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夢 第47章︰郭川澤

作者 ︰ 李式微

周潛光搖搖頭,嘆道︰「你的話,比我說摘月亮還無稽……我竟會信……」語調之間,竟有些說笑的意味。////

周雪桐嘻嘻笑起來,忽然間斗志大增,喝道︰「四位不必助我了,讓這些人領教一下我爺爺新傳的‘幽蘭劍法’!」

那蘭華劍的劍鏈,本是極細的一根,這時竟如游龍一般,游動于眾人之間。就連置身于外的梁薇也能感受到那凌利的劍氣,怕得直要往後躲了再躲……「子夜影」一心只求周雪桐頭上的玉簪,這時竟也無從下手。

周潛光見她如此,便要立即離去。郭湘婷見正在熱鬧時,如何肯走,連忙道︰「我不走,不走,不走!」

周潛光又向周雪桐瞥一眼,然後竟然道︰「那你就留下。秋兒,我們走吧……」

周念秋吃了一驚,望著父親,手伸向郭湘婷,還是想扯著她走。「婷兒留在這里,那怎麼好……」她不解,外加不滿父親的這種縱容。

周潛光已向包間走去,回眸道︰「行兒留下,他自然會照顧婷兒。」不咸不淡的一句。

郭湘婷更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什麼危險也不放在眼里,連忙道︰「娘親,你就放心跟外公去,這些人傷不了我!」周念秋回眸一望,只覺殺氣拂面,眼楮如刀子深深地剜了女兒一眼,擔心到極點竟如恨一般。周潛光喚她一聲,她無可奈可地安慰自己︰再壞還能壞到哪里!不敢違背父親意思,緊隨其後,穿過包間,從臨湖大窗躍出,飄然而去……

梁薇一轉眼看到湖面上有個大白影掠過,還以為是一只大鶴。再一轉眼,發現周潛光不見了——還沒求他治好姐姐的腿呢!頓時急得跳腳,雖然身處危險邊緣,隨時都可能受無辜之傷,那也顧不得了。想從前面出去,好趕緊追上,桑彪那胖大的身軀擋著,目光如炬,警惕著任何危險。如京劇武生那般,雙臂支著,虛握拳頭向下,手中有一把無形的關公刀,察覺到身後有人在動,立刻手一擋,用戰神一般的自信與沉穩道︰「不要怕,有我在!站著別動就是!」

梁薇急得快哭了,連忙要從左走,童千姿目不轉楮地盯著周雪桐對戰的盛況,將手往她肩膀上一按道︰「別亂動,小心暗器,漫天亂飛的……」

梁薇立刻向右,子靖連忙扶住她的手臂道︰「你別去添亂,你打不任何一個人!」

梁薇瞪著他帥氣英俊,因為過于嚴肅認真而顯出幾分堅毅的側臉道︰「我不揍死你!」

子靖「嘖」了一聲,意思明顯就是︰這麼大場面之下,你還耍小孩子脾氣,不過我仍舊讓著你。

梁薇立刻轉身,端綺的雙臂登時就呈半包圍狀,將她護在其中,關切地道︰「這是在樓頂不要亂動,小心跌到!」她無奈到極點,心想什麼時候這四個人把我前後左右護了個嚴實?我就這麼需要保護!完全忘了其實是她膽子小、脾氣大,一面想將周雪桐罵個痛快,一面又怕她來報復,于是躲在保護圈兒里充英雄。

她正為好不容易見到周潛光,卻連面容都沒有看清就錯失而令放蹤無形螞蟻爬滿心田,忽听周雪桐嬌滴滴地說︰「好表哥,你不來助妹妹一臂之力?外公只讓姑姑隨他去,卻讓你留下,就是為了讓你幫著妹妹的。」

夜色甚濃,成串的燈籠在亂飛的暗器中無辜地或滅或燒,或一長串掉進湖里,或者掉在地上引燃了小型火場。這些武林的中下層人士,叫罵、怒打、怨恨、憤起,完完全全就是十分有硝煙味道的戰場。而那個年輕的,漂亮的,一會兒委屈,一會強硬,一會兒刁蠻,一會兒嬌弱的周雪桐,就是這場戰爭的目標。

郭岸行完全沒有英雄救美,或「親親得隱」的意思,抱起雙臂,擺出冷冷的一張臉道︰「你這副樣子,只對我那傻大哥才有用。在我這兒,少來這套!」又向四鏢師道︰「你們別忙了,她也不領情,白累著各位,都回來!」四鏢師听從吩咐,紛紛收刀回到郭岸行身邊。

梁薇看到他,心里稍稍放心——他未走掉,至少還有周潛光的線索在身邊,不算完全失之交臂。她正望著郭岸行滿面驚喜時,郭湘婷忽然一抬頭,粉撲撲的臉上滿是興奮,晶亮的雙眼,撲閃著光輝。狼狽的夜色也掩蓋不住她清新撲面、可笑甜美的少女氣息。她望見梁薇,甜甜一笑,眼楮彎成飽滿的大月牙,瑩瑩光彩,幽幽水波,使人完全想不到她刁蠻起來堪比周雪桐。梁薇以二十六歲的沉穩、包容、成熟之心,收起這個她自認為是示好的笑顏,暗暗在心中點著頭——做人要知足,覺得郭湘婷討厭嗎?那是你還不認識周雪桐!

