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妃傳 第六五回 斷後路跑路為上 出城門峰回路轉

作者 ︰ 鎏年

書接上回,石猴子低喝一聲,「孟姨!我是石敢的女兒!」

「阿吧阿吧!阿吧……阿吧!」那孟婆子聲線更為尖銳,連連擺手,晃腦,一副全然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的模樣兒,然而那越發蒼白的臉和那下意識探尋的眼卻瞞不過小猴兒。////

她咬咬牙,朝後一伸腿兒,勾過來一個板凳兒,左腿兒一抬,利落的往上一踩,摟起庫管兒,露出那把蒙古剔,她一把拔出來。

噌——

利刃月兌鞘,光線雖是微弱,卻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樸實無華的刀身——

有兩條血槽。

小猴兒低喝,「孟姨,我真的是小猴兒!」

「阿吧…。阿……吧……」越說越慢,直到僵住,那孟婆子的目光直直的盯著那把蒙古剔刀,滿是褶皺的臉上眼淚不斷線的滴下來。

她起身纏纏微微伸出粗糙不已的雙手,去觸踫小猴的臉,那淚眼緊緊鎖住她臉上的每一處細節,那眉,那眼——

「……小姐……」嘶啞至極的聲音從那孟婆子嗓子擠出來,再想說,卻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哭嘛,我介不好好的麼?」小猴兒皺皺眉,實在受不了介麼煽情的場面,伸手朝孟婆子臉上胡亂抹了一把。

無奈那孟婆子越哭越凶,卻在這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小猴兒直接一凜,捂住孟婆子的嘴,跟她瞪眼兒使著眼色。

「噓!」

小猴在門口已經舉起了手,只等進來人便敲昏她利索。

然那步子卻只踱到窗根兒底下便停住了,只听那外頭的兩個丫頭動靜兒的小聲說道。

「于公公這回傷的可重了,要麼你去跟前兒伺候伺候,沒準兒等趕明兒個給于公公伺候樂呵了,還求了你做個對食,下半輩子你還愁什麼呀?」

「我道是想,可這府里丫頭也不只我一個這麼想著啊,就說晌午那會兒,七爺兒賞了參湯給于公公,我本想著去端了給他,可怎知,那小灶房門口攢了五六個丫頭,有幾個我都不知道是哪個院子的!」

「呸,真不要臉!哪戶出來的都不知道,還妄想著搭上于公公!」

「哎……」

「你嘆什麼氣啊,你跟她們能一樣麼,她們是奔著于公公受著爺兒的寵去的,你呢?別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這魂兒啊,打一進王府伺候,就都拴在那于公公身上了!人家都是虛情假意,你這是芳心暗許!」

「嘿!你這蹄子,再胡亂說,我撕了你的嘴!」

倆丫頭連笑待鬧,腳步聲越來越遠。

噗——

說小猴兒這會沒心也好,沒肺也好,可她真真兒憋不住笑,若不是她這會兒**著火的急,她還真想踹門出去瞧瞧,到底是哪個丫頭眼光恁毒?

「小姐……」

一聲嘶啞干澀的動靜兒,把小猴兒從笑話里拉了回來,她嘴角上殘著笑,卻在這孟婆子接下來出口的一句話里,全部消逝。

「夫人呢?小少爺呢?六爺呢?」

額娘……

弟弟……

悶驢子跟屁蟲……

「呵……」小猴兒苦笑一聲,越發昏暗的房間並瞧不見她的表情,怔了有一會兒,清清嗓,她只道。

「介話說來有點長,晚點兒我再說與你。」說罷她又竄道孟婆子跟前兒,壓低聲音道,「你只听我說,快收拾東西,待會兒後門等我,咱們今兒必須出介王府。」

「嗯。」孟婆子點點頭,「我听小姐的。」

……

申正三刻,天色已經大黑,睿親王府內處處已經燃起油燈。

賬房處,紫檀案上,一盞油燈,昏黃的映著舒玉那對著賬簿和算盤的興致勃勃卻難掩疲乏的臉。

一旁的香姑奉上一盞茶來,輕聲道,「主子,茲今兒一天的支出,你這已經里里外外算過三遍了,既然乏了,何不去休息一會兒?」

「呵……」舒玉一聲苦笑,在自個兒貼身丫頭跟前兒,她也卸去的素日的鋒芒,「我怎麼能睡的著?原先這府里有那頑戶一個,也就罷了,管她是什麼相府女兒,或是福晉,雖是處處壓我,可說來到底是個不會操持的,可如今皇額娘給婧雅抬了旗,指了側福晉,我便是喝口水,都覺得塞牙,你也听說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可是威風了,這些奴才當著我的面兒不敢說,可背地里哪個不說她比我體面的多?」

