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繼女 第48章 那個人

作者 ︰ 蜜語是糖糖

蘇小格再接到顏鈺叫她去家里吃飯的電話,心態就有了些微的不同。

到顏鈺家門口,達語早已等在樓下。雙手插在衣兜里迎風站著吸煙。

自那天,他從她家里離開之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踫面。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白色的襯衣被風張起來,那樣子,有點遺世**的清冷感。

看到她,老遠就彎了嘴角,小心翼翼的一個笑。

蘇小格看著他的臉,想,有這樣純淨笑臉的人,怎麼可能是個騙子?

進了門,顏鈺正在泡茶。茶海里放著幾個薄瓷茶盅,被他用茶水沖洗微微冒著白氣。

「顏叔叔。」她進門打著招呼。

「來了。」顏鈺抬頭看她,應了一聲,一邊分心看著電視新聞。

電視上正在插播一則緝毒新聞,「國內毒梟潛逃緬甸成為高官秘書,娶妻生子。12月13日23時,在上級公安機關和三地警方的密切配合下,我國緝毒組織終將已漏網兩年、重操舊業、在緬甸娶妻生子的特大毒梟張強,在緬甸小孟拉某高層官員家中一舉擒獲。」

這則新聞一過,顏鈺就抬頭掃了達語一眼。薄刃一樣的目光冷的讓人心底一寒。

抬手電視嘩一下就黑了。「這人實在該死!」他低著頭,突然似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達語高瘦的身體,猛然一凜,續而才說︰「我叫吳媽準備晚飯。」轉身出去。

「也不知道,你們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什麼……」顏鈺說著話,起身,自抽屜里拿出一個羅馬浮雕的古舊小盒子。

盒子顯得陳舊,夸張的圖案,繁復的紋理。

他垂著雙目,將盒子拿在手上頓一下,才啟開來,遞到蘇小格的眼前,「給你的生日禮物。」

盒子帶著一種陳年金屬的冰冷感,蘇小格托在手上,看到里面放著的一套不知道什麼國家的古老銀幣。幽幽清冷的光澤,帶著古老王國的神秘感,連小格這種對古物一無所知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一定是個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這,太貴重了顏叔……」蘇小格慌忙縮手,就見他已微微蹙眉。

「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就拿著玩兒吧。」他說著,已將盒子再次遞到她的手上。轉身坐下,手腕回轉間,已給幾個茶盅里倒上了茶。

「嘗嘗看,這是新送來的鐵觀音。」

蘇小格愣一下,坐在他的對面,端一杯茶慢慢呡著看他。這個人……

「你媽媽愛喝茶。喝茶也講究……」他突然說,微低著頭,像是回味。

那原本好看中帶著點邪魅氣息的眼,低垂著,微微有些感傷似的沉靜。

蘇小格猛然一動,抬頭看他。

「她還有一手好茶藝,年輕的時候,總喜歡看她泡茶。青衣闊袖,皓腕玉鐲,動作也漂亮,行雲流水,簡直就是藝術表演。」他說著話,微微的笑,又給她添了茶。

蘇小格只覺得心底咯 一下,握著杯子慢慢喝一口,想起他送過她的那一對兒碧青鐲子來,眼神就變得冰冷。

「我爸爸還在的時候,她常常泡茶給他喝。一邊埋怨爸爸不懂茶道,一邊樂此不疲。現在……她喜歡咖啡,因為穆叔叔喜歡。」

她彎一彎眉眼,淡淡的笑著仰目看他。目光直直凝在他的臉上。

只見顏鈺提著水壺的手一抖,抬頭靜靜看她。然後唇角亦彎出一抹笑,溫和抬手模模她的頭。

他總喜歡模她的頭,或者拉拉她的耳朵。那曾經都是,她爸爸的習慣。

憋在心里的問題,終于沒能問出口,也不那麼想要知道了。

這個世界上,能給她溫暖的地方已經很少。自己何必又要親手葬送一個?

若是假的,就讓它永遠蓋在帷幕下吧,不要掀開來,叫她親眼目睹那份丑陋!

晚上,達語開車送她回去。路上電話一直響。

是杜忠獻,她煩的慌,懶得接,直接塞包里不搭理。

懶洋洋在座位里打個哈欠揉鼻子,迎面卻突然一束光亮刺眼。她抬手遮擋一下,見那大卡車失速了一樣,向著他們的方向橫沖過來。蘇小格慌忙俯身,一把扶住達語手下的方向盤,猛力打個偏轉。

