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此一生 第九十四章 父親

作者 ︰ 孟尋

陸芊玉這次想都沒想就說道︰「好。」

陸蔓玉怕她反悔,連忙拉著她走到了樓梯口處。

但是二人在那里站了好半天,卻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听到。

紫藤閣的廳堂本就不小,而且陸清容和蔣軒所坐的位置又在另一側。

更何況,陸清容和蔣軒已經相對無言了好一陣了。

從剛才曹媽媽出去之後,一直都是蔣軒主動挑起話題,陸清容被動地回應。、

此刻見到對面那人不再開口,陸清容自然不會主動說什麼。

其實她心中也覺得有些異樣。

這種大眼瞪小眼誰都不說話的情形,放在平日她定會感到尷尬的,但現在她非但不覺得不妥,反而得清靜。

再看對面的蔣軒,似乎已經沒了剛進門時那副有些玩世不恭,又帶著點盛氣凌人的模樣,而是眉頭微蹙像是獨自思考著什麼。

總讓他這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是辦法,陸清容心中暗想。

「你……」她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卻被蔣軒突如其來的一個眼神制止了。

陸清容沒有繼續說下去,一邊面露不解地望著他,一邊心里郁悶地想著怎麼他一個眼神過來,自己就真的不說話了。

蔣軒則是無聲一笑,之後仍舊保持著嘴角微翹的模樣,抬起手指了指樓上。

他怎麼知道樓上有人?

陸清容一瞬間還有些詫異。

待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上去,見樓梯最上面之處隱約露出的一方裙角,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由于陸蔓玉她們一直听不到動靜,不知不覺又往下走了幾步。

陸清容頓時有些心慌,生怕她們就這樣一直走下來,好在停在那里的裙角半天都沒有再動。

而蔣軒倒是顯得氣定神閑了許多,他本來也不欲再繼續說下去了,此時站起身來,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身上的披風。再次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實。

一切整理完畢,蔣軒抬手輕輕拍了兩下手掌。

曹媽媽即刻應聲而入。

「四小姐,時辰已經不早,奴婢就不耽誤您用飯。先行告退了。」

曹媽媽儼然一副剛才並沒有出去過的模樣,說完這話,行禮、轉身、離去,一氣呵成。

而陸蔓玉听到這話,拉著陸芊玉從樓梯上下來之時,正好看到了曹媽媽和蔣軒一前一後兩個背影。

「我的天,二姐你看到沒有,侯府的僕婦竟然都如此強壯,我就說我擔心四妹是有道理的!」陸蔓玉悄悄在陸芊玉耳邊說道。

陸芊玉並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轉頭對陸清容說道︰「咱們快過去正屋吧。平日擺飯的時間已經過了,母親肯定等急了。」

陸清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隨著陸芊玉去了前面的正屋。

陸蔓玉也只好一個人不情不願地回了西院。

在正屋用飯之時,尹屏茹也關心地問到了曹媽媽的事情,陸清容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是輕描淡寫地用「講規矩」之類含糊了過去。

之後的一整天里,陸清容在人前依舊一副風淡雲輕的樣子,只有到了晚上,方才能一個人靜下來回想今天生的事。

上午蔣軒的到來,讓她實在是措手不及,後來二人對話之時,自己的情緒也或多或少受了他很大的影響。以說並沒能一直保持理性。

故而今日蔣軒來陸府的目的,她始終都不能理解。

即使此刻冷靜下來,她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所謂的「出來透氣」絕對是胡說八道,難道是專程為了父親的是給她報信的?

怎麼想都覺得不大能。

尤其是今天他那副盛氣凌人又話中有話的姿態,如果自己真是個未滿十三歲的孩子,豈不是……

想到這里。陸清容突然有了恍然大悟之感,卻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如果自己真的是個孩子,今日蔣軒的一番話,自然會激怒自己,估計除了當場立刻作。恐怕之後還會對這門親事有所抗拒。

而所謂「科場舞弊之案已成定論,不會轉圜」的保證,自然讓原本已經塵埃落定的親事,似是又有了生出變數的能……

蔣軒,難道希望自己悔婚不成?

