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21章︰念恩怨

作者 ︰ 李式微

「你要怎樣?」梁薇緊張地問,一雙杏眼緊盯著他。

「我去問她。」

梁薇顫聲道︰「問她什麼……有什麼可問的……」

梁苰嚴厲地道︰「你對李為念心有偏愛,言語袒護,我要知道實情!」

梁薇頓足道︰「周雪桐對他很厭惡,也是會故意抹黑他的!你不能去問她!」梁苰望著她,無奈地搖一搖頭,轉身欲走。梁薇心內焦急,連忙拉住他,命令道︰「我說了不許去!」

梁苰望一望她拉著的自己的手,還有她望著自己的壓迫性的眼神,既驚訝又有些動怒,教訓道︰「我是你的兄長,你不能這麼跟我說話!」

「我怎麼跟你說話了?」梁薇疑惑地問。

梁苰輕舒一口氣道︰「待你回宮,自會有人教導你,這一次我就不計較了。」說著掙月兌了她的手,緩緩向山上行去。

梁薇站在那里,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腦海中不斷回響著他的話,這令她的腦海亂烘烘地發著燙,心里又寂寂地發著冷。她心寒地想,這個梁苰是我哥哥,可也是一位王爺、準太子,將來的統治者,有著極為冷酷無情的一面……他是如此,那麼皇上也不會例外吧!我回宮真是自討苦吃。

梁苰既然是這樣的一個人,李為念若落到他手里,怎麼可能會有好下場?

她努力走到這一步,只需要相愛的一天便可以結束一切,如何能夠輕易放棄!

梁苰去找周雪桐詢問關于李為念的事,能問出什麼好話來!梁薇幾乎能夠看到厄運到來的路徑,怎麼辦?

怎麼辦?

她站在原地,扭著頭向四處望著尋找答案。

門廊之下,郭家兄弟與端綺、子靖、桑彪、童千姿、傅宣弘正站著說話,端綺見梁苰已離開,只留梁薇一人,遙遙向她招手。

梁薇連忙跑了過去,尚未跑到便听到他們在議論李為念,听說他性命確保無虞,梁薇卻覺得更危險——他好容易保住性命,卻又要面對另一樣危險了……

她只覺情形如同被利劍逼著一般危機緊迫,來不及多說話,一提裙子登上台階,沖進李為念所在偏室里。

周潛光還在房內,扭頭看到梁薇,溫和之中隱著淡淡的興奮,指著床上躺著的李為念道︰「他有知覺了,你來喚他兩聲,也許就醒了。」

梁薇听說,走幾步便到了床前,膝蓋一彎,跪在床前怔怔地望著李為念。

房內仍有溫熱的草藥香氣,李為念身在其中,帶著別樣的純淨氣質。////他純白、安靜,唯有睫毛如同臨著輕風,正輕輕顫抖著……

梁薇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他在做夢。」周潛光見她盯著李為念的雙眼,手在空中而不靠近,便解釋道。

梁薇腦中仍然呆滯,听到聲音扭頭向他看了一眼,點一點頭應了一聲又轉回來,卻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許久,她才想到應該喚他一聲,便輕聲道︰「李為念……」

李為念雙唇微動,發出一些細微的聲音。

周潛光傾耳以听,道︰「他在同你說話,你多同他說些話。」

梁薇大受鼓舞,便道︰「李為念是我……你沒有死……你不會死了,你還有大好的人生,你才三十幾歲……你醒過來,此後的人生還有很長,有很多的書要讀,很多的風景要看……」

李為念仍然沒有醒來,只是嘴唇微動。

「你在哪兒?」周潛光忽然道。

梁薇听了這話,打了個冷顫,眼前浮現出一個人在街頭打電話,問電話那頭的人在哪兒!她閃電般地扭過頭去,卻看到白衣飄飄的周潛光。他指一指李為念道︰「他剛才在嘟囔,‘你在哪兒’……」

梁薇呆滯地點點頭,李為念雙唇顫動,似是說了許多話,均被周潛光翻譯為︰你在哪兒?

「我在這里啊……」梁薇忍不住應了一聲,又不自信他是在問自己,「……榮兒在等你呢……」

李為念不斷發出聲音,聲音一直很低,即便偶爾大些聲,梁薇也是豎著耳朵都听不明白的。梁薇便去問周潛光︰「周爺爺,他說什麼呢?」

周潛光偏頭听了一陣,尋思道︰「他現在的思緒應該十分混亂,不過听起來一直在指責什麼人……」

「指……責什麼人?」梁薇意識到一些,心內一緊。

周潛光又听了片刻,望一眼梁薇,眼中掠過一絲狐疑,道︰「大約是夢中之境混亂,他因此才說了這些……他指責一個女子,本與他兩情相悅,說好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可是因為一些事,兩人不得不分開,他一直在等她,卻怎麼也沒有等到……」

梁薇听得臉色白了紅,紅了又白。感慨與羞愧之中,又自我嘲笑,一時間五味雜陳,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周潛光只當梁薇與李為念是一對,見梁薇這般臉色,連忙道︰「他說他已等了那個人足了百年,可見只是他夢里的情境混亂,才說了那些話——他才多大年紀,怎麼可以等一個人百年呢!」

梁薇卻愈發相信自己穿越之前,竹猗猗所講故事的準確性。

她是竹猗猗的轉世,而李為念是李公子的轉世……

為什麼不是竹子靖!她這樣想。

為什麼不是李尚榮!她想,李為念也會這樣想。

經歷三世,他們早已不是對方的最愛,卻因為命運不得不相愛。上天真是愛作弄人!