當然,梁薇是不知道郭湘婷那強烈的預感。她的笑容,其實是在透支一會兒看梁薇出丑該有的神情。她了解她表姐,說要梁薇磕六個響頭,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她見梁薇仍在。表姐正把一群人打得七零八落,卻終究累得滿頭大汗,漸漸吃力,心里無比暢快。她只等著看好戲!

周潛光、周念秋已去,郭岸行與四鏢師又袖手旁觀,眾人還不發了瘋一般爭奪。周雪桐劍招雖然神妙,以一抵眾卻難以持久。然而她卻嬉笑著說︰「岸行哥哥,我就知道你膽子小,氣量窄,爺爺教了我劍法不教你,你嫉妒,巴不得我死,對不對?所以你不幫我,要看著你的親表妹死,很好啊……我死便死!有你這樣的表哥,死也就死了。」

郭岸行氣得道︰「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這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情,你要自己收拾!我不會中你的激將法。」

郭湘婷笑道︰「表姐,我幫你呀!」

周雪桐回之一笑︰「好表妹,你很乖,比岸行哥哥好。不過,表姐舍不得勞累你!」

郭湘婷「格格」地笑著說︰「我就知道,表姐不需要我幫忙的。」

周雪桐向她一笑,轉而又用含屈,含怨的聲音道︰「岸行哥哥,你果然不肯幫我嗎?一點也不顧念兄妹之情……岸行哥哥,好哥哥……」

郭岸行冷笑著一扭頭說︰「你這套收起來,到外公面前再用吧!我今天就是要當個好哥哥,才不能護這個短!」

周雪桐不再多言,只向他們的方向飛了一眼,微微一笑。忽然揮舞蘭華劍護著自己,從戲亭之頂飛躍而下,哀婉地喊道︰「川澤哥哥……你在哪里,救我啊!求你救救我……」

梁薇等人身為標準「看客」,完全听不懂這句台詞的意思。這才見識到,原來表演高手可以在同一時間,令眼神與聲音分割成兩個人——狠辣美艷女王與可憐小白菜!

深知表姐的郭湘婷也微微吃驚,望了哥哥一眼,隨既又笑。郭岸行亦極有默契地望了妹妹一眼,而後眉頭一皺,腳下不安地動了幾下,恨不得立刻就走,卻又不能走。

他們兄妹用眼神、神情與動作完全了一段對話——

郭湘婷道︰「她請來了大哥,一定會向他告狀你不幫她的事,所以你慘了!」

郭岸行道︰「她居然有這一手,我早該料到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你還笑!與其被大哥罵,我還是走吧——不行,走了算什麼,明明是她理屈!她理屈?哼,她怎麼會理屈,她可是周雪桐。唉……」

不過他們兄妹把情況的嚴重程度料想得還輕松了一點,因為周雪桐話音未落,就有一人飛奔到通往戲亭的橋上。腳下一點,接住尚在空中的周雪桐,一把長劍「唰唰」向著打向周雪桐背後各種暗器以及「通天索」喬固甩來的長繩,幾個劍花,隔絕了那混亂的攻擊。

這位救美的英雄,就是周念秋的長子,郭岸行與郭湘婷的長兄——郭川澤。周雪桐耳朵靈敏,準備地丈量出救兵到哪里,好讓郭川澤親耳听到郭岸行拒絕相救的話。郭川澤抱著周雪桐一落地,長劍就向郭岸行一指道︰「好你個郭岸行,你這哥哥就是這麼當的!」轉眸又向郭岸行身邊的四鏢師道︰「他糊涂不顧情義,你們也不管不顧?」

郭岸行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周雪桐是什麼樣的人……」

「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郭川澤一聲斷喝,毫不容情地打斷兄弟的解釋,「一群鼠輩你便怕了?」他比郭岸行年長三歲,在他的紀年里,那是三百歲,所以比兄弟多懂得前後各三百年。憑著這六百年的智慧,他豈會需要郭岸行的解釋,答案直接就在他心里了。

「大哥我不是……」

郭川澤六百歲的耳朵,已經拒絕听郭岸行才二十歲的話了,望著周雪桐柔聲道︰「雪桐,不要怕……」

「川澤哥哥……」听這聲音,周雪桐應該是怕得哭出來了,「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只是咱們兩人,難以抵擋這麼多人。我怕你受傷……你還是快些走吧!左右這些事,是我惹出來的,人也是我引來的……」

郭川澤心疼地道︰「傻孩子,我怎麼會拋下你不管!無論你做了什麼,總不能看著你身陷險境。我帶了人來,你听馬蹄聲……」果然,暗夜之中,馬蹄之聲猶如悶雷,可見人數不少。周雪桐怎麼會听不到!她雙眼含淚,微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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