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天師 第六章

作者 ︰ 寄秋

「什麼!三劫三災三難?!」

人的一生遇著一劫一難已經是天大的不幸了,是誰何德何能,比蛟龍要遭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還悲慘,楣星高照的背負三劫、三災、三難,只要一關闖不過,惡運接踵而來。

不是說天上文曲星下凡嗎?怎麼這麼多災多難,根本不是助帝星興大業,而是來歷劫的吧!

不免幸災樂禍的曲款兒沒有多少歡色,反而螓首暗鎖,她有非常不好的預感,而且向來靈驗,師父他老人家是成精的千年老妖,不會無緣無故地帶她到宮府,尤其是明知兩人八字不合的情況,應該避免兩頭牛都起來才是。

懷疑的眼神瞟向神奇自若的師父,他面上越是平靜無波,她心底越是溫水煮青蛙,不安得很,總覺得他腰骨長刺了,趁著這時候一拔為快,免除後患。

而她就是那根不拔不快的骨刺。

「沒錯,為師近年夜觀天象,自從你報名科舉那日起,文曲星忽明忽暗,三明三滅三閃爍,有妖星升起朝你靠近,意向不明。」他只能算出徒兒有劫,是何緣故尚未窺清,天機之奧妙,凡人難以窺得全貌。

「師父,你口中的妖星不會是指我吧?我們一對上頭就是熱火朝天,我怕我一不小心引來天火把他滅了。」曲款兒玩著手上一張黃符,忽地往上一拋,不合季節的蝴蝶翩翩起舞,一只接著一只,彩翼鮮艷的舞動著。

「呵,你不是妖星,是福星……」

一听到福星,半空中飛舞的蝶兒紛紛落地,瞬間化為燒化過的灰燼,小小的紙灰被風吹散。

不待青崖道長說完,她倏地起身。「不打擾師父、二師兄商量要事,我到外頭玩泥巴,看螞蟻搬家。」好事多多益善,壞事別找上她。

「回來。」這丫頭性子急,看事也準,可是那跟人人都交好,卻個個走不進她心里的脾氣該改一改。

把兩頭呲牙咧嘴的老虎栓在一塊好嗎?他也著實苦惱。

一山不容二虎,不是兩敗俱傷,便是撕咬成殘,他實在不忍心兩個好徒兒結成宿敵……才怪!咬得越凶越有看透,他等著看戲,為老不尊的青崖道長得意得很,暗笑在心。

「師父,做人要厚道,福星是來吃吃喝喝,享人間福氣的,不能拿來擋災,你厚此薄彼會遭天打雷劈。」當她沒看清局勢嗎?師父這人沒良心,推她入無底深淵。

「原來你也會掐算呀!小款兒,不枉為師的一番教導,福星也可以是輔星,渡人也渡己。」他語含禪機。

「輔助文曲星是吧?我可以不渡人不渡己,逍遙三界外。」誰要當擋劫者,又不是嫌命長。

越活越回去的曲款兒像個十來歲姑娘的心態,全無三十幾歲女子的穩重和睿智,她就是不耐煩被算計,想吵、想鬧、想把封棺入釘的棺材給掀了,胡鬧一場。

她不喜歡當別人背後的影子,一直以來她行光明道,走得四平八穩,眾生之中我獨行,討厭被牽絆,成為他人的附屬物,寧為雞口,不為牛後。

或許她當慣了家主的緣故,習慣下決策而非听命令,她的驕傲在骨子里,鳳凰凌霄不屈于人下,誰敢與之比翼,鳳鳴九天。

「只要五年,我把清風道觀給你。」太了解徒兒習性的青崖道長誘之以利,撫胡呵笑。

說實在的,她確實心動了一下,可是……「我不想當道姑,而且我不相信師父,你話里總帶著陷阱。」

五年後將道觀交給她,那是連地帶道觀過到她名下,她一人獨有呢,還是讓她和大師兄爭觀主之位,此後六、七十年困在小小的道觀中,管一群小道士吃喝,直到老死?

思及此,她冷顫直打,怨慰師父無良,連要利用人也先打個禪機,讓人渾渾噩噩地走入他不好的局里。

「你這丫頭的疑心病未免太重了,疑神疑鬼,師父我是快得道的半仙,豈會欺辱于你,你這言論太教師父傷心了。」青崖道長一臉難過,心痛徒兒的誤解。

「師父,你就別再裝了,別人不了解你,六年來和你形影不離的徒弟哪還會被你幾句話蒙了,師父,徒兒看來蠢笨如牛嗎?」三歲孩童都不會受騙上當,騙人道行太淺了。

「一萬兩。」一道變聲過後的粗嗓驟起。

「嘎?!」兩人四目齊望向發出聲音的宮仲秋。

「一年一萬兩,不包含食宿費,不論你吃多少我全額支付,我住上房你就不會住下人房,一切比照我。」吃好住好又有銀子拿,她還能說不?

