停地將她的消息帶給他,似乎也並沒有再听到任何關于大將軍的,只說她在府中為柳惜月籌辦喪事,時常在夜里無法安睡,會獨自一人在念雪樓的窗口出神。

蘇璟琛是不知道他听著這些消息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不過應該不會很好,反正他的眉間不曾展過。

而又比如今日,分明已經得到了密報說是這幾日還會有想要暗殺他的人出現,他卻依然不管不顧地出了宮,只因今日,是柳惜月出殯的日子。

樓下的街道,不時傳來小販們一聲聲的叫賣,行人不算多,也顯得井井有條。

忽而,遠處飄來了一陣的樂聲,隨而坐在臨街的另一個座位上的,就有人說,快看,是送葬的隊伍。

蘇璟琛正要放到唇邊的茶杯一頓,放了下來,立即回身看去,確然的,隱隱約約地從柳府的方向,有一隊素白,正在走來。

清朔也將視線投了去,一對幽深的宛如星辰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的情緒。只在看著那隊伍走來,看到了那一襲素白色的女子入了眼簾時,他的唇線,抿了起來。

不是未曾見過她脂粉未施的容顏,還不知究竟是不是此刻的心境在作祟,此時此刻看著她,他的心,竟驀然地好像被什麼深深一刺。

同是一身素白的柳雲宸抱著柳惜月的靈牌,她就安靜地走在他的身旁。一頭長垂在肩上任由秋風輕輕地吹著。

只是幾日不見,她似乎變得更加縴瘦,但那面容,卻也是愈清麗月兌俗了。

府中的老媽媽向著空中不停地灑著紙錢,一時間整個空間里宛如雪花紛飛,柳太傅和兩位夫人也都是身著素衣,大夫人由丫鬟攙扶著,臉上寫滿了悲傷。

那個女的,就是當朝的太子妃耶……茶樓里有人議論紛紛。

真漂亮,隨即有人贊嘆,連穿著喪服都這麼美,打扮起來還真不知道美成啥樣。

所以人家柳太傅有本事攀上皇家這門親哪,哪天我要是也這麼有福氣,這樣的絕世美人讓我睡一晚上……一個身著青色錦緞的男人搖著扇子,色迷迷的說著。

想得美吧你,幾人哄笑起來,想美女投懷送抱,你也得有資本呀你……

什麼嘛,你怎麼知道那女的就干淨,許是個手段很高,專媚惑男人的小妖精呢……青衣男人繼續戲謔的笑著。

那些話似有若無的飄進了清朔的耳中,他忽然地手中一用力,一個青瓷的杯子便就已在他的手心里成了碎片。

蘇璟琛听到響動向著他的手中看去,卻驀然地斂了斂眸子,知道不妙,那些話已經激怒了他。

甚至還未等他開口想要攔,那抹白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他忙起了身來掀開紗簾出去,卻看到清朔手中的劍已然點在了方才說話的那個青衣男人的胸口。

你,你,你……你要干什麼?那個男人看到寒冷的劍光,臉色都嚇白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然而一抬頭,清朔那雙幽深的鳳眸里自眼底泛起的深深的冷意卻讓他忽然之間好像凍住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蘇璟琛趕忙上前,一把拉住了清朔的手臂,對著他一搖頭,示意他冷靜。

真是奇怪,這個向來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怎麼只是無心之人一句無心的話,就這樣輕易地把他激怒了。

