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太後娘娘。宓兒還沒有好好地伺候您，怎麼以離開宓兒？」像是被攝取了魂魄般的，宓娘啜泣道。
當然是有不舍在里頭，畢竟那麼多年的陪伴了。
太後伸出枯黃的手，顫抖著向女子身前延伸。
宓娘無法不為所動，「活著多好，娘娘……」聲音里帶著絕望，帶著惋惜。
「待哀家死後，你就和皇帝說了回到大漠罷。他會準了你的，哀家也沒什麼好東西留給你的，這些個珍寶物件兒的，你看著什麼好就拿了去。」
太後已經開始為宓娘打算了，是她也知道宓娘的心只在大漠，若是自己離去了，便再也無牽無掛的離開這里。
她的心意，她全然明白，只是搖搖頭。
坐等塵埃落定的淡然，眼角卻滲出涔涔淚珠。「太後，宓兒對不住您……」
這到底是怎樣的孽緣，卻不得不這麼做，有後悔卻沒有退路，兩難之下只有這麼選擇。
她早晚是要離開她的，不是麼？
而這麼做，只是一個離開前的形式，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過程。
宓兒只是這麼安慰自己。
「宓娘啊，別這麼說。是哀家對不住你，你又何曾對不住哀家。」太後手心已經沒有了力氣，卻耗在一口氣握住宓娘的手。
死死地不放開。
宓兒沒有掙扎，卻是把那枯黃干癟略帶衰老的手握得更緊。
太後緩緩開口，「宓娘啊，怕是哀家臨走還要囑托你一件事。」
黑色的眸子一抬起，滿眼的恍惚。
「太後您說，只要宓兒辦得到。」
連聲音都顫抖著，太後緩緩開口。「哀家死後，你必定要看著，眼睜睜著看著離兒陪葬。才回到大漠，答應哀家，答應我……」
輕聲的。
卻是沉重的音調。
無法擱淺。
「太後……真的要這麼做麼？」宓兒的淚水頓時溢滿了眼眶。「還是有其他的辦法的，皇上，還是喜歡娘娘的啊，娘娘也是以放下一些仇恨的。」
她一直相信，也一直試圖說服太後，是卻是徒勞。
太後甩開了宓娘的手，卻再次握緊。
眼中滿是固執的偏頗。
她比宓娘和龍羽更倔強，「答應哀家。不然，哀家閉不上眼楮。」
竟是以死不瞑目相逼。
宓兒的雙手背太後握的死死地，還帶著僅存的荒涼。
「宓兒，答應太後。」
她不得不答應她，她別無選擇。
太後默默地閉上了眼楮，眉眼緩緩舒展開來，像是了卻了一樁重要的心事。
而後，她徑自轉過了身去掩了一掩錦被。「叫皇帝來罷……哀家……沒有多少時日了。」
不管是尊卑繁華榮辱，都是她自己一念執念，即便是生死權利放握，她也緊緊地捏在手中。
「是。」
宓娘轉身，從鳳閣內離去。
鳳閣內便只有太後一人在床榻了。
淺淡的唇色，沒有了半點血紅，她終是扶掖著床榻的柱子走到了梳妝台前。
看著銅鏡中滿目淒涼，蕭條紅顏色衰的婦人，她還會取了梳妝匣子印了朱砂紅點絳唇。
「哀家會讓皇帝眼睜睜看著哀家死去，一切的選擇就都留給皇帝了。」
她是個負責的太後，負責的母親，她是個偉大的女人。是唯獨這次，她任了性子，她再也管不動了。
龍回一眼觸目荒涼的走到鳳閣的時候，太後已經蜷縮在床被里，額上滲出了層層汗珠。
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全身卻是冰涼的像冰塊一般寒冷。
「娘……」龍回終于叫出了口。
看著眼前這個中毒已深的婦女，臉上慘白一片，只是一個需要被關愛的女人。
再也沒有了人前的威儀和尊崇。
他從來對她都是以一個又敬愛又懼怕的態度，是現在，他卻只想抱她在懷里。告訴她，一切都以放下。
「哀家，咳咳……哀家這一生……做錯了許多事。回兒，是你知道嗎？哀家……哀家，咳咳……從沒有後悔過……」
她已經無法連成一句完整的話，一字一句的哽噎在喉頭，卻只能緩緩道出。
龍回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
藍色的眸子深深地動容，「娘，不以放開麼？其實離兒不壞，她真的不會妨礙到皇帝。」
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要為她挽留什麼。
太後的雙眼里迷離晃動著淺色的光芒。
「不以！」
那手即使沒有了力氣，卻死命都不肯放手。「殺了她……」
這是她死前惟一的願望。
「……」湛藍色的瞳孔微縮，眉峰突兀的寒涼。
「殺了她……咳咳……咳咳……難道，難道皇帝……咳咳……難道皇帝要讓哀家死都死得不甘嗎？！」
她不停地咳嗽著，身子都已然承受不住這劇烈的咳嗽。
龍回握住她的雙手，想要給予她強大的力氣。
太後的眸子深深地睨著，俯瞰一切而又執迷不悟。「殺了她，她是個狠毒的女人。為了皇帝的江山，回兒……你必須……必須殺了她！」
這是她最後的一句話，看著眼前紫袍下的男子眼神目空一切的空洞。
他不置一句動容，是心卻在滴血！
一邊是他等了十幾年的女人，一邊是養了她三十多年的母親。
他該如何抉擇？
一口鮮血噴出，他的雙眸頃刻間玷染了嗔紅。
「回兒……殺了她……殺了她！」這是她惟一的請求，她顫抖的雙手延伸著觸踫著最微涼的臉頰。
「答應娘……答應娘……」
龍回的嘴角鮮血溢出，花毒已滲入心上三寸。
漸漸彌漫至四肢百骸。他只輕手拭去了嘴角的鮮血，湊近了太後的唇邊听她微微細語。
「回兒……」
……
他怎會不知道？
龍羽施毒的能力，早就已經是他無法估量的。所以盡管他如何的去說服自己，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毒害了太後。
是他該怎麼告訴自己，讓自己真的相信！
「皇帝，無法做到。」
即使鮮血淋灕，江山倥傯，還不忘含笑飲下灼灼愛恨情仇。
看她一笑傾城，寧願血染了這錦繡山河。
青嵐的眉宇間是怎樣的艱難苦恨，是卻絲毫不曾動容過，後悔過一眼萬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