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48章︰枕流趣

作者 ︰ 李式微

桑彪與子靖見她終于回來了,連忙迎了上去,都還沒來得及問出話來,郭湘婷就小鹿一般從一株松樹後跳了出來問︰「小呆子,我表姐帶你出去干什麼了?你們有沒有打架?她傷了還是你傷了?」又見她大哥面色沉沉地從後面走了過來,便又跳到他面前問︰「你找到表姐了?怎麼不帶她回來?」

郭川澤瞪了她一眼,伸手扶著她的肩膀,像開一扇矮門似地將她往一邊一撥,繼續前行。這可氣壞了郭湘婷,沖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兒道︰「你就是不長記性,活該自討苦吃!誰不好喜歡,偏偏喜歡她!就會沖別人發脾氣!」

郭川澤听到這話一回頭,那凶惡的眼神還沒來得及遞出去,郭湘婷就已感受到凶險,連忙轉過頭去,面壁似地正對著桑彪的胸膛,一副敢說不敢認的樣子。

梁薇極不厚道地火上澆油,情感浮夸且語氣造作地道︰「郭湘婷你剛才說你大哥什麼?你也覺得他喜歡周雪桐就是自討苦吃?知己啊!他一個大好青年,被一個黑心腸的女人利用來利用去,還總心甘情願的!這是傻啊,還是傻啊,還是傻啊?這絕對是有病啊,浪費青春的病啊!這世上又不是沒有比周雪桐更好的姑娘,除了我姐姐竹端綺之外,也還有我、竹英姿和竹薇薇嘛,是不是?」說著朝子靖做了一個鬼臉,子靖不好當著郭川澤的面笑,只好憋著笑一轉頭。

郭湘婷又氣又急,也不敢回頭看他哥哥的眼神,暗暗伸手掐梁薇,早被梁薇躲了過去,只好抓著桑彪的手臂將自己擋了起來,好似一只怕冷的小貓,在懷抱里自動往更溫暖的地方鑽。

郭川澤盯著他們,卻向提燈籠的僕人問︰「是不是有對姓李的兄妹被三爺爺留在莊內?」

梁薇一听,注意听那男僕回答︰「是。李公子與李姑娘住在漱石館。」

李為念果然是被郭承文留下了,可真的如周雪桐所說,這是他處心積慮的結果嗎?梁薇不能肯定,只是被這些疑慮壓得氣悶。

「去看看。」郭川澤淡淡地道,轉身離去。

郭湘婷長舒一口氣,狠掐她的手臂道︰「小呆子你真可惡!」見梁薇也不躲了,只是望著郭川澤身影消失的方位發著呆,便又問︰「你在想什麼?傻了一樣!」

梁薇愣愣地道︰「我在想你大哥可真聰明,人不在這里都能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

「姓李的兄妹被我三爺爺留下來的事嗎?」郭湘婷好笑地道,「這是不需要很聰明,看一看那個李姑娘的身形就能知道的!」

梁薇故意問︰「為什麼?」

「因為她很像……」郭湘婷氣乎乎地不願意說下去。

梁薇于是提詞︰「听周雪桐說……李尚榮很像秋以桐……不過,我沒有看到過李尚榮的全臉,只是看身形和眉眼,哪里能看真切!未必很像吧,是不是?」

郭湘婷道︰「你懂什麼!像不像秋以桐,不用看全臉的,只是那身形還有眉眼就夠了。」

梁薇裝出一臉懷疑,道︰「听听你這語氣!你見過秋以桐嗎?她過世的時候,你爹爹有五歲嗎?」

「有!我爹爹那個時候都快六歲了!」郭湘婷在這個全無意義的點上也要爭上一爭,氣勢十足地道,「我是沒有見過她,但是我見過她的畫像。我外公畫的,有好多好多……我外公畫的她,也經常會是蒙著臉,就露著眉毛與眼楮。傅爺爺也說……」

「你傅爺爺是誰?」

「就是傅展圖。」

子靖听她毫不顧忌地自呼其名,便提醒道︰「他是當今太後的兄長,皇後的父親,當朝太師……」

郭湘婷眨一眨,反問︰「那他就不叫傅展圖了?就是他!他說,秋以桐那樣蒙著臉,幾乎就和他一樣子!哼,他們一樣的丑!那麼丑,還有一群人都對她念念不忘,連皇上也是!皇上也沒有見過秋以桐的,就因為先皇還是太後想念她,他就也想念她,討厭死了!」要鑒定一個人被關注的程度,就看郭湘婷有多討厭。她在說了「討厭死了」之後,還不解氣,跺著腳道︰「死賤人,討厭、討厭、討厭死了!」秋以桐離世四十五年,亦深得郭湘婷之討厭,足見其人的影響力有多深遠!

桑彪覺得她說得太過份些,忍不住道︰「逝者己矣,你又何苦……」

「反正就是討厭!」她听也不听完,就尖叫著道。

桑彪只好把張開的嘴又閉上,與子靖無奈地對望。

郭湘婷可以直呼當朝太師的名字,稱前朝皇後為「死賤人」,提到皇上、先皇、太後也毫無敬意,對他們的感情做出極其主觀且不講道理的評價,他們卻不能。當今皇上雖然好脾氣,不興「文字獄」,但做人也得講良心!