然而清朔卻只是冷眼看著那個男人,對蘇璟琛的勸阻仿佛全然不覺。

而劍光微寒,一時間整個茶樓里沉入了死寂,大家都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這邊。

蘇璟琛把眉一皺,心知本來他們就夠引人注意了,這樣一來若是暴露了身份,該是多麻煩的一件事。

公子,別沖動。蘇璟琛拉住他手臂的手微微用力,向他使著眼色,這幾日殺手在暗處蠢蠢欲動,本來出宮就是一件極其冒險的事情,更何況他還要這樣在人員復雜的茶樓里瘋。

清朔握住劍柄的指節微微用力,泛著些許的白。他的唇線已抿成了一條直線,雖然沒有說話,但那對邪魅的眸子里,透出的卻是極度危險的訊息。

看著面前已是嚇得瑟瑟抖的男人,方才同桌的那些人也都臉色蠟白地著抖。清朔手中微微用力,那劍芒就已上移,慢慢地順著男人的脖子,到了他的臉上,最後停在他的眉心之間。

劍芒一閃,听得那男人一聲哀號,眾人皆膽戰心驚地看去,現還好,只是劍芒刺破了他眉心的皮膚。

一抹殷紅色的鮮血已順著男人的鼻梁,慢慢地滴落了下來,而那個男人,已是嚇得連求饒都忘記了。

公子。蘇璟琛見狀又是用力地拉了他一把。

雖然他明知道這個男人很可怕,起瘋來連他都砍,但是他沒辦法,忍一時總比暴露了身份,又招來殺手,引起一場廝殺的好。

許是權衡之下,在這茶樓里也確是不妥,清朔驀然地一抬手,那劍就已收了回來。

滾。他冷漠的唇線一動,沒再看他一眼,而也就只是一個字,卻已是冰冷地如同地獄來的修羅。

那個男人跌坐在地上,早已臉色蠟白地不會說話,蘇璟琛對著和他同桌的人一使眼色,示意他們趕快離開,那幾個人才膽戰心驚地扶著男人,連滾帶爬地下了樓。

雖然眾人都不知道為什麼就會出現了這樣的場面,但還是沒有人敢說話。

清朔眸色一深,旋即甩開了蘇璟琛的手,也將手中的劍就這樣擲在了地下,然後一拂衣袖,就要離開。

眾人看著那個俊朗超逸,宛若妖仙的白衣男子,似乎方才那個冰冷地宛如修羅的根本和他不是同一個人,他一襲雪緞衣袂飄搖,只是周身,透著那樣讓人無法靠近的冰冷氣息。

蘇璟琛看著他甩手離去,只得微微苦笑。

只要是和那個女子有關的,他就會這樣失了一貫的風度,甚至連暴露身份一事,都顧不得了。

他俯身去拾起了那劍,然而抬起眼簾的那個剎那間,對面房頂上一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他的眸子里,驟然地也冷肅了起來。

果不其然,那些殺手還是跟來了。

現下他也沒有顯露分毫,只是反手將那劍執在身後,也下了樓,將一錠銀子放在了掌櫃的台前,然後就快步出了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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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林叢叢,枝葉繁茂,一行送葬的隊伍在哀樂陣陣之中,繞上了山。

不知是否已是入了深秋,還是因為心底的寒意已然和身體的寒意交纏在了一起,听任耳畔的風這樣瘋狂的吹著,似乎就要連整個的靈魂都要吹了去,沐綾覺得冷,那樣徹骨的冷。

耳畔纏繞的一聲聲都是低泣,大夫人和春桃哭得最是傷心。

然而听著他們的哭泣,她竟然,絲毫地感覺不到自己想要流淚。

她只是覺得好冷好冷,甚至比那一日在宬山上淋透了雨的時候更冷,冷得讓她幾乎都要窒息了。

她不知道此時自己的面容是怎樣的蒼白,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沒有生氣的樣子,看來幾乎是丟了魂魄。

身旁,柳雲宸抱著妹妹的靈牌,這個素來處事有分寸的男人此刻竟也是紅著眼眶,一雙眸子只是看著身前幾步的路,眼神暗淡。

一路人,沒有人說任何的一句話,只有哀樂和低泣纏繞在一起,徒增了無數的悲傷氣氛。

終于到了墓前,這是個新修的陵墓,是柳太傅命人在最短的時間內修成的,對他來說,白人送黑人的悲哀,才是最最讓他痛徹心扉的。

看著抬棺木的家丁將那口棺慢慢地放入了陵墓之中,大夫人忽然又是悲傷得不能自已。

不要,讓我再看她一眼,讓我再看她一眼……她哭著想要撲過去,但是被柳雲宸和春桃攔了下來,她扯著柳雲宸的衣服,哭得聲嘶力竭,惜月,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呀……