「主子別想太多了。」香姑柔聲道,「婧雅再能耐,不過是戶下出身,即便抬了旗,也變不了骨子里的卑微。」

「你別哄我了,論起卑微,我包衣出身舒玉又好到哪里去?不過是幸在,我額娘女乃過二爺和七爺幾年,這才承了恩,入了府,這麼多年,七爺他對我如何,我又何嘗不知?」

冷風襲來,舒玉抱著膀子冷笑幾聲兒,香姑趕忙給她披上氅衣,勸慰道,「主子又何必這般傷懷?凡事還有二福晉照應著呢。」

「她照應?」舒玉冷笑,「你什麼時候見她照應過我,哪一次不是訓斥著我,再跟我說一堆的大道理?」

舒玉冷嘆了一聲又道,「有時候想想,如果天老爺把她有的一切都給我,我又何嘗不是神仙一樣的性兒?自小她處處壓我,比貌,她是仙子,我是惡鬼,比才,她高八斗,我半兩還晃蕩,如今這大了大了,就不說這同為親王福晉的位份,她是嫡,我是側,就說這男人的心,她有這全京城女人都羨慕的二爺的整個身心,而我呢?連七爺兒的一個碴兒都沒得到過。」

她轉頭看看香姑,目露冷光,「我什麼都沒有,我為什麼不爭?」

「主子別想太多了,休息一會兒吧,待會兒七爺回來,還得去探一下,又不知折騰到什麼……啊!」才說了一半兒,香姑只覺得門窗咯 一聲響,大敞四開,一陣涼風襲來,舒玉大驚失色。

「誰?」

香姑寸著步兒往前走,昏暗中,只瞧見一眼珠兒倍兒綠的大黑貓朝著她‘瞄’的一叫,那鋒利的獠牙一呲,可是給這主僕二人嚇壞了。

「走吧,主子,好邪。」

舒玉趕忙卷起賬簿,握在手里,急匆匆的踉蹌而去,主僕二人誰也沒有察覺,那黑貓所踩的案幾底下,藏著一個人影兒。

「操,磨磨唧唧還沒完了……」窩的全身酸疼的小猴兒竄出來,伸伸胳膊深深腿兒,拍了拍那老貓的頭,呲牙笑道,「得 ,小爺兒以後吃香的喝辣的,都記得你。」

瞄——

老貓呲呲牙,綠幽幽的眼瞅著眼麼前這眼珠子倍兒亮的‘小偷’。

沒錯,奏是偷。

兩刻前,原本小猴兒借口讓孟婆子出城買東西,吩咐奴才備好了一匹馬拉的小車,而三人也已經都偷模上了車,然才要抽鞭子趕車,卻突然想到,不管是陪嫁的嫁妝,還是後拿的那些個寶貝,沒有一個是短時間內能使喚的東西,如今這世道,沒銀票又怎麼活?

「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甩了介話,小猴兒便跳了車。

當然,王府那地窖里銀票多,可守衛一大把,她沒理由也提不出來銀票,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賬房,雖然那兒放的不過是日常開支,可瓖金邊兒的主兒的賬房,總不會太寒酸。

原本是想接著使喚‘福晉’+‘流氓’的戰術,結果才一過來,就發現舒玉那癩蛤蟆粘這兒不走了,她可沒那些時間跟她胡攪蠻纏,拿銀票是她唯一的想法兒。

目前瞧過來,最速度的辦法,便是偷。

那舒玉和香姑走的急,桌上的油燈還忘了熄,順著微弱的亮兒,小猴兒點著腳尖兒朝那貼牆壁的一組梨花木落地櫃走過去。

繞過椅子——

竄過屏風——

她摒著呼吸,生怕被外頭的守衛听見。

直到站在那櫃子的前頭,瞧瞧眼麼前兒的銅鎖,左瞅瞅,右瞧瞧,而後咂咂嘴,摘下了耳朵上的銀耳墜子,利索的把那銀勾子抻成了一條直線,捅到鎖里。

小猴兒翻著眼白兒瞄著天,听著動靜兒,憑著感覺,左別別,右別別。

 嗒——

成 !

