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榮快速跑了過去，與一直望著她的周潛光擦肩而過，徑直來到李為念面前。
她的眼里只有他。
但是顯然，李為念並非如此。他望著李尚榮的同事也望著別人，周潛光還有梁薇與程方回。梁薇的出現令他稍顯震驚，然而這震驚令一切顯得更為合情合理。
她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他懷里，低聲說著些什麼，李為念只是笑著听，也不說話。他們的模樣、姿態還有神情，無一不是熱戀中的男女。
李尚榮的樣子更美了，孩子一樣將嬌都撒在臉上。不過，李為念只在她耳畔輕聲說了一句什麼，她便乖乖地跟著朝周潛光的方向走。
程方回本來也想過去，但見梁薇神情異常，似驚異，似悲傷，似憤然，就那樣站著久久不動，他也只有在旁陪著她。
李為念牽著榮兒的手一步步走到周潛光面前，恭敬地道︰「周道長也在這里！」說得好像完全沒有想到會遇到他似的，「榮兒，之前就是這位道長，救了我的命！」
李尚榮听說，眼里閃過一絲喜色，望著他笑眯眯地道︰「沒想到，這個滿頭白發的老頭，還是個大好人呢！」
這句話活潑無禮得不像一個年近二十三的女子會說出來的。李為念面上微窘，忙道︰「榮兒，不許這樣說話。——周道長，還請見諒，舍妹……」
「令妹說得不錯。」周潛光溫柔地道，「老夫就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啊！」
李為念笑道︰「多謝周道長不怪她……榮兒，快道歉！」
李尚榮小聲道︰「可是他說我說的對！」
梁薇又忍不住嫉妒了——說話這麼沒禮貌也能被老人家喜歡；道歉討價還價還能被人用寵愛的目光去看？
這就像梁薇做足了功課考了滿分，正在興頭上，卻發現另外一個考滿分的人，並沒有努力。
落差，極大的落差……
梁薇不甘落後，臉上帶著溫柔而禮貌的笑，款款走過去，道︰「周道長。」
周潛光略微側頭，看到是她，連忙點頭道︰「公主怎麼也在這里。」
梁薇回身向程方回一指道︰「我們大家一起出來走一走。」
程方回便走了過來，打個招呼。
梁薇緩緩地將雙眸轉到李尚榮身上。她勝雪的膚色，橫著的雙眉與滿含疑問的雙眼顯出不滿，豐艷的嘴唇微微下拉，嬌嗔且天真。她的確很美，美得像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對任何人任何事都顯出一副不滿，愛理不理的樣子，無時無刻不在撒嬌。
梁薇還是更喜歡從前那個為身上的疹瘢自卑的她。「你模樣變了，我幾乎認不出你了。」她盡量控制語氣里的諷刺意味。
她實在是多慮了，李尚榮根本就理解不了隱晦的意味，只是問︰「我好看嗎？」
「好看。」梁薇簡略地道，眼梢一挑，狠狠地盯了李為念一眼。
李尚榮也向哥哥看去，發現哥哥的目光沒有在自己身上，就拉一拉他的袖子。待他轉過目光，便甜甜一笑。
她眼里滿是迷戀，李為念卻只是恍惚……
梁薇看不下去了，便道︰「我和程哥哥跟大家走散了，還要趕緊找他們去。」
「公主請便。」周潛光道。
梁薇從他語氣里听不出挽留的意味——他挽留她做什麼——稍顯失落地一笑，福了一福，便從長橋上離開，程方回自然跟著她。
梁薇滿心滿月復都是怨憤，一路在她身體里躍躍欲出，究竟是怨李尚榮變得太過美麗，怨自己自始至終不曾贏得周潛光的另眼相待，還是李為念的詭計重出？她說不清楚，或者都不是，或者都是……
程方回在後跟了一會兒，正準備趕上去看她到底怎麼了，突然自湖上飛來一只大鳥，白如雲朵，迅速掠過水面，飛到梁薇身邊翠鳴幾聲。梁薇听到，站了一會兒，突然對著那只鳥兒發火道︰「讓我去我就去，才不要去呢！」說完了，她又說︰「哦，你听不懂的……」想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什麼也沒有說，繼續走了。
那只白雀怏怏地在她周圍盤旋一陣，便飛走了。
程方回趕至她身邊問︰「你干什麼和一只鳥生氣？」
白小雀自然是李為念遣來傳話的，他約梁薇夜里在古柏樹下見上一面。梁薇听說，不由得火大，卻不願同程方回講，便道︰「沒事，心情不好，自然要發出來才好。」
「你為什麼心情又不好了？」
梁薇幽幽地道︰「人心太復雜了……」
程方回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長嘆一聲道︰「沒想到只是數月不見，你說的話，我已全然听不懂了！」
梁薇听了，心里一驚，暗暗反思︰我真的有這樣大的變化嗎？她擔憂地問︰「程哥哥，你說我是不是也變得復雜了？」
程方回想了一陣，終究還是將頭一點，道︰「從前的你，一樣的心思細密，可是大多的話都會說出來，只藏一點在心里。可是現在，你心里藏的事情好似越來越多，說出來的話卻越來越少了。」
梁薇煩惱地一跺腳道︰「正是這樣啊！真可怕，我討厭那些城府深的人，可是自己的城府卻要越來越深了……這是為什麼？」她轉過身，繼續緩緩前行。
程方回亦在後緩緩走著。他們身旁的梨湖在漸暖的天氣里，已經消融得只剩一層薄薄的冰，令整個湖都更加晶瑩輕盈，倒映著他們的身影。女子玲瓏清秀，男子軒昂俊朗，一樣緩慢的步伐，一樣憂郁的氣質，顯得那樣般配。在水中的倒映，更添上一抹飄逸的風姿，好似一對天人……
程方回解勸道︰「身份越高，考慮的事情便要越來越周全，這不能稱之為城府深。」
梁薇苦笑道︰「說得我好像每天要管天下事呢！哎，其實我只是想管好自己……這樣說，是不是太自私了？」
程方回笑道︰「過去的幾十年，我只離開過大理兩三次，每離開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我便更堅定，待在大理，一輩子不理世事的想法。你說我，是不是極為自私呢？」
梁薇笑道︰「大理是人間天堂，相比于外面紛雜，那里是一方淨土。不光你，我也很想待在那里一輩子不出來呢！」
程方回眼里亮光一閃，一股希望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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