娘……柳雲宸聲音有些喑啞,顯然也是忍著淚。

看著大夫人如此,就連那平素里多少有些置身事外的三夫人都忍不住抹起了眼淚,身旁的一眾丫鬟家丁們也都忍不住又是哭了起來。

沐綾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渾然不覺。

她看到自己的父親都紅了眼眶,就連自己身旁素來討厭柳惜月的昕宛也偷偷地抹著淚,而她卻,全然地忘記了流淚。

是自己害了她吧,她無法遏制地想著,看著那些家丁慢慢地填土,那棺木就逐漸地看不見了,直到最後,立起了石碑,上面那赤砂紅色的字,一個個就刺痛了雙眼。

看著這個素來面和心不合的家中,所有人都是悲傷的模樣,仿佛沒有了平素的猜忌和敵對,這樣的悲傷,都顯得珍貴。

原來死亡,竟然是一種有魔力的東西,竟然能讓所有的人,都暫且地忘卻了爭斗。

忽然之間她竟又是在想,不知道母親死的那一日,眾人是不是也這樣的悲傷呢,還是當日的她絕望到了極致,無法像今日這樣,旁觀著看清。

驀然地,她轉過了身,就這樣徑直地走入了林中。

娘娘!昕宛反應過來,慌忙地追了過去,她知道,主子不掉淚,並不是因為不傷悲,反而恐怕是傷悲過了頭,連淚都忘了流。

不遠處,一襲雪緞軟袍,衣袂飄搖的身影正就站在那里,看著那一片素白的傷悲,看著她轉身入了林中。

不知為何心底突然一緊,驀然間那日她在宬山遇險的畫面就突襲了腦海,驟然地,他袖中的手握緊了拳,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再生一次。

隨即他抬手輕輕一擊掌,兩個隱衛便出現在了他的身旁,等著他的吩咐。

你們二人,速去跟著太子妃,絕對,要護她周全。他開口,聲音清洌透明,卻是不容置疑的。

然而那兩個隱衛卻互相一交換眼色,並沒有立即領命。猶豫分毫,其中一個開了口,殿下,那些暗中的殺手還未出現,我們怕……

怕什麼?清朔卻冷然地打斷了他們的話,眼神冷冽,你們想抗命?

又是一頓,那兩個黑衣隱衛顯然不敢再多說什麼,對著他一抱拳,隨即身姿矯健地躍上樹叢,追著沐綾而去。

忽然地,看著他二人的離去,清朔的唇邊卻是慢慢地勾繞起了一抹帶著些許苦澀的自嘲。

為何分明已經到了這里,也擔憂著她的安危,卻寧可是派了隱衛前去保護她,也不自己出面。這樣的自己,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是害怕著,有朝一日自己將會失去她。