小猴兒勾勾嘴兒,趕忙摘了鎖頭,掀開拍頁兒,輕手輕腳的打開櫃子。

呦呵!

小猴兒眼楮瞪的倍兒直,茲覺得眼麼前兒那一個個閣子里那一沓沓兒銀票跟她那兒搔首弄姿的喚著——‘小爺兒,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壓根兒沒客氣,小猴兒給解開一個扣兒,開始朝懷里塞,一把把抓著,直到肚子賽的圓滾滾的像是揣了個足月兒的崽子,才系上了扣兒,重新鎖好了櫃門兒,朝來時的窗戶那兒跑過去,爬了出去。

抱著一個‘肚子球’,她是一會兒擦牆壁竄躲侍衛奴才,一會兒繞廊子跑避丫頭婆子,趁著著天兒大黑,她這腳底抹油了似的,不一會兒就到了睿親王府的後門兒。

然——

這倒霉催得,前腳還沒邁出,茲听一脆脆生生的小丫頭動靜兒——

「主子,你肚子怎麼啦?」

呦喂,介個倒霉。

小猴兒氣急,一個甩頭,朝那倆把頭的小丫頭瞪著眼珠兒,「你在介做嘛?」

那小丫頭春禧扁扁嘴兒,嚇的是一個屈膝回道,「回福晉,是寶親王府的春喜姐姐跟春禧說了一下午話兒,才剛春禧才把春喜姐姐送走。」

這一大堆的春禧倆字兒听的小猴兒腦袋疼,這會兒她哪有閑工夫听這個,怕這嗦丫頭沒完沒了,小猴兒翻翻眼珠子,只道。

「甭說主子短了你的,谷子介會兒在咱院兒里派著桂花糕,你介會兒不回去,待會兒嘛都不剩。」

還真是打蛇打七寸,一說吃,介丫頭才剛還怕的緊鎖的眼珠子噴兒的一亮。

「謝主子,主子對春禧真好!」一句話,小丫頭撒腿兒就跑。

好?

