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 第16章 口蜜腹劍

作者 ︰ 朵朵小可

銀針在陽光下發出剌目的光芒。

凝秋首先回過神來,輕呼一聲︰「難道這就是宋格格肚痛之因?」

所有人的眼神不由齊齊看向李氏,素來她以冷靜、大方為眾人所知,現下也急得面色慘白,雙手直揮,跪下道︰「這物與妹妹無關,懇請姐姐不要誤會。」

亦蕊從凝秋手中接過此物,那草人扎得甚是粗糙,銀針扎在肚月復位置,草人粘著黃紙,上面寫著「丙辰壬寅癸巳丁巳」。凝秋耳語道︰「確是宋氏生辰八字。」凝秋協助亦蕊打理海定閣,上上下下人等的資料無不詳知。亦蕊當下嚴肅起來,不由冷眼橫相李氏。

李氏已褪了初時的慌張,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靜。她仍跪在地上,平淡地說︰「姐姐能否將此物給妹妹一觀?」

亦蕊點頭示意,凝秋將草人和木盒一並遞了去。

「卑鄙!」李氏觀後忿忿說,「如此拙劣的栽贓之術。這字跡,這草人,分明是匆忙所為,宋格格已肚痛十多天要是扎的話,這草人早被扎穿,可現在卻連多余的針眼也無一。若施厭勝,定要找有道之士開光或法事方能有效,難道扎壞一個,再做一個嗎?」

亦蕊笑著听著李氏解釋,終于忍不住打斷,說︰「我知不是姐姐所為,若真是姐姐所為,怎會放置如此醒目的位置。在妹妹派人換被褥時,無動于衷呢?」

李氏臉上的烏去一掃而空,亦蕊親手將她扶起,問︰「姐姐的床榻是由誰來打理?近來是否有外人來過。」

「李福晉的房間都是奴婢打理的!但奴婢絕無,絕無……」問蘭急急應道,「對了,今個早上宋格格來過,帶了好些東西,說是答謝李福晉這段時間對她照顧有嘉。」

「那宋福晉是否有踫過床榻?」凝秋問道。

李氏和問蘭對視了一眼,搖搖頭。

「但是,宋格格一個人在我房里的時候,就不清楚了。」李氏突然說道,亦蕊的眸子亮了起來,李氏繼續說︰「問蘭幫助雲薇去收拾宋氏送來的東西,宋氏突然說想吃酸棗想得厲害,想家中娘親懷弟弟是也是如此,我不敢怠慢,緋煙居里的奴才那時個個都忙碌著。我索性走到采鳳苑叫了個奴婢,給送來。」

亦蕊知李氏不受胤禛寵愛,奴才們的活計也懶散不少,愛搭不理的。現下,無心去顧及那些,亦蕊嘴邊馬上要蹦出︰「難道宋格格放的?」卻見凝秋一個眼色拋來,生生止住。

凝秋恭敬地向二人福了一福,對亦蕊說︰「福晉,服藥的時間到了。」

亦蕊見她那眼色,心里已知道幾分,笑道︰「補補補,整日就是進補著。這草人既不是姐姐做的,燒了便是,奸人奸計也就不能得逞了。」

亦蕊走後,宋氏打發了下人出去,直勾勾地盯著草人看了看,那表情似失望,似不解。

回到明月樓,亦蕊打趣地與凝秋道︰「為何無緣無故向我飛媚眼啊!」

凝秋假意搡了她一把說︰「這媚眼,是讓您別被李福晉說的話迷住了。」

亦蕊斂起笑容,說︰「怎麼?她不可信?」

凝秋說道︰「福晉說的對,怎能把那東**在如此易尋之處。但福晉又錯了,李氏不會,無論藏匿者是誰,就當是宋氏,難道不會存著一樣的心思?每日奴婢們都要收拾床鋪,而午後小憩時,李氏亦可能會發現。就憑這一點,李氏的話便有可疑之處。」