梁薇三人于是默契地不語,等著郭湘婷的尖叫聲停落,得了空,梁薇便問︰「姐姐呢?」

子靖道︰「正在收拾房間,快回去吧,免得她著急。」又問︰「周雪桐費了那麼大勁把你帶走,到底干什麼去了?要不是她救過我,又听程堂主說你們一路上關系還不錯,我們真要擔心壞了。」

梁薇本來是極生氣的,巴不得要告訴家人好跟她一塊氣,但被郭川澤的深藏不露與精湛演驚詫過之後,竟然覺得不值一提,反正失了點血也無大礙,便道︰「她要跟我交待一些事情,但又想躲著郭川澤,所以把我帶走……」

「真的?」子靖一臉的不相信,不過很快點了點頭,「這也的確像是她的作風!」

梁薇眉頭一皺,酸酸地問︰「你很了解她嗎?」

子靖連忙解釋︰「她不是救過我一命,就還是在那個老叫人迷路的鬼林子里時,她也是用這種白煙助五煞逃月兌了。我當時不在場,但她告訴我原因了,她其實是為了揪出五煞的幕後主使。我跟你們講過的!」眼望著桑彪與郭湘婷,好證明自己的話屬實。梁薇向他嗔視而笑。

桑彪不由得道︰「這位周姑娘做事太讓人費解了,如果只是為了跟薇薇妹子說話,這也……」

郭湘婷怒得道︰「她就是這樣的!她那個人做事就是不知輕重,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了。在先月客館也是這樣的,不就是想一個人走掉,好躲開我大哥,竟然敢把我扮成她,害得我受傷!我恨死她了!」氣得把鋪地的地磚當周雪桐狠踩。

子靖便道︰「她當時也跟我解釋了,說是她覺得子夜影只是為尋回青玉簪,實在沒有想到還會傷人。這有些出乎她意料了……」

郭湘婷委屈地道︰「她沒有想到就沒錯了?她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知道她的,我外公也說她那種人不好,是絕對成不了濟世救人的名醫的……」

「為什麼?」三人齊聲問。

「因為她從來不管別人的感受!就比如,有人病了要吃藥,可是她就是很怕苦,也有另外一些不是很苦的藥材可以代替,只是效果慢些罷了。可是她,就是非要用苦的藥,還說人家‘既然矯情地怕苦,那就爭點氣不要生病’——這是什麼鬼話!」

梁薇笑得問︰「這個‘人家’是不是你?」

郭湘婷睜著一雙亮瑩瑩的眼楮,嘟著嘴道︰「對啊!怎麼了?」

三個人忍不住爆笑,都覺得自認識郭湘婷以來,她這一刻最有趣可愛,不免又打趣道︰「那你外公有沒有說,你們這一輩人里,誰能成為名醫?」

郭湘婷搖搖頭道︰「沒有人……我外公說,我們這一輩人中,天份最高的是我大哥,然後是雪桐表姐。可是他們兩個人,一個太冷漠,毫無慈悲之心;一個又太乖張,就算有那麼點好心,也總是用自己的古怪方式去行事,極有可能救人不成,反而害了人去……」

子靖頓時想到周雪桐給他服的那粒香體丸,本意並不為要人性命,卻差點害死他,不由得發出一陣怪笑。

梁薇感慨地嘆道︰「你外公說得真對!」

郭湘婷點一點頭,也發出一聲老成的嘆息,道︰「我外公除了總也忘不了秋以桐外,的確沒有不明白的事……」手支著下巴想了一陣,又問︰「小呆子,我表姐到底都跟你說了什麼?」

梁薇道︰「說是菊猶存假扮花魁吸引大家的目光,肯定是別有用意的。擒拿他們不必急于一時,她會跟蹤他們的。」說這種謊話,她想也不用想就能說得比真的還真。

果然,眾人將頭一點,一起往住的地方去。行了一陣,便見到一個大院落,里面亭台軒館,還有樹木花石布置得十分雅致。梁薇本不留心那院子的名字,但听到有水流聲,料想假山或林子里隱著溪水,便道︰「我猜一猜,這個地方的名字是不是有‘枕流’二字?」

子靖道︰「正是。你怎麼猜到的?說實話,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起這個名字……」

梁薇笑道︰「你不學無術,怪誰呢?我會猜到,那是因為之前听說李家兄妹住在‘漱石館’,就猜到會有‘枕流’名字的地方。‘漱石枕流’是一個成語。其實本該是‘枕石漱流’,就是一種枕著石頭睡覺,用溪水漱口的隱士生活。但有一個想要隱世而居的人,說的時候誤說成‘漱石枕流’,但他才思敏捷,解釋成他枕著溪水是想讓溪水洗自己的耳朵,拿石頭漱口是為了鍛煉口齒。這一顛倒倒也更有趣。」

桑彪贊道︰「薇薇妹子也跟那人一樣才思敏捷!」

郭湘婷卻道︰「是跟那個人一樣愛狡辯吧!錯了就是錯了,說得再好也是錯的。」

子靖不忘替自己解釋︰「其實我不是‘不學無術’,我就是一直沒有時間學……」

「沒有時間?哦——以前你老忙著找我,因為我,是不是?」

子靖眨一眨眼,虛弱地「啊」了一聲,算是肯定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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