「好個屁——」小猴兒嘟囔一嘴兒,趕忙推門兒出去,沿著這條窄巷一路小跑,待到了巷子口,只見那一兩馬車停在那兒,她掀開簾子,靈巧的竄上去。

鐺——

「操,嘛玩意兒?」小猴兒揉著自個兒鐵定被撞出包的頭,瞧著眼麼前這‘凶手’——

一口壇子。

噗——

茲瞧著小爺兒那恨不得跟那口壇子大戰三百回合的模樣,被安放到里頭床褥里的谷子沒憋住樂,連那打從才剛一直沉著臉的孟婆子都失笑,好半晌才停下來跟小猴兒解釋道。

「這一壇子酒,是谷子姑娘才剛叫我去拿的,說待會兒出城必用的上。」

小猴一臉困惑的看向谷子,「為嘛?」

「哪有功夫說這些!」谷子一橫楞眼兒,往出推猴子,「天兒都黑了,待會兒城門都關了,趕緊出去趕馬吧。」

「嘶——再急我也不能挺著介麼大肚子趕車啊!」說罷小猴兒便解開肩膀上的盤扣兒。

這時,孟婆子忽然說了聲兒,「我來。」說罷就往出鑽。

這可驚壞了谷子,「婆婆你會趕馬?」

那孟婆子此時已經鑽了出去,她回頭笑笑,「草原上待了那麼多年,哪有不會馭馬的道理?」

說罷便拿起了鞭子,牽起了韁繩,熟練吆喝一聲,「駕!」

馬車掉了個頭,穩穩前行。

車內,小猴兒才把那滿肚子錢掏出來,包在一個布包里頭包好,雖是只有一個燭台,黑燈瞎火的,可她也知道那丫頭的眼珠子一直直勾勾的盯著自個兒。

「別瞪了,本來你那眼珠子就不大,待會兒都掉我身上了。」小猴兒邊月兌衣服準備換旁邊兒那套便服,邊逗著殼子。

「呦喂,你還真別說,我真就想把這眼珠子戳你那心口窩里去,瞧瞧你到底揣了多少秘密。」

听著酸不拉幾的語氣,小猴兒扯扯嘴兒笑了,淘氣的伸手端起谷子的下巴,學著那勾欄里恩客的口氣,「咋?怕小爺兒從此天大地大,以後不疼你了?」

「滾邊兒去!」谷子狠剜了她一眼,捶她肩膀頭子失笑,「甭惡心我!」

小猴兒呲牙笑了一會兒,又轉過身兒去穿那谷子一早給她備好的葛布小褂和褲子。

谷子長出了口氣,知道無論是那孟婆子也好,無論是那草原也好,小爺兒都不準備跟她說任何事兒。

谷子原想說,這猴子的嘴,可真嚴實!可轉而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小爺兒,過來。」

才換好衣服的小猴兒一楞,「嘛?」

「嘿,我能吃了你不成!」谷子剜了她一眼兒,「你頂著個比雞窩還亂的大拉翅,咱沒出城門兒呢,就得讓人給扣下!」

呃?

「過來,我給你梳個辮子。」

梳個屁!

小猴兒掃了一眼她那纏著繃帶的肩膀頭子,嗤道,「顯不著你,我自個兒來。」

「你來?」谷子噗嗤一笑,「你八成還沒雞爪子叨扯的好呢!」

……

兩刻鐘後,谷子一語成畿。

等那外頭吆喝了一聲‘吁’拉馬停住的孟婆子掀開簾子進來問,「咱們往哪個城門兒走?」的時候,茲瞧見那小猴兒滿腦子亂七八糟,一條將吧可以稱之為辮子的遭亂團發垂在前胸,而那褥子里的谷子笑的都快岔了氣兒。

猴子黑著一張臉,跟孟婆子道,「當然是挑個最近的城門兒。」

「誒,知道了。」孟婆子才要轉身兒,那谷子帶著笑喚道,「婆婆,等等,不成,阜成門走不得,咱得加緊腳步走哈德門。」

「酉時就要關城門兒了,去哈德門來的急麼?」孟婆子一臉不確定的瞧著石猴子,卻听小猴兒道,「孟姨,听谷子的,咱們抓緊去哈德門。」

「對了,孟婆婆。」谷子又道,「等到了筒子河那頭沒什麼人的地方,您停一下。」

孟婆子又掃了一眼石猴子,見她一臉信任,才道,「誒。」說罷又鑽出去駕車。

車內只听猴子一頭霧水的問,「為嘛繞遠兒?」她無條件相信谷子,可她也確實是好奇。

「難不成你當這北京城跟咱天津衛似的,那城門兒來來回回的隨便走呢?」谷子失笑的搖搖頭,打開羊皮水帶喝了口水,說書似的道,「這京城的城門兒素來有個說法兒,這內九外七皇城四,九門八點一口鐘,這九門說的便是這內城的門兒共有九道,各個門兒有各個門兒的規矩,除了那正陽門是八旗輪值外,剩下的八個門兒都由各個旗分別守著,而這離咱們最近的這個阜成門,是瓖紅旗的地盤兒——」

說到這兒,小猴兒反應過來了,這瓖紅旗都統的獨子精衛可不就是那主兒的哥們兒?

「你是怕那主兒得了消息,先一步扣下咱們?」

谷子賣著彎子,「也是,也不是。」

小猴兒瞧著她,等著下文。

「這各個門兒有各個門兒的營生,就像這阜成門,這整個內城的煤都從這兒運進來,若是冬日里,那是絕對的熱鬧,可如今才入秋,這京城還沒開始燒煤,這城門兒定是冷清,盤問也必然繁瑣,就算咱們用錢打點,想要往出混,也絕非易事。」

谷子清清嗓子,又道,「而這哈德門不同——」

才說了一半兒,孟婆子一聲兒‘吁’馬車又停住了。

「姑娘,這兒沒什麼人了。」孟婆子掀開簾子道。

小猴兒甩過頭又瞧著谷子,只見她白著一張臉模模那大酒壇子說道。

「小爺兒,你把這壇子底兒砸了吧。」

「?」

到介沒人的地兒,奏為了砸壇子?