亦蕊听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凝秋為亦蕊沏上一盞茶,喚來彩娟與雲雁,說︰「你倆好生伺侯福晉。福晉,永和宮對宋氏很是上心,讓奴婢隔三差五報下情況,想來已四日未去了,奴婢去去就回!」

永和宮外,凝秋正在殿外等候德妃召見。

雖隔著一重殿門,但聲音仍清晰、沉悶地傳來。

「怎麼說她懷得也是額娘的親孫子?您再不喜歡雲惠,也不能這麼對她!」

「怎麼,你認為是本宮做的?」

「難道不是嗎?除了額娘,還有人那麼厭惡雲惠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事的奸佞,還沒清理干淨。」

「你胡說八道什麼?」聲音一下抬高了八度。

「難道沒有嗎?想必額娘是不想讓我好過,而這人現在又有了用武之地。」

「本宮還沒有那麼喪心病狂,去毒害自己的孫子。你信也罷,不信也罷……」聲音透著濃濃的無力感。

「但願不是額娘,若是,我定然不會再罷休。」殿門被打門,胤禛冷著面孔,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見凝秋在外,走過她面前時似乎緩了下來,但很快又邁開大步離去。

得到允許後,凝秋抬步向殿內走去。

「你來啦!」德妃有氣無力地按著太陽穴,汀蘭在一旁乖巧地遞上茶盞,「宋氏那邊有什麼動靜?」

凝秋答道︰「日日戌時,肚如摜針,常痛至眩,已有十余日。」

德妃狠狠地一拍桌子,說︰「這女人,連保住孩子的作用也沒有。」

凝秋突然問道︰「娘娘是否有听說過厭勝之術?」

德妃說︰「當然听過,這是宮中大忌。難道你懷疑有人向她施厭勝之術?」

凝秋搖搖頭,說︰「厭勝之術仍迷惑人心,人心之狠方難以琢磨。奴婢只想知道,娘娘要宋格格活,還是死?」

好一會,方听德妃答道︰「母子平安。」

凝秋回到明月樓,方知亦蕊已被李氏請去,據說是共商對策。于是,她慌忙往緋煙居趕去。

此時,亦蕊正與李氏弈棋,凝秋只得一旁伺候著。一個時辰過去,終以亦蕊險勝為結局。

李氏笑道︰「妹妹高招,姐姐拜服!」凝秋一驚,直到上次來訪李氏都是自謙為妹妹,怎麼一會功夫就變了。

亦蕊笑道︰「怡琳姐姐這是讓我呢……不如我們三局兩勝……」說著,又急急地去整理棋盤。

李氏用帕子拭著臉頰,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軟聲說道︰「妹妹聰慧不打緊,手談一局可是累壞姐姐這榆木腦子了。再說,晚上咱還要留著看戲呢……」

亦蕊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向李氏眨眨眼。

一出緋煙居,凝秋就迫不及待地追問起亦蕊,和李氏商量了什麼對策。

亦蕊明媚地笑道︰「姑姑你莫擔憂,怡琳姐姐人可好了。我們都計劃好了,那始作俑者今夜讓他乖乖顯形」。

凝秋心中擔憂,所謂旁觀者清,她是不精棋道,但卻發現,亦蕊下到險招時,著急心焦的表情一露無遺,鼻頭和額前甚至滲與細細的汗。而李氏,未落子前,眼已到位,偶爾故作遲疑或煩惱而已,而且,對比亦蕊一口茶沒喝,李氏喝了三盞茶和一塊豌豆黃。要說李氏尊重亦蕊,不敢贏她,也符合此人性格,可為何今日卻改口叫亦蕊妹妹?而她們間到底商量了什麼?凝秋越想越怕,又向亦蕊喋喋追問。

