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24章︰是與否

作者 ︰ 李式微

周雪桐用拳頭敲著額頭道︰「我明知他在騙我,可就是忍不住想,萬一是真的呢……于是,我就又花了一兩天的時間,查了查……」

「結果呢?」郭岸行雖覺這種玩笑太過,亦覺忍不住笑問。

「結果是,他說的果然是假的……」周雪桐盡可能讓聲音平板一點,掩飾自己的羞惱。

郭岸行大笑道︰「雪桐啊雪桐,你也有今天!都說‘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你果然是越來越不如從前!」

周雪桐試圖耐心地解釋︰「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如果是你,听說了這麼一件事,也一定會去調查個清楚明白的!」

「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管這種事——這些事也根本不該你我來管,這是你任性妄為的結果,該你受的一點懲罰!」郭岸行越說越氣,連著之前對周雪桐積累的不滿,全都表現了出來,「你听說了這件事,應該告訴……再說了,一個姑娘家,其實連听說這件事,都是不應該的,好好呆在家里,研究你的胭脂、種花這些事,不是挺好的!」

周雪桐心中本就委屈,又听他用教訓的口吻說什麼應該不應該,頓時就惱了,強忍著道︰「你也是這樣!你不說那個滿口謊言之人該受懲罰,卻來說我?」

「他……」郭岸行剛張口,侍女又送飯進來,只得暫且壓住。

侍女向眾人施一禮,正要動手擺飯,郭川澤忽然發話︰「把二少爺的飯送他自己屋里!」

「哥,我……」郭岸行一時間還不明白大哥是在趕自己走,想要說明自己在這里吃便好,何必費事,可是卻見郭川澤的臉色難看得緊。

「你坐在這里我頭皮發麻,去你自己屋里!」郭川澤用指月復揉著額頭,斜眼望著他道。

周雪桐也是半晌才明白過來,郭川澤這是在替自己出氣呢!雖覺他小題大做了點,但他將自己的事看作大事,可見在他心里自己多麼重要,亦不免感動……

這一感動,就令她有點無法自然地面對郭川澤,要避開他不看,又要顯得自然,于是單手托腮,將臉一歪,望著郭岸行得意一笑。

郭岸行滿心怒火,恨不得提起周雪桐的耳朵,將她這張得意、艷麗的臉甩到地上去!一拍桌子站起來,轉身便走。侍女不敢耽擱,連忙將兩人的飯菜分開。

過了片刻,郭岸行突然回來了,走到門口,卻也不為別的,而是鄭鄭重重地,報復心極強地將門給關了。////

這一招果然湊了效,當屋里只剩下郭川澤與周雪桐時,郭川澤那冷峻的臉竟紅了紅。周雪桐瞥見他臉紅的樣子,也不自在起來,氣氛尷尬得連屋子也暗了些,郭川澤連忙拿起來碗來,低聲道︰「一起吃……」

「不用。」周雪桐為了與他的音量匹配,也用低聲回應,「我早吃過了!——你快吃,看你的樣子,像是餓壞了,為什麼事纏住了,到了這會兒才吃飯?不用理我,我吃點蜜餞就好!」她其實也很緊張無措,只是不願意承認。

郭川澤傻里傻氣地「哦」了一聲,拿起碗來,慢慢地吃著飯。半晌了,才終于問︰「你說的那對兄妹,是李為念兄妹吧?」

周雪桐就等著他來問自己,可還是裝作詫異的樣子,怔了怔後反問︰「你怎麼知道?」

郭川澤已恢復了那冷峻的模樣,不露聲色地道︰「盡管你因為外婆的事分了心,但還時不時下山去監視他,我又有什麼不知道?你說說看,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雪桐連連在李為念那里栽跟頭,卻始終不明白自己輸在那里,自然想找人談論談論,把思路理一理。因為不是尋求幫助——她特別強調這點——當然得等到他人問時才好說,因此郭川澤這一問,她那早就組織好的話言便盡數沖到嘴邊。

她控制住自己,先拿出那幅破爛的畫來,然後才開始從在車內暗示李為念,竹英姿的身份,一直到在雪地里听竹英姿與李為念談話,事無巨細,一件一件地說明,包括自己在竹英姿失蹤的那晚,昏睡難醒,以及撕畫之類的情節。

郭川澤一邊听著,一邊吃飯。他吃得很慢,慢到讓人覺得做作,故意裝文雅,一粒米也要分開嚼似的。

周雪桐講完,他的一碗飯還沒吃完,停頓下來,呆望著空中,忽然一笑。那笑容里竟滿是贊賞之意,笑容綻放片刻,他又激動起來,將筷子「啪」地一聲往桌面上一拍,站起來原地踱了幾步。