只是他真的第一次知道,原來就連他,也有如此害怕失去的東西。

驀然的,他不再多想,拂袖轉了身去,一襲雪白色的錦緞,宛如飄搖落入塵世的仙。

透過層層的枝葉,天空似乎比來的時候愈地不明朗,沉沉地低垂著。而林中卻是一如這樣安靜,風吹落葉的聲響,還有他的足下踏在厚厚的落葉上,出沙沙的聲響。

想不到這偏郊的山上竟是風景如斯,仿佛拋開了宮中的束縛也拋開了那些惱人的情緒,就連空氣,都變得干淨純澈了起來。

而他又有多久,不曾這樣只身一人漫步在林間,似乎習慣了戴著面具活在別人的眼中,他,也就忘了自己原來也是需要放松的。

忽然間,耳畔的風微微亂了,他微垂的眸子陡然一凜。

該來的,還是來了,看來這種放松的舒適,果然不適合他。

緊隨著,五個黑衣的殺手從林間飛躍了出來,驚起了滿樹棲息的鳥兒,也震亂了秋風,吹拂起一地的落葉。

其中一個黑衣人已然揮劍向他刺了過來,他鳳眸一眯,側過身就讓那人刺了個空,隨即其他的幾人也一擁而上,招招凌厲,招招都是殺招。

清朔掌心一翻,一把藏在衣袖之中的軟劍便已到了手中,身在帝王家,時時面臨著殺機,這軟劍,他幾乎是從不離身。

一時間風聲大作,飛卷起林中的落葉在他們的周身恣意飄舞。

以清朔的功夫要對付這些殺手並不是什麼問題,但那些殺手也自然是很聰明,五人分別佔據了他的四方位,剩下的一人由他們幾人輪流主攻。

看來為了要他的命,這些人,還真是想了很多的辦法。

清朔的唇線冷冷一勾,那個笑意絕美無儔卻是極致危險。

方才從茶樓出來就找不見了他,蘇璟琛心下暗暗叫著不好,這幾日在驍騎營中事端不斷,龍清皓借走了他的幾名隱衛,而剩下的幾人,清朔也沒有全帶。

今日出來更是,早晨他淡淡地說了一句人多,容易暴露,就只帶了兩名隱衛,卻沒想到,最先沉不住氣的人卻偏偏是他。

想到方才在茶樓對面的樓頂上,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蘇璟琛甚至覺得脊背涼。

雖然分明知道清朔的隱衛個個都是高手,加上他自己也是自幼習武,甚至皇後為了他的安全私下找了許多的高手教他功夫,對付這些殺手必然是不成問題。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就是隱隱覺得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茶樓之中他的失控,還是……

不行,還是要先找到他才是。蘇璟琛想著他定然是跟著送葬的隊伍來了,于是也一路上了山。

林間枝葉繁茂,蘇璟琛擰著眉,那肅殺的秋風,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驀然的他心頭一跳,慌忙地順著那血腥味尋找而去,驀然的,一襲雪白色的衣衫出現在了視線里。

此時清朔手中的劍正定在最後一個殺手的喉口,劍芒寒冷,那殺手嘴角淌著血,卻也絲毫沒有懼怕的意思。

清朔眸色冰冷,那一襲雪白色的衣衫上,星點的殷紅,朵朵都仿若是怒放的曼殊沙華。

蘇璟琛看著周圍橫七豎八的尸體,知道方才定是經過了一場惡戰,不過看著他的背影,身上那星點的鮮血應該不是他的,他終是放心了些。

你殺啊,殺了我啊!躺在地上的殺手狂妄地喊著。

然而清朔鳳眸卻是微微一眯,開了口,那聲音冷肅的可怕,我不會殺你。你回去告訴他,有什麼事當面解決,背後偷襲,可不像是他的作風。

那個殺手看著他分明是如同白玉般俊美的臉龐上,此時此刻這樣讓他凍結的冰冷,也狂妄不起來了。

驀然的,他收起了劍,而幾乎也就是同時,那個殺手連滾帶爬地起了身來逃離了,似乎害怕他會反悔一般。

但是他邊逃也邊在害怕,那個人,真的是個血肉做成的人麼,為何方才他分明已是傷得不輕,那眼中凌厲的光,卻依然這樣充滿了讓人畏懼的壓迫感……

蘇璟琛的目光從地上的尸體上抬起,到了清朔的背影上,然而似乎就是那一瞬間,他分明感覺到了他的身子一晃。

殿下!他下意識地上前扶住他,一低頭才赫然地現,他的手正捂住腰間的傷口,而那一絲絲令人心悸的鮮紅,已然透過了他的指縫,染紅了他的衣衫。

清朔有些疲憊地垂了眸子,才微微用力地喘息起來,想不到等了幾日,這些殺手還真會挑時候。

他嘴角輕輕一勾,正開口想要說什麼,不想就在那瞬間胸口一痛,濃烈的腥甜味涌了上來,話未出口,卻是嘔出了一口血。

殿下,別說話。蘇璟琛眸色一沉,知道方才那一戰,他必定也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只是他的那兩個隱衛又去了哪里,怎麼會讓他一個人面對這些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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