狐狸似的丹鳳眼往上一勾,琉璃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

「若是我想賺點零花呢?」她指的是捉捉鬼,逮幾只小妖下鍋炖湯。

「成,只要與我的事不沖突,你想做什麼事都由你,我一概不干涉。」他也不需要她無時無刻跟在左右。

「可是我不是師父能掐能算,我怎麼笑得你幾時會出事,幾時會被人踩爛腦袋瓜子,萬一我一離開你就遭難了,這筆帳怎麼算。」一清二楚算明白了,誰也無閑話。

「你的意思是?」他眉頭微微抽動,未開口已知她的盤算。

「先付款吧!只收銀票,銀子太重了,我只負責消災除難,你的死活不歸我管。」她先把責任理清,表明了喊打喊殺的事別找上她,她專精的是術式及符咒,和不是人的妖呀鬼的打交道。

「可以,明兒個拿給你。」這副死要錢的錢精模樣真礙眼,用銀子就能將她倨傲的骨氣砸個粉碎。

宮仲秋看她不順眼,但是又忍不住多看兩眼,他認為是要記住仇人長相,日後連本帶利討回來。

「多謝二師兄,小師妹貪財了。」她笑得眼迷迷,好不開心,活似抱著食物偷吃的小狐狸,讓人看了有些心動,想伸出手撓撓她的耳朵,說句︰好乖。

「嗯哼!死要錢。」繃不住的臉皮噗哧笑出聲。

說厭惡倒還不至于,對于這個小師妹他還是小有好感,只是每回一瞧見她了然在心,什麼事也難不倒她的神情,胸口一把無明火就會燒起來,想將她眼底的自信燒盡。

「總好過要飯的乞丐。」沒人跟錢過不去。

曲款兒做了個幼稚的舉動,她拉下左眼瞼扮了個鬼臉,朝宮仲秋吐出丁香小舌,他驀地一怔,像個被點穴的木頭人僵了好一會兒,耳根後頭慢慢暈開一層淡淡的暗紅。

年僅十五歲的宮三爺自幼才智過人,過目不忘,能做一手好文章,臨危不亂,沉著敏慧,可是在某些事上還是太生澀了,不夠老練,他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

「放心,禍福相依,有禍時福一定在,不用可以去安排,福星一向跟著文曲星身邊,你有災無險,遇劫化吉,難來山擋,就算你想甩開她也甩不掉。」他們的命運是連在一起的,關于這一點,青崖道長惡趣味地不告訴兩位高徒,由著他們苦惱去。

「師父,弟子什麼覺得你有在看熱鬧的意味。」宮仲秋眸色深如秋潭,微微眯了一下。

「是呀,師父,你是不是在心里奸笑,終于擺了這兩個難纏的徒弟一道。」越想越有可能。

他呵呵干笑,表情不變但腦子想著︰這兩只太精了,剛起了個頭就看出端倪,一只已經難擺平了,兩人連手豈不是天下無敵?「要好好相處,不能再爭吵了,吵架傷感情。」

「師父,你在顧左右而言他。」

「師父,我和二師兄的感情早就傷了,你用十斤糯米來糊也糊不住裂痕。」有鬼,師父的眼神閃爍。

左一個精明干練的徒弟,右一個聰慧成精的丫頭,青崖道長頭痛不已的看看兩人,有些吃不消的揚起佛塵。

「對了,老二,你的紅鸞星未動,五年內不宜議親,切記,切記。」

「那皇上賜婚怎麼辦?二師兄娶的可是公主。」曲款兒一臉壞笑的擠眉弄眼,不踩上兩腳不過癮。

「公主再貴也貴不過天命,天命如此他就受著,抗命而為會改變很多人的命數。」該死的人不死,該活的人活不成。

「師父,這算不算一劫?御前抗婚罪加一等,是要掉腦袋的,二師兄真不幸,壯志未酬身先死,師妹我都為你鼻酸。」大寒皇朝的公主多刁蠻,等于是娶尊羅剎來供奉。

青崖道長笑而不答,意指天機。

「有師妹在,師兄何懼之有,一年一萬兩白銀就是讓師妹來化劫的,一切有勞你了。」宮仲秋笑著打躬作揖,好不愉快的嘴角揚起,清俊面容多了如沐春風的笑意。

「你還真是很會順著桿子往上爬。」真可恨,被他佔了上風。

曲款兒很不服氣卻又不得不認栽,這一下痛腳踩得正著,誰教她被銀子砸花了眼,把自己給賣了。

「有件事順便一提,仲秋徒兒的第一劫已經來了,就在府里,難伴隨而來。」他是方外之士,不涉入紅塵事。

兩人一听,不約而同的臉色一動,其中曲款兒還跳起來,指著老道士的鼻頭破口大罵。

「師父,你可不可恥,這種事居然現在才說,你存心耍人是不是,看我急腳才是你的目的對吧!」千年王八老烏龜,挖洞讓她跳,早不提,晚不提,在交易談妥後才「猛然」想起。

「哎呀,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腰腿酸痛,不行了,得去躺躺,不然這腿不中用了,你們師兄妹聊聊,不用理會老道士了。」他這徒弟脾氣壞得很,得趕緊開溜。

「師父,你逃難呀!」走得比飛得還快。

可不是嘛!嘴上說著酸痛的青崖道長健步如飛,灰發飛揚,長須飄然,仙風道骨的身影已離得老遠,連他一根胡子也捉不住,仙姿如幻頗有幾分得道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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