周雪桐與他一起長大,知道他這副樣子,便是想明白了什麼重大、隱秘,不可思議得像神話一樣的事情,心里也是一陣激動。

他終于轉過頭來,雙目泛光地道︰「雪桐,這個李為念可真是神人啊!」

周雪桐不以為然地道︰「陰沉至極、城府極深而已!」

郭川澤素知她總不肯佩服誰,寬和一笑道︰「你一時輸給他,真的不必氣惱,並非聰明不如,而是你不稀罕使他那種虛偽狡詐、惺惺作態的手段而已!」

周雪桐心里受用,抿嘴笑著道︰「我就是懷疑他,那便要將他的所有,全扒出來放在陽光下曬曬。暗地里的那些勾當,有什麼意思!」

郭川澤微微一笑,目光溫柔地望了她一會兒,才從那幅爛畫說起︰「他這人既然極為陰沉,必然行事謹慎,將一副畫弄得像是有年月的,又有何難!他即便事先不清楚竹英姿精通書法,然而一貫謹慎之人,又怎麼會突然間不仔細呢?我猜,這是因為,他並不怕有誰看出那畫是假的,從而識破他所編的謊話……」

周雪桐搖頭道︰「我不懂!既然說謊,卻不是為了讓人相信,反而是要引人懷疑?」

郭川澤解釋道︰「假使竹英姿當場便看出那幅畫的問題,從而對他的話提出懷疑,你在暗中听到,必須會明白——原來李尚榮與梁琪的關系,只是他編造出來引你上當的!可是以你的性情,仍然會去調查一番。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達到兩個目的——一是將你的注意力轉移,也就將你這個大絆腳石暫時搬走;二來,你調查過後,知道不是,也就不會再認為李尚榮與梁琪有關系……」

周雪桐心內一驚,連忙問︰「所以說,李尚榮與梁琪到底……」

郭川澤不慌不忙地道︰「不急說這個。再說你昏睡不醒的事。如果我猜的沒錯,當你在客棧打開這幅畫的時候,便已中了迷藥……」

「這、這幅畫!」周雪桐驚詫地指著那幅爛畫,「你是說,迷藥是涂在畫上,我早在那時便中了毒卻不自知!」這種隱秘的、無知無覺間浸入體內的毒藥,最是可怕!

郭川澤做出這樣的猜測,同時也明白這樣的迷藥制作起來有多困難,需要多麼高明的心思。心里也不由得替表妹後怕起來,輕輕點一點頭道︰「是啊。這種迷藥應該是一見空氣或一見陽光便會被人吸入體內。我猜他一開始也沒有想得有多遠,只是隨時機不斷出招。他見自己的謊言沒有被戳穿,你必然信以為真,興高采烈地去調查。當查明之後,知道不是,必然氣極敗壞,立刻回頭找李為念。你在盛怒之際,將畫一打開,也就在不覺間吸入藥物。那藥物不會立刻起效,或者也不能算是有毒,只是令你睡得更沉……」

周雪桐惱怒道︰「用這麼多下三濫手段,到底想干什麼?」

郭川澤道︰「也許他將藥放入畫里時,還想不到會起什麼作用,只不過既然是為了讓你不要干擾她,令你沉睡個一夜,對他總沒壞處!」

周雪桐怒極反笑,點頭贊道︰「倒是很懂得物盡其用——反正辛辛苦苦地畫了幅畫出來,多用幾次才不浪費!那麼你說,他又將竹英姿騙走,說出個梁嶼玨來,又是想干什麼?」

「從他知道竹英姿身份不尋常之後,那個小姑娘就應該每一刻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一定是自己謀劃的事,還需要時間,不能讓你出來破壞,給你找事做。梁琪也好,梁嶼玨也罷,第一次用這個計,那是實打實地騙住了你,沒有用上你的好奇心,這一回便用一用。你沉溺其中,心無旁騖,他才好將計謀展開……」

周雪桐恨得道︰「既然如此,那就直接殺了我啊!」

「他可不敢!」郭川澤冷笑道,語氣里滿是自信,亦好似隔空向李為念示威。

周雪桐的身後,站了周潛光與陳廣生兩人,她鬧個小脾氣,都能掀起一陣風浪,更何況丟了性命!而且周雪桐咬著李為念不放的事,已為郭川澤、竹英姿所知,她一旦有了什麼事,李為念是第一個被懷疑的。

李為念事還未成,當然不能一下子便得罪了陳廣生與周潛光——得罪了他們,基本就等同于得罪了天下。

周雪桐瞥了他一眼,只覺郭川澤雖覺李為念的計謀高超,可仍是居高臨下的態度,然而她卻在其中一直迷茫。她心里一陣失落,不情願地涌起一股失敗感,極是不痛快,也不再言語。

郭川澤見她臉色不對,便問︰「你在想什麼?」

周雪桐面無表情地道︰「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麼!」

郭川澤便道︰「我問你,你向他暗示竹英姿的身世,是想干什麼?」

一個失敗的計謀,還被人提來提去,周雪桐一陣羞惱,不痛快地道︰「還能干什麼!」

郭川澤眉頭皺了皺,只得自問自答︰「你是想引他展開計謀,而他既然明知你在听著的情況下,說出梁琪來,自然就是引你去調查。既然如此,他為了你的調查,肯定是做了一番準備的……」

「所以……」

「假使李尚榮就是梁琪之女,甚至于李尚榮自己也不知道呢?」

周雪桐只覺「不可能」,可是腦子里又涌出更多的「可能」!

李為念引她走了兩次錯路,她至死也不會再認為之前的錯路是對。可假使就是對的,只是在路上用了障眼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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