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說完還真的走了，婦人也不去管他，獨自對著阿敏的身體默默流著眼淚，而阿毛跪在婦人的身邊，陪著她一起。
按照喪禮的風俗來說，一般尸身要在家里待七天的，才能被送去入殮的，但是阿毛他們現在的境況，根本就不可能這樣做了。
于是我和王幫著找來了四個挑夫，把阿敏的棺材抬出了慈仁堂，又買了一些草紙還有銅錢紙。婦人在前面帶路，到了山腳下，一個比較矮的土丘上，阿毛喊停了隊伍。
「娘，把妹妹葬在這里吧，她喜歡看日出，也喜歡看日落，這里，日出日落都能見到。」
「好。」
婦人從我的手里接過了一件鮮艷的綠色襖裙，給阿敏穿戴起來，我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朵布制的杜鵑花，插在她的頭上，希望她來世能夠像杜鵑花那樣繁花似錦，永遠在春風中搖曳著。
「阿敏，娘對不起你啊，最後一面也沒見到你，你別怪娘，來世托身到一個好人家，娘下輩子要是有緣遇到你，一定給你做牛做馬地使喚。」
「娘，您別說了，我這個哥哥也沒有做到位，妹妹都照顧不好，根本就不配當哥哥。」
「阿毛啊，別自責，你對娘好太多太多了。」
「娘，我真不想讓阿敏就這樣走了。」
兩人抱在一起又痛哭了一場，我用捂著手絹捂著自己的臉龐，靠在王的胸口，而旁邊的幾人開始拿著鐵鏟子開始挖坑了。阿敏入葬的時候，阿毛特別激動，差點就掉了進去，幸好王及時地把他扯住了。
從山上回來，大家都有點失神落魄，我是被王扶著回來的。進了慈仁堂的椅子坐下，王給我端了一杯茶過來。
「阿毛，你這是做什麼？」阿毛突然跪倒在我的腿下，著實把我嚇了一大跳，他流著淚，解釋起來，「大姐姐，對不起，我昨晚不應該那麼說你的。」
「阿毛，你說的對，大姐姐要是沒有離開房間，阿敏就不可能有尋死的機會。」我想把阿毛拉起來，卻根本就拉不動他，他握著我的手，說，「大姐姐，對不起，我騙了你，實際上，那次你們救了我，我是故意要帶你們回村上的，我看你們穿的如此華麗，談吐又很高雅，一定是大富大貴人家的人，肯定見過不少市面，所以我覺得你們或許有可能能幫我，救我的妹妹。」
王咳嗽了一聲，我知道他肯定在暗示我說，他早前就和我說了，我還那麼說他。
「大姐姐不怪你，阿毛，我也沒幫上你什麼忙，對不起。」我繼續來拉阿毛，但是阿毛的雙腿像是灌了鉛那般，我怎麼拽都拽不起來，最後只能放棄，阿毛望著我，繼續說，「大姐姐，你不要再為昨晚我說的糊涂話再自責了，要不然，我就不起身了。」
「好，阿毛，你起身，大姐姐就不自責了。」
「嗯。」听了我的話，阿毛慢慢地起了身，我將他扶到我旁邊的座位坐下，對他說，「阿毛，大姐姐答應了阿敏，會讓你和你娘好好生活的。」
「大姐姐，你不用為我打算了，阿毛已經全都想好了。」
「你想好了什麼？」
「我要拜張爺爺為師。」
話剛說完，老頭兒從樓上走了下來，阿毛看到，立刻跑過去，跪在樓梯下迎接。
「張爺爺，求您收阿毛為徒。」
「不行。」老頭兒看也不看阿毛，直接干脆拒絕，我上前攔住他的去路，說，「老先生，阿毛哪一點不好，你為什麼不能收他為徒？」
「他，都挺好的，但是我就是不能收他。」
「為什麼呀？」
「沒有為什麼？」
「張大哥，求你收我兒子為徒吧。」在一旁看著的婦人也跪子來，老頭兒緊皺著眉頭，為難地說，「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收。」
「你今天不給我一個理由出來，我就不讓你出去。」我伸出自己的手臂，攔著老頭兒，而王也加到我的隊列里面，老頭兒自然是沒辦法走出門，于是大嘆了一句，說，「丫頭啊，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老張頭這輩子都不會收徒弟的，不光是阿毛。」
「理由。」
「哎，我當年在師傅的墳前發下毒誓，這輩子都不能收徒。」
見老頭兒這樣說，我也沒辦法繼續無賴下去，只能放行他通過了。阿毛望著老頭兒的背影，眼里竟然沒有失望之色，反而更有一股子堅定的神色。
見天色漸晚，我和王帶著阿毛母子倆去了一間客棧，吃了一些晚食，便上樓休息了。我一個人睡在房里，翻來覆去好久，都沒能安心睡下，于是貓著身子，敲了敲隔壁王的門。
「誰？」
「是我，黑丫頭。」
「好，來了。」