小猴兒跟孟婆子俱是一楞。

「你先砸,待會兒我再細與你說。」谷子道,「咱今兒得靠這個出去。」

「成!」

時間緊迫,小猴兒也沒多墨跡,直接跟那孟婆子道,「孟姨,你幫我抬一下。」

說罷她拿起桌上的銅質燭台,拔下那蠟燭給谷子拿著,自個兒朝那孟婆子掀起的壇子底兒就是一記狠鑿。

啪——

一聲瓷裂,接著就是咕咚咕咚的酒涌了出來,滲到了車板子之下,只一會兒,這原本就不大的車內,漫著一股子濃濃的酒味兒。

待酒流的差不多了之後,谷子趕忙催道,「這下成了,走吧,婆婆。」

「誒。」孟婆子也是個爽利人,這回也沒多問,踩著黑天兒,就急匆匆駕起了馬車。

而那車內,谷子自然是與石猴子說了這壇酒的緣故。

原來是因為這哈德門素來是這京城酒稅的唯一門路,也是這九門之中最為繁忙的一道門,從開門到閉門,城門的人都是多的排成排,平素就是收稅最肥的一道門,這一忙起來,自然不比其它城門前盤問的那樣緊,而且如此肥碩的地兒,伙計們手也自然干淨不到哪里去,在這哈德門里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茲要是來往商販,在帽子上別著一卷子‘通關錢’,只盤問幾句,瞧著沒什麼異樣,也會讓草草通關。

「我知道南郊大興縣那兒有個釀酒的作坊,到時候咱出城門兒的時候,茲說是打哪兒來內城送酒的,他們要是問咱們要來的時候的手續,咱茲管說丟了,咱車上酒味兒這麼大,他必定不會太過懷疑,到時候咱們再塞他點兒銀錢,必定過去的容易。」

原本就傷重的谷子,在解釋完這一堆之後,乏的直接癱坐在褥子上咳嗽了起來。

半晌,接過小爺兒解了的羊皮水帶過來,喝了兩口,這才發現,小爺兒一直挑著眉眼兒盯著她。

「丫頭,地道啊,我今兒才知道合著你是個京苗子啊。」

谷子也沒反駁,只笑笑,「承讓承讓。」

……

酉正,崇文門前,也就是老百姓嘴里的哈德門前,真真兒是如谷子說的那般——

守衛森嚴,燈火通明,來往貨車,不下數十駕,鱗次櫛比,排排等著出內城。

那城牆的每一塊大青磚,都彰顯著只有都城才有的氣派,而那瓖藍旗的旗幟林立在城門兩側,講述著這里是瓖藍旗的地盤兒。

這會兒,換了小褂的猴子帶上小帽,一副二流子的模樣兒,跳下了車,茲瞧見那高高的城門一側那瞪圓了眼兒的鐵王八。

為嘛?

她腦子里為嘛突然鑽出了那個也經常在這麼跟她瞪眼兒的‘王八’?

呸!

小猴兒啐了口唾沫,可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又泛上來一股子酸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還有一刻,鳴鐘關門!要出城的都拿好進門兒時候的票子!不想遲一天出去,都麻溜著點兒!」

守門兒的士兵嗷嘮嗷嘮的喊著,四下車外頭的人都忙活起來。

這腦子不傻都听得出來,這聲號子,要的就是這‘通關費’!

嘛意思?

奏是你有票子也不成,喂不飽哥兒幾個,有憑證也得‘盤問’你到明兒!

這就是官兒,管它多大,不壓榨壓榨老百姓,那不現實,緊接著眾人拿憑證的拿憑證,往帽沿兒里塞銀票的塞銀票。

小猴兒眼尖的挨個兒瞄著他們塞的那些銀票的面值,自個兒琢磨了一會兒,模模帽沿兒旁邊的地方綽綽有余,便掀開簾子,朝里頭道。

「給我拿——」

還沒說出那二十兩銀票,便瞧見里頭,孟婆子手忙腳亂的給谷子擦著汗,這會兒四周油燈極多,借著亮兒再一瞧谷子的臉——

「怎麼白成這樣兒?」

「小姐!你看!」孟婆子一挪開,小猴兒才發現,谷子那肩膀頭子的傷處早已經滲了血,而那傷口擺明不是裂開一時半刻。

「操!你啞巴啊!」小猴兒拄著板子跳上車,嗷嘮嗷嘮就是一頓罵。

「干什麼呀?」谷子慢悠悠轉著沉的快抬不起來的眼皮,「我這又死不了,趕緊的,咱們現在要出不去城,明兒誰也活不了。」

「你!」猴子給她氣的牙癢癢,半晌冒出來一句,「不成!咱分兩路走。」

如今能不能出去這城門兒,誰也不敢保證,哪怕準備萬全,也有說不準的危險,若是她被抓了,她還能反抗反抗,駕馬就跑,可若是如今這德行的谷子要是給抓了,那折騰不了一會兒,小命就沒了。