陸清容不禁被自己的這個猜測驚呆了,卻是越琢磨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兒。

蔣軒為何會有這個想法,並不是她現在關心的問題。

陸清容此刻在想的是,這悔婚,真的有能嗎……

自己真是異想天開啊,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雖然母親心中不願她去沖喜,但太夫人呢?恐怕即使沒有陸亦鐸出事這個因由,她都是會極力贊成自己嫁入侯府的。

陸清容心里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堅決反對,母親是一定會站在她這一邊的,但為了她一個人所謂的自由,就要犧牲掉陸府和陸亦鐸的未來,更何況母親是要一輩子生活在陸府的,如果真的為自己而違背了家族的利益,後果又當如何?

此刻躺在床上的陸清容,不由輾轉反側起來。

她並非一個多麼無私的人,也從不想著那些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說辭。

這一切只是她內心深處做出的選擇,因為父親和母親對她很重要。

既然已經選擇,就不要再動搖了。

陸清容暗暗對自己說道。

今天蔣軒的那些話,還是忘記了吧。

陸清容再次翻了個身,強迫自己漸漸睡去。

第二天一早,因昨夜睡得晚,陸清容尚未起身,平日里一向穩重的綠竹就跑了進來。

「四小姐!大老爺回來了!」

「什麼!」陸清容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大老爺回來了。」綠竹重復了一遍。

陸清容剛才起得太猛,卻也顧不上頭暈,接著問道︰「父親什麼時候回來的?現在在哪兒?」

「今日一早回來的,此刻在正院太夫人那里。」

陸清容聞言連忙下了床,一邊洗漱更衣,一邊接著問起︰「母親知道了嗎?」

「就是夫人派人來傳的話,現在夫人估計已經到了正院了。」

「快來幫我梳頭,咱們也趕緊過去!」陸清容著急地說道。

為了節省時間,今日她梳了個最近已經很少梳的雙螺髻。隨便穿了件淡粉色繡紅梅的交領褙子,陪著同色的綜裙,就出了房門。

剛走到廳堂,就踫到了風風火火從樓上沖下來的陸芊玉。想必也是同她一樣听到了消息。

姐妹二人結伴而行,去了正院。

待到正院,才現她們竟然是最晚過來的了。

陸家的人都已經聚在花廳之中,就連早晨出了門的陸亦鐘,還沒到衙門就在路上听到消息,立馬返了回來。

此時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正是陸清容已經一個多月未見的陸亦鐸。

陸亦鐸穿了件玄色淨面杭綢直裰,衣衫十分整齊,頭也如往日般絲毫不見凌亂,看樣子在刑部並沒有受到皮肉之苦。

只是和一個月之前比起來。人明顯消瘦了許多,這也讓陸清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父親!」

陸清容和陸芊玉一進到花廳,就異口同聲地喊道。

陸亦鐸聞聲轉過頭來,看著她們笑著說道︰「咦,才月余沒見。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似是都長高了!」