夜間似乎比前幾天更冷了，在門外凍得瑟瑟發抖。等了好一會兒，王才開了門。我知道他的夜盲癥，也沒有任何怪罪的話語。看到他腳上什麼都沒有，我趕緊帶著他進了房間。
「蒙小子，你怎麼不穿襪子？」
「我忘了。」
「這個事情也能忘？」
「我記得睡覺的時候穿上的，現在突然就沒有了。」
听著他的解釋，我不由地搖起頭來，在桌子上模了模，模到了一個火折子，便把燈盞給點上了。在他的床鋪上找了找，發現襪子竟然全都濕了。
「蒙小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了？」我拿著犀利的眼神看他，他不敢看我，說，「沒有。」
「你過來。」王猶猶豫豫地站到了我的身邊，我一把拉過他，模上了他的額頭，然後又模模自己的額頭沒發燒呀，「有沒有感覺哪里不舒服？」
「沒有。」
「明個咱們去老頭兒那邊看看。」
「嗯，現在咱們一起睡吧。」
「好。」
我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有病的樣子，雖然心里不踏實，但是現在也只能睡覺了，讓他躺在里面，自己側臥在外面，他的手臂一把抱住了我，非常地用力。
「你別抱我那麼緊，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听我這麼說，他緩緩地放松了一些。這晚上，我終于睡踏實了，阿敏走的那一夜，我是怎麼都睡不著。不過，就是時間過得太快了。
「王少俠，開開門。」門外又是砸門聲又是大叫聲，我見王睡的熟，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打開了門，婦人見是我，微微愣了一下，接著又恢復了平靜，我說道，「怎麼了？」
「阿毛不見了。」
「不見了？會不會是去上茅房了？」
「沒有，我都問過掌櫃的，他沒有看到阿毛。」
「那應該是去仁慈堂了。」
「我去問過了，沒有啊。」
「好，你等等我，我收拾一下，馬上出來。」婦人見我這樣說，慢慢地走下樓，我轉過身，到床上拿起外衣，王揉揉眼楮，看我，說，「怎麼了，黑丫頭？」
「沒事，你再多睡一會兒。」
我快速地將衣服穿在身上，又簡單地扎了一個發髻，穿上鞋子，便準備出門去。
「黑丫頭，你去哪兒？」
「我去大街上轉轉，很快就回來。」
說完，我關上門，到樓下和婦人回合。兩個人在大街上，呼喚著阿毛，但是找了兩個時辰也沒有找到。我明明記得昨晚阿毛那個堅定的眼神，他不可能不去那兒的。
「黑姑娘，我家阿毛會不會做傻事呀？」
「不會的，大嬸，你放心。」
「黑姑娘，你去哪兒？」我快速地朝著西街那個方向去，身後的大嬸詢問，我頭也不回地回答說，「慈仁堂。」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阿毛他跪在慈仁堂的門外，眯著眼楮看向里面，頭頂的太陽直射著，他臉上的汗水一滴兩滴地流著。
「阿毛，我昨個都說那麼清楚了，你怎麼還來？」
「請張爺爺收我為徒。」
「我不能收。」
「阿毛給你磕頭了。」阿毛說完，對著老頭兒開始磕起頭來，听著那額頭撞地的聲音，真是讓人聞之于心不忍，老頭兒對這一旁的掌櫃說，「許昌，關門，今個不做生意了。」
「好。」
「老頭兒，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我走到阿毛的身邊，對著那個鐵石心腸的老頭兒大叫起來，阿毛扯了我的手，說，「大姐姐。」
「阿毛，起來，難道世上只有他一個人是大夫？他不收你，大姐姐找一個收你為徒的師傅便可。」
「大姐姐，求你別管我了，我這輩子只會拜張爺爺為師的。」
「阿毛啊，你不用拍我馬，我是不會收你為徒的。」老頭兒的話語，听得我是牙根癢癢，于是指著他店上的牌匾，說，「老頭兒，你這個店叫仁慈堂，不是黑心堂吧？不如明日，我找人給你重新送一個牌匾過來。」
「黑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別為難張老了。」
「許昌，別說了。」老頭兒止住了掌櫃，對著我說，「丫頭，我其實也可以收他做徒弟，不過，他要是在明日早晨能送來五斤的狼心狗肺，我就答應了便是。」
「你說的，不能反悔。」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