只說罷,也不管那二人再說什麼,小猴兒只扒拉扒拉從包里翻出來今兒白天舒舒給的雲南土藥撇給孟婆子道,「孟姨,你給她上了這藥,然後換身兒干淨衣服。」

說罷抓了一大把銀票,轉身兒下了車。

卻說下了車後的小猴兒,也沒閑著,抱著膀子,飛速在周遭溜達了一圈兒,挨個兒打量著,或是瞧瞧車,或是瞧瞧字號,再或者是那帽沿兒上的銀票卷子大小。

最後,在一個帽子空空,愁容滿面的小兄弟面前站下。

「誒,哥們兒。」小猴兒盲流子似的撞著人家膀子,瞄瞄人家帽沿兒,低聲道,「頭上怎麼沒‘插花兒’啊?」

這此花兒非彼花兒,說的正是那錢卷子。

「嗨!」那小弟兄摘了帽子一抖落一蹲,一臉的喪氣,「我他媽道是想插,得有算吶!」

小猴兒也跟著蹲下,擺個小孩兒拉粑粑的架子,抱著膀子听這兄弟抱怨。

「操他媽的,這幫吸血鬼!這進門兒也要銀子,出門兒還要銀子,我那酒坊老板扣得就快揀泥渣兒蒸饅頭了,連工錢都拖仨月了,這不還他媽算計我,跟我說什麼這當天送酒要是當天回不來,就扣我工錢,這他媽里扒一層,外扒一層的,我不過是混口飯吃,怎麼就這麼不容易!」那小兄弟猛拍一下腦門子。

「操!」小猴兒‘同仇敵愾’的跟著罵,「介幫缺奏性的!」

瞧著眼麼前的俊俏的姑娘,跟自個兒一個鼻孔出氣兒,小兄弟興致來了,「誒,我說大姐,你這怎麼回事兒啊?」

「操,也他媽奏那麼回事兒吧!」小猴兒胡亂罵了一句,腦子里飛快的琢磨著說辭。

「听口音,您不是本地人吶。」

「嗨。」小猴兒擺手笑笑,一派江胡人作風,「我介天津衛來的,混口飯吃。」

那小兄弟上下打量她一眼,侃道,「瞧您這細皮女敕肉的,混的倒也不錯啊。」

「得 ,嘛叫不錯!」小猴兒翻了個白眼兒,把話扯倒了點兒上,「我那老板,雖說沒你介介麼摳,可他媳婦兒不成啊!平時也不知道我是哪兒得罪她了,處處瞧我不順眼,你就說說今兒,我有個表姐是個旗人,正紅旗,說著好听,可家里多少年沒有男丁,生活上緊著呢,如今介生了病,我想帶她到外城找個大夫好好瞧瞧,可你說說——」說道此,小猴兒‘氣憤’的拍拍手背兒,繪聲繪色啐道,「那老娘們兒愣說我表姐惹她穢氣,說什麼要趕她下車,可我表姐那身子虛的緊,這會兒攆下來,怎麼辦吶?」