陸清容隨著父親的話一起笑了起來。

陸芊玉則是興奮地說道︰「是真的!您看我和母親是不是差得沒有以前那麼多了?」說著,還不忘指了指自己和陸清容所穿的綜裙︰「還有裙子,都變短了呢!」

這話顯然是十分夸張,卻也讓花廳之中眾人原本有些低沉的氣氛變得輕松了許多。

「回頭讓你母親多給你們做幾條長一些的!」陸亦鐸也順著她的話說道。

眾人跟著又是一番歡笑。

陸亦鐸此時走到了陸清容的面前︰「今日正好是你的生辰,要是再晚一天,恐怕就趕不上了呢!」

陸清容瞬間有些愣住,她自己都把這事忘了個干淨。

今日是三月十三。正是她十三歲的生辰。

最近這些天,她都是數著三月十六來過,她知道今日離成親還有三天,卻不記得具體是什麼日子了。

而之前一直端坐于主位的太夫人,也突然開了口︰「清容的生辰,是個吉祥的日子。咱們陸家今日總算又能一家團聚,晚上就在正院一起給她過個生辰吧。」

眾人自然沒有異議,尤其是耿氏,也跟著夸起今天的日子。

此時陸亦鐸突然說道︰「既然已經沒事了,大家就先散了吧!」

說完。又轉頭看向陸亦鐘︰「你也趕緊去衙門吧,現在怕是都已經晚了些。」

陸亦鐘見到大哥安然無恙,也放下心來,聞言點頭應是,率先走了出去。

耿氏隨後也帶著陸呈熹和陸蔓玉回了西院。

只有尹屏茹和幾個孩子沒有動,想著等陸亦鐸一起回東院。

陸亦鐸卻對她們說道︰「你們也先回去吧,我先陪著母親說會兒話。」

尹屏茹和幾個孩子也都明白過來,這是他有話要單獨和太夫人說。

只是年方五歲的陸呈煦一直拽著父親的衣襟不願離去,尹屏茹費了一番功夫才把他帶走。

陸亦鐸與太夫人二人走進了正屋的東稍間。

在屋中的香枝木羅漢床上,對面而坐。

「這次讓母親跟著擔心,是兒子的不是。」陸亦鐸率先開了口。

「又不是你的過錯,現在沒事了就好。」太夫人面帶微笑地說道。

「您放心,既然已經回來,就不會再有什麼事了。」陸亦鐸想了想,又繼續說著︰「雖然暫時免了兵部的差事,算是對這次疏忽失察的懲戒,但總算還留著個翰林的名號,總不會一直讓我這麼閑待著的。」

太夫人聞言微微頜首。

想起三日後陸府的喜事,她對陸亦鐸日後的前程倒是並不擔心。

由于陸亦鐸關在刑部的這段日子,一直不讓里外互通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否知曉這門親事。

太夫人正想開口說起這件事,陸亦鐸卻是先開了口。

「母親,既然我已經回來了,我看清容的親事是不是需要從長計議一下?」

太夫人聞言心里咯 一下,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

從長計議?

這是早已定下的事情,三日之後便是婚期了,還有什麼商量的余地嗎?

雖然心里難免驚訝,但太夫人卻沒有開口,只等著陸亦鐸繼續說下去。

「這一個多月雖說得不到府里的消息,但在刑部也听到不少事,想來對這來龍去脈還是清楚的,靖遠侯府定是借著咱們無法通信之時大家心中的忐忑,趁勢和你們定下了這門親事。」

見太夫人默認了自己的話,陸亦鐸接著說道︰「科場舞弊一案,自始至終與我沒有半分干系,他們無非也就是多關我幾天罷了。這是皇上親自過問的案子,那些屈打成招、栽贓陷害的手段,他們自然不會為了這麼點事就冒險使出來。您這次……恐怕是當事者迷了。」

太夫人不為所動︰「無論靖遠侯府這是順水人情也好,趁火打劫也罷,總歸這事已經定下,你就不要再想旁的了。」太夫人頓了頓,「我知道媳婦心里不大意,但往長遠了說,這絕對不是件壞事,你自己好好想想,莫要受了她的影響。」

陸亦鐸嘆了口氣︰「我今天還沒顧上跟她說話,這都是我的意思,跟她沒有關系。」

太夫人這才明白他為何一回來就急著先跟自己談這些,不禁有些惱怒。

「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什麼?悔婚嗎?」太夫人突然變得聲色俱厲,「你只顧著自己的意思,也不想想別人是否領情!定親一事是清容那孩子自己答應過的,我看你還是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說,莫要阻擋了別人的前程才是!」

陸亦鐸聞言不由一怔,卻也堅持己見︰「她一個小孩子懂些什麼!即使是她自己願意,也做不得數的。」

「我看你還是先去問問她吧,倘若她真的不願意,你再來找我說這些也不遲!」

太夫人心中十分堅信,那日陸清容的表情分明很是動心。

陸亦鐸頓時也有些無言以對,最終還是按照太夫人所說,打算先找陸清容談一談。

在陸亦鐸心中,其實並未把陸清容當小孩子看待,而是一直認為她已經十分懂事明理。

從正院出來,陸亦鐸就派人把陸清容喊到了東院的書房。

「與靖遠侯府的親事,你自己願意?」陸亦鐸開門見山,「為父的案子並不似你們想象的那樣,你無需為此有所顧忌。你只要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我自會為你做主。」

陸清容听到父親單獨叫了自己來書房,也猜到能與她的親事有關,卻沒想到陸亦鐸竟然一上來就說出這樣一番話。

不知為何,此刻她突然想起賀楷一听說她與侯府定親就要來「父女團聚」的事,突然間,視線無法控制地變得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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