大客車掛在車尾,車子懸懸打個轉兒的同時,卡車已直接沖斷路障,自高速上竄下去。轟隆隆翻到坡底,巨響的余音伴著濃濃的煙塵,車輪依舊骨碌碌在空中飛轉。

與此同時,他們的車子也,「咚……」一聲,撞到路邊的水泥柱子上,她被高高墊起,腦袋砰一聲撞上玻璃。瞬間眼冒金星。車子劇烈顫動著熄了火。

她被嚇破了膽,望著路邊已徐徐冒出煙霧的卡車發呆。

有個高瘦的刀疤男人,自塌扁了的架勢座里費力的爬出來。向他們這邊張望一眼,猛然自懷里掏出一把槍來,從煙霧里向他們疾步過來。

「小格……」達語驚叫一聲,伸手飛快摁下她的腦袋。

「砰砰……」耳邊幾聲子彈穿透玻璃的碎響,玻璃碎屑飛旋著劃過皮膚,听見細碎的噌噌聲。

那車子還沒有自震顫的余韻中恢復過來,就被達語發動起來,猛然一個倒退,又用力踩住油門,飆了出去。

那人追著車子跑了幾步,自後面又砰砰開了幾槍,便消失在夜色里。

車子飆出去很遠,達語才一腳踩住了剎車,擰緊雙眉,面色凝重,沉默著低頭看依舊被他攬在胸口的她。

「你,還好嗎?」他問。車子里的燈光微弱,她只覺得大腦鈍重,手心里黏黏的,鼻息間全是血腥。

這種場面,她也只是在電影里見過……

身體依舊發顫,嘴唇哆嗦著,目光落在他的胸口,那被血漬沁透了的白色襯衫上。「你……達語,你……」

達語一低頭,猛然一怔,臉都白了,「你受傷了?」受到了巨大驚嚇似的,顫聲一把扶住她。

蘇小格只覺得天旋地轉,頭發濕噠噠的,血液順著頭發自耳後流下來。座位里已濕濡凝結一片。這個時候,才覺得錐心的疼。失措難耐間,伸手想要抓緊他的胳膊,剛一抓住,就听他嘶的倒吸一口涼氣。

她在意識尚且清醒的瞬間里,心里飛快閃過一個想法。他的胳膊原本帶著重傷,所以剛才沒能及時打轉方向。手下,還能清晰觸模到他遮蓋在衣服下面的,厚厚繃帶……

還好,剛才受傷的人不是他。意識在這里,突然就斷了,安心了似的,微微合上雙眼。

車子再次在夜色里飛奔起來……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蘇小格一直糾纏在夢中。

陰暗的天空,灰蒙蒙的陰森感,空氣中全是潮濕而冰冷的血腥。

爸爸依舊穿著溫暖簡練的格子襯衫,走在前面。她一直追著他的背影奔跑。

疼、恐懼。心里憋著許多的委屈似的,想要大聲叫他。可是發不出任何聲音。越是焦急,嗓子越是干渴撕裂的疼。

努力吞咽著,用盡全力,「爸爸……」

驚叫著,猛然醒來,慌措起身,腦袋上傳來一陣刺疼。

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就被人緊緊抱在懷里,「老實一點!」是疲憊而憤怒的口氣,身上那干淨的陽光後草木的味道,讓人安心。

「受傷了,還這麼不老實。」訓斥的低語,帶著一點點心疼。

她微微抬眼,看到穆啟然。

是他,一雙缺乏睡眠的,疲憊不堪的眼。下巴上毛起一圈青青胡茬,垂眼皺眉看她。

「你睡了整整二十二個小時。」他說。

抬手幫她調整了一下點滴速度,轉身倒杯水扶著她,喂她喝了幾口。

「你……」聲音真的沙啞了,只擠出一個字來,就疼的蘇小格只剩皺眉的份兒。

穆啟然身體微微一滯,聲音便冷了幾分,「那你以為是誰?」

蘇小格轉動雙眼,環視一周。達語不在……

穆啟然看她一眼,抬手幫她掖著被子,說︰「他沒事,早就回去了。」又起身端了涼溫了的開水,喂她喝幾口。

「怎麼會出車禍?肇事司機都沒抓住?」他放下杯子,微微蹙眉看她。

抬手,動作輕柔小心,幫她將頭發順在臉頰兩側。指尖觸到她的皮膚,像是被吸引了似的,微微停頓一下,流連一瞬,大手才慢慢顫抖著覆在她的面頰上,「以後不許你再開車,也不許你坐他的車子。蘇小格,我的心髒沒你想的那麼堅強。」

他臉色那麼難看,蘇小格一時覺得,他才是那個受了傷,需要安慰的人。蘇小格不由的,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在醫院里,四處都是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而蘇小格,卻輕易的就自那濃重的味道里分辨出屬于他的,那點淡淡的清新氣息。

面頰貼在他暖而大的掌心,不願意挪開。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別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變得溫柔脆弱。而她覺得自己,卻在生病的時候變的格外厚顏無恥。