「操!欺人太甚!」那小兄弟啐到,「我瞧著那老娘們八成看你生的俊,怕奪了自個兒爺們兒。」

說罷,他又拍拍自個兒胸脯道,「這樣,你要不怕兄弟介車明兒才能出城,就讓你那表姐坐兄弟的車!」

「介如何——」小猴兒一副‘盛情難卻’的模樣兒,心里卻怕這哥們兒又翻悔,立馬拍著他的肩膀‘豪氣’的道,「好兄弟!」

接著她拿出了一小卷子銀票,塞到了那哥們兒手里,‘感激不盡’的道,「你既然介麼敞亮,咱也不跟你噎著,姐們兒介些年也有些積蓄,介錢你拿著,全當咱們交個朋友!」

那小兄弟拿著錢,一臉激昂,不言謝,只雙手作揖,報上名來,「順天府,白扇。」

「天津衛,黃鳳。」小猴兒拿拿架子,隨便編了個名兒,接著說道,「快點兒,待會兒城門兒就關了。」

「走,我隨你去領人。」

半晌,當臉色慘白,虛弱不已的谷子被小猴兒和那白扇從車上被扶下來時,一臉不舍。

「小……」

「表姐!」小猴兒瞪眼兒給谷子使了個眼色,「鳳兒沒事兒,你照顧好自個兒就成,咱們到了內城見。」

「……」谷子眼圈兒含淚,卻知道她如今也是個累贅,若是真出了事,小爺兒會被她拖後腿的。

「嘛呀,明兒就見了!」小猴兒給她胡攏著眼淚。

「是啊,大姐,我白扇的人品你沒什麼信不過的,風兒丫怎麼把你交到咱手上,咱明兒就怎麼給你還回去!」

那不明故里的白扇侃侃而談,那讓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傻樣兒,直說的倆瓷啼笑皆非。

眼看關門時辰要到了,二人也沒再多說,谷子緊緊攥了一下小猴兒的手低聲說了一句,「小爺兒,保重!」

便咬著牙提著小猴兒給塞了滿滿銀票的行禮和藥,一瘸一拐的隨著那白扇走了。

如此分道原本低落,卻因那白扇狠罵了一句‘老板娘’,「哼!老太婆,欺人命短!」

茲瞧著那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孟姨,小猴兒噗嗤噗嗤的笑了半天。

……

少時,一如先前谷子的打算,小猴兒牽著馬,那孟婆子坐在外頭,倆人隨著一隊車馬,往城門兒走去。

瞧著不遠處才通關的那量白扇的小馬車,小猴兒心落下許多。

她又瞧了瞧身邊兒的孟婆子,只見她一臉平和,全然沒有一絲懼意,小猴兒笑笑。

「孟姨,你變了很多。」

「哎。」孟秋釋懷的嘆了口氣,笑著瞄了瞄眼麼前的金絲楠木的高高城門兒,「這裝聾作啞十年都過了,如今只是一道門,我又怕什麼?」

小猴搖頭苦笑,說不出來什麼滋味兒。

前頭的馬車才過,瞧著那守衛的士兵明目張膽的拆著那卷子銀票數著,小猴兒的身板子挺了許多。

待牽著那馬車過了城門兒,按規矩,自個兒頭上那遠比別人粗一倍的‘花兒’也被拿走後,卻還是被叫住了。

「等等。」拿著‘花兒’的士兵喚她,「進城時候批的票子呢?」

「介位大哥。」小猴兒‘點頭哈腰’的道,「實在是慚愧,介晌午還瞧見了,可才剛說什麼也找不著了。」

那兵顯然聞到了她馬車上散的濃濃酒味兒,掃了她一眼,問道,「你是哪家酒坊的?」

「南郊,大興。」小猴兒說著谷子先前教過的話,說罷見那兵仍不放心的打量她,便又給他塞了一張銀票,壓低了聲音道,「介位大哥,以後常來常往的,行個方便。」

那兵把銀票緊攥在手里,又瞄瞄人,再瞄瞄銀票。

半晌不耐煩的道,「去吧,去吧。」

「謝謝大哥通融,謝謝!」小猴兒連連揖著,牽著馬車晃晃蕩蕩的走出了城門。

待她回頭望向那比她不知道高多少倍的城牆,小猴兒深吸了一口氣,心里頭跟自個兒說。

北京城,她石猴子,會再回來的!

說這番話的時候,她全然沒有想過,此番豪言壯語,片刻就成了真。

「小姐,咱們去哪兒?」

待小猴兒跳上車,孟秋拉著韁繩問道。

小猴兒笑笑,「走,先追谷子去!」

「駕!」孟秋馭著馬,奔馳在夜色下。

許是白日下雨,今兒晚上的只出來一半的月亮泛著血紅色,那陰森森的模樣兒,像是無聲的告訴世人——

今兒晚上,很邪。

果不其然,在小猴兒二人壓根兒沒走多遠,便被前頭的團團火把,攔住了馬。

待小猴兒才探出頭來要罵人,卻在看見朝她走過來介人時,倏的瞠圓了眼兒——

「我說福晉,你要帶著爺兒這些東西哪兒玩兒去啊?」

操了!不用這麼邪吧!

------題外話------

呃——

木有江湖飄的節奏——再地球人都給得罪光了之後,小猴兒又被逮回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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