酉時,天色昏暗,永和宮外不遠的一堵矮牆下,一個小鬟正焦急地等著。好一會,她才見那人穿著件包頭風衣匆匆起來,二人隱匿在矮牆拐角的暗影之下,極易不被人發覺。

只听來人急道︰「今日,你可見都有誰去見過德妃?」

小鬟答道︰「除了凝秋姑姑外,確實還有一人,但她形影匆忙,蒙著面紗,是汀蘭姑姑帶進去的。」

那人急得跺腳說︰「廢物,怎麼不看個清楚。」

小鬟辯解道︰「只知是個宮女姐姐,尋常服飾,汀蘭姑姑讓我們都避開。當時天色已有昏暗,奴婢又急著出來,未能細看。」

那人沉吟道︰「那也就是剛去嘍!」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采鳳苑里,宋氏從御花園賞菊匆匆回來,就把屋里所有奴婢都使喚了個遍。

「咦?雲薇去哪了?」宋氏慢條斯理地說,眼楮卻在屋里掃來掃去。

「回格格的話,雲薇擔心您去了半天還不回來,到御花園尋您去了。」雲惜答道。

「這奴才,還真是忠心。」宋氏的話中帶著一絲諷意,說話間,雲薇便回來了。

「格格,你可回來了,奴婢在菊苑找您半天了?」雲薇焦急地說道。

宋氏不屑地說︰「有那麼久嗎?菊苑那花匠在澆水修枝,弄得我一鞋的泥,沒啥看頭,早就回來了。」說罷,她抬了抬那沾滿泥沙的花盆底鞋。

雲薇忙道︰「是啊是啊……菊苑今天的確夠亂的,但奴婢擔心您走深了,繞了一大圈也沒尋到您。」

「是嘛!」宋氏肚里暗自好笑,泥沙是在與小鬟會面的矮牆邊沾上的,她抿了一口茶,突然喝道︰「那你的鞋上,為何沒有一點泥沙?」

雲薇驚道︰「奴婢,奴婢特別小心,繞過了。」

宋氏知她扯謊,繼續誆道︰「滿道的殘枝泥沙,如何繞過?我看你並非去了菊苑,而是去了永和宮吧!」

雲薇一听,忙矢口否認。

宋氏冷笑,自榮妃告訴她,上次的事不簡單,她身邊肯定還有德妃派來的奸細。德妃怎會看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定要除之而後快。德妃能派人來采鳳苑,難道她不會收賣永和宮的人嗎?她深知小宮女生活的苦楚,就是想找個好主子,比起那些很可能倒打一耙的宮女太監可靠多了,就算真出什麼事,一個小丫頭話誰會相信。于是,她便收賣了一個剛進永和宮打掃的小宮女,這丫頭雖然才九歲,但聰明機穎。短短幾日,就為她打听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那夜,她早早的布置好,等著胤禛來二進院,一舉施展這幾個月在琵琶上下的苦功了。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才有了這個孩子。一不做二不休,她與榮妃配合演了一場看似爭執的鬧劇,接下來自編自導演了一出肚痛的好戲。而今晨,她故意攜雲薇雲惜從延禧宮致歉,又加演了一場摔盞拍桌,委屈慘寰的戲碼。她佯裝著慘白的模樣回到采鳳苑時,哭喊著說︰「榮妃娘娘不讓我有這個孩子,她說要不讓我自己把孩子弄掉,要不就用厭勝之術害死我的孩子。」她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有細作在她身邊,定會去報。

宋氏不理雲薇爭辯,說︰「把雲薇這個賤人給我綁進內室,听候四阿哥處罰。」

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七八個宮女太監無一個听命行事。自孕後采鳳苑新增了幾個奴才,新人們倒是有想蠢蠢欲動,被老人們一個眼色瞪回去了。雲惜扶起雲薇說︰「格格想知道什麼,就去永和宮,奴婢們從未做過違背主子意願的事!」說罷,領著一干奴才走得干干淨淨。

原來,細作不是一個,而是全部!想必他們心中不可違背的主子,是德妃而非自己吧!宋氏苦笑著,自己費盡心思設下引蛇出洞的計,卻發現自己被蛇群包圍之局。就算她向四阿哥哭訴,萬一那些奴才們之間作起偽證來,那她可得不了便宜。幸虧,這事還沒完,今晚就讓另一個人也嘗嘗這受冤的滋味。想著想著,宋氏的唇邊起了一絲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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