李為念顛倒來去,只是說著那些話,周潛光覺得沒有必要再翻譯,就不再言語。

端綺在外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妨礙便輕步走了進去,向周潛光鄭鄭重重斂衽萬福道︰「見過周道長。」

門口還立著子靖、桑彪、童千姿與郭岸行,都不敢貿然進去,一來是怕有冒犯之處,二來房屋狹小,這麼多人進去太過局促。郭川澤與傅宣弘倒是遠遠地、清清爽爽地站著說話。

雖然都同在先月客館、寒梅山出現過,周潛光與端綺等人卻一直沒有機會正式見面。這會兒周潛光听到聲音轉頭朝她看了一眼,「呀」了一聲道︰「老夫記得你……令弟救過婷兒,還蒙你家人周到照顧。你家還有一對姓桑的父子,都還好?」

桑彪在門口听說周潛光不僅記得自己,還記得老父,喜出望外,便道︰「晚輩桑彪在這里,見過周道長。家父很好,難為您老人還記得!」子靖也向周潛光行了禮。

周潛光和善地問︰「你們來此處所為何事?」

端綺向梁薇一指道︰「為了與妹妹相聚……」說完想到她已不是自己妹妹,心內一陣傷感。

周潛光也想了起來,「呵呵」一笑道︰「我老糊涂了!」

郭岸行按捺不住,緊接著道︰「他們這回過來,真是便宜極了!得到了冰蟲髓藥膏,正好醫好竹姑娘的腿。只是也不知誰說的,冰蟲髓有些毒性,用起來要格外注意……外公,是不是這樣?」

周潛光道︰「這個不打緊,用的不多就不會中毒。竹姑娘你隨老夫來,讓老夫替你診治診治。」端綺、子靖、桑彪連同郭岸行都對他感激不盡。

端綺先施禮謝過,又望一眼仍躺在床上的李為念道︰「此藥乃這位李公子所賜,應當謝過主人才好使用,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梁薇哭笑不得地道︰「姐,你也太多禮些,這藥李為念給了我就是我的,我給了你就是你的了!你謝謝自己運氣好也就是了,何苦等著謝李為念。」

童千姿脆生生地道︰「就是,竹英姿這話說得清楚!」眾人都笑了起來。

周潛光「呵呵」笑著向端綺道︰「這位李公子只怕一時半會兒還醒不過來,正如這兩個丫頭所說,任是什麼珍貴的藥都是你的了,就不必多禮了!」端綺微紅了臉,輕聲道了句「是」。

周潛光向外走去,梁薇想著他要去替姐姐診治,站起來準備跟過去。剛動了一步,周潛光又轉過頭來說︰「你留在這里,多陪他多說些話,這樣他才好早一點醒過來。」

梁薇答應一聲,只好立在那里不動。

端綺看一看梁薇與李為念,心道,李公子雖然昏迷著,但與英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終究不妥當。但這是周潛光吩咐的,端綺不好說什麼,便向童千姿道︰「不如童姑娘留下來陪英姿?」

周潛光道︰「這樣更好了!這位童姑娘聲音極是婉轉悅耳,說話又有趣,叫人听了心里高興。這病人若听了,真有治病的功效呢!」

這真是極高的夸獎,又出自周潛光之口,引得眾人以艷羨之目光注視著童千姿。童千姿雖然生性開朗,也免不了臉紅羞澀,心內卻還是歡喜無比的,便一口答應。

子靖便道︰「那我也留下好了……」

端綺微笑著點一點頭,同周潛光一起出去了。桑彪與郭岸行跟了過去。

童千姿眼看著周潛光等人進了正堂,臉上的笑顏仍未消褪,道︰「這老頭說話我喜歡听!若他不是個神醫,哼,我才不信聲音好听也能治病,定然還以為那是男人哄人的手段呢!」

梁薇忙道︰「那你還稱周道長為‘老頭’?」

童千姿道︰「我知道這樣說不夠尊重,但是我再尊重他,他也是個老頭啊!難不成他受人尊重,人就變年輕了?」

梁薇苦笑不得,深知周潛光與之僅隔兩個房間的距離,這邊說什麼那邊肯定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再超月兌的老人家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老,便又道︰「童童,你應該稱他為‘爺爺’的!」她倒不曾去想,喚老人家「爺爺」,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他已老了。

子靖嘆道︰「英姿妹,你真是好樣的!一口一個‘爺爺’,叫得真是親熱。既然是你爺爺,那也是我爺爺了,可我只敢叫他一聲‘周道長’……」

「你把他神化了,所不敢。他其實待人很親切的!」

子靖點點頭道︰「早知道他老人家沒架子的。第一見面並不清楚他身份,他說看我不錯,便教我一套劍法,還贈我一把寶劍,這真是我修了幾世的福氣!但是又見面,他老人家全然不記得這把劍是他贈的似的……」他望著手中的寶劍,滿臉落寞。

梁薇微笑著安慰道︰「他不記得教過你劍法,卻記得你救過郭湘婷,可見周爺爺只記他人之恩,而自己待他人之恩,不求回報,也就不記得了。童童,你們的族人,是不是招待客人,要傾其所有,卻不要一點回報?——周道長就是這樣的人呀!」

子靖與童千姿都深以為是,只覺得周道長千好萬好,卻無法以言語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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