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趣 第二十章 施診

作者 ︰ 薛行衣

「姑娘!」

她們離得遠,听不到韓公子的話,只能瞧見對方低了頭附在自家姑娘耳畔,姿勢曖.昧。

竹昔是個沉不住氣的,提足重重踩了眼前礙事的阿史那,幾步就到炕前,亦不顧規矩直接去扯抓著陸思瓊手腕的胳膊,「你快放開我家姑娘!」

出乎意料,韓邪很听話的就松了手。

見剛被自己握著的雪白手腕上一圈紅暈,亦不見歉意,後仰了身子便道︰「京都的姑娘就是嬌貴,踫都踫不得。」

「姑娘,您沒事吧?」

書繪上前,護著主子緊張道︰「姑娘,咱們走吧,回頭陸老夫人問起,亦不是您的錯。」

「怎的要走了?陸姑娘,我這病癥,你還沒開藥呢。」

真當陸思瓊是沒脾氣的,遭人戲耍了都不會不動怒?

她淡淡瞥了眼對方,見其安之若素,徒然不覺得有何不對,冷笑了接道︰「可不是,我是來問診的,韓公子是貴客,哪能輕待?」

話落,招手讓書繪附耳,輕語交代了番。

聞者望了眼半躺悠哉的人,點頭而去。

韓邪見了,不由奇道︰「我的病你真看出來了?」

陸思瓊不答,喚竹昔去備紙墨。

沒被搭理,也不顧他剛得罪了人家,笑著就湊上前去,繼續纏了追問︰「你真懂?那個,我剛說的話,你听見了沒,我是說真的你可別不信。」

陸思瓊抬眸涼涼瞥了眼半個身子都趴在桌上的人,十分無語,這人怎能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

懶得理會,繼續寫字。

「你字寫得不錯,倒真是才學淵博啊。」

韓邪擠開磨墨的竹昔,搗著墨汁再道︰「思瓊姑娘,你年紀輕輕的總板著臉做什麼?我這同你說話,罔若未聞,是你們的禮數?」

「韓公子,你這自然而熟的本事,我也同樣不能理解。」

陸思瓊寫完,落下筆桿,剛要抬眸再道,只听阿史那低低的喚了聲「主子」。

眾人俱是望去,阿史那正捂著月復部,神色痛苦,欲言而止。

韓邪不問而明,嘆聲擺了手道︰「快去吧。」

竹昔撓頭,對這主僕皆是納悶。

陸思瓊想起剛在院里踫見阿史那時對方的神色,轉側問道︰「他這是晨瀉?」

「咦,你真能一眼看出來?」韓邪正了色,在凳上坐定。

「可是來了京城才有的?」

後者搖頭,「他那是老毛病了,以前在草、在家時就這樣,好幾年了。」

陸思瓊凝思,喃道︰「這便不是水土的問題了。既是好幾年,怎的不請個大夫治治?」

事涉親信,韓邪收了玩笑的臉孔,喪氣道︰「怎麼沒請?早幾年就開始治,都沒根除。

听說京城名醫齊聚,我這趟出門還特帶上了他,不過瞧了幾個藥堂,仍久治不愈。」

話落興致滿滿的望著對方,試探道︰「你能瞧出他的病狀,可有治這病的法子?」

陸思瓊並不掩私,直言道︰「此證多為腎陽虛衰,命火不足,不能溫煦脾陽所致。其根在腎,故又稱腎瀉。」

說至此,她頓了頓,問道︰「先前大夫給他開的方子,可還在?」

韓邪起身,進內室尋了番,拿出來幾張紙遞于她,「在這呢,前幾日他見著實無效,方斷了藥。」

陸思瓊拿來一瞧,思忖了番才又開口︰「阿史那如為腎瀉,必常伴有形寒肢冷,腰膝酸軟,舌淡苔白,脈沉細之征象。當用四神丸溫腎健脾,固澀止瀉以治之。

你瞧,這張方子用四神、桂、附之劑,卻不見功,可見本證不在腎。」

韓邪听得糊涂,皺眉擺手︰「你別跟我說這些文縐縐的術語,我听不明白。陸姑娘,你直言,他這病,你能不能治?」

陸思瓊見他這模樣,倒像是信了自己的。

她有些動容,自己不是專術的醫者,眼前人能對陌生人做到信任,自是不易。

原真只是听從舅母所言,瞧了對方的病癥,能治則開方,不然則離去。

而此刻韓邪,顯然是想自己給阿史那救治了。

她眨了眨眼,終是遂心接道︰「非