竟希望因為這點傷痛,能讓他的溫柔停留的更加持久一點,再久一點。

大概是真的傷到了大腦,行為有些不受控制似的,在燈光下,她的目光肆意在他的臉上流連。這些天來,她一直一直都想要這樣認真的看看他。

細細的一寸一寸,就像補償這不曾相見的兩年,日日夜夜以來的所有虧欠。

漸漸的目光就渙散起來,眼皮變的沉重,那不舍得移開的目光,在他臉上強自停留一陣,還是睡了過去。

半夜,在病床上被疼醒過來。呲牙嘶的一聲。

病房里靜悄悄的,一束刺眼的亮光自沒有關緊的門縫里擠進來,橫在瓷白的地板上,像是被劃開的一道傷口,有些陰森可怖。

突然就莫名的,有些害怕。腦海里飛旋著顏鈺那冷如飛刃的目光,看著達語說的那句話,「這個人實在該死!」然後又是黑暗里橫沖而來的卡車,還有濃煙里持槍向他們射擊的男人……

脊背一陣發冷,像是有蛇在爬的一樣讓人毛骨悚然。目光急切環視,尋找那熟悉的能讓人安心下來的堅實身影。

「哈……你說什麼?」門外傳來達語微微拔高了的聲音。他沒事了嗎?

「就算我是你說的那個人又能怎麼樣?」他淡淡的語氣里帶著諷刺的冷意。

蘇小格慌忙自枕頭里抬起頭來,向門外張望,他在跟誰說話?

還有,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就是達語嗎?他還能是誰?

「就算你真的是他,敢再次傷害小格,我也照樣不會對你客氣。」另外一個人,居然是穆啟然。大約是徹夜未眠的原因,他的聲音听起來低啞深沉,有些不可侵犯的霸道味道。

蘇小格突的想起那天,穆卓軒看到達語時的驚異目光……

難道,他們在自己之前,就已認識彼此?

蘇小格被自己這樣的猜想嚇了一跳,又恍惚笑一下,怎麼可能。他們怎麼可能認識,達語十六歲才回的國!

「哦,是嗎?」達語似乎笑了一下,笑聲輕而短促。在空寂而靜怡的醫院走廊里回蕩,听著格外涔人。

「說到傷害她的本事,我可沒法跟你比。」達語說。「真正傷害她的人不一直都是你嗎?走了走了,居然又跑回來。難道兩年前讓她痛不欲生,差點死在手術台上,還……」

「達語!」蘇小格突然開口叫了一聲,截斷他下面的話。

一時焦急,忘掉自己頭上的傷口,以及手臂上打著的點滴。猛然起身,扯的傷口刺疼,玻璃藥瓶踫的叮當作響。

砰的一聲,病房的門被猛然推開來。

門口站著兩個面色各異的男人,那麼相似的面部輪廓。背著光,蘇小格也能看見穆啟然那雙受驚的眼楮,和黑暗里那張冰冷的讓人不敢直視的臉。

「怎麼還沒睡?」達語走進來,伸手調亮燈光。

他身上的衣服早就換過了,依舊簡潔干練的黑色西褲白襯衫。面色淡然如常,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而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個荒唐噩夢。

蘇小格看著他的臉,想要自他那撲克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是不能,他那樣淡然,一絲欺騙了她的愧疚慌張都沒有。

「渴不渴?」達語問著,已伸手倒了水來。雙手握住杯子試試溫度,才端到她的面前,彎腰坐在床邊,伸長手臂將她自枕頭里撈起來,單臂圈住她的肩膀,將水杯湊到她的嘴邊,讓她就著他的手喝水。

一連串的動作,顯得熟悉而流暢。

穆啟然站在門口,凝目靜靜看住他們不說話。

蘇小格躲避開他的視線,一時只覺得疼痛難忍,蹙起眉來。忘記了,或者說裝作忘記了的那股子銳疼似乎又回來了,小月復部的寸許傷口,痙攣了似的,摩挲的抽疼,提醒著她那些過往,和此刻站在眼前的這個人的身份。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將臉埋進達語臂彎里痛苦的說不出話來。

達語慌忙抬手摁鈴,叫來護士,幫她加了一針止痛劑。可是這疼是心病,從心口一點點溢出來,怎麼可能止的住?

「還疼嗎?」達語問。

蘇小格忍耐的笑著,搖一搖頭。恍惚想起那個夏天,穆啟然垂視著她,問,「還疼嗎?你的臉?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任何人都不行。」蘇小格閉一閉眼,她現在連對他呼疼的權利都沒有……

她控制著自己的視線,始終在達語的身上停留著。而听覺突然變的靈敏,那麼清晰的听見站在門口的,穆啟然壓抑著的躁動呼吸。他在生氣,她知道。

抬手,蘇小格將那只沒有插著針的手落在達語那只受傷的胳膊上,輕輕拂過。還好,他胳膊上的繃帶似乎重新打過。很干燥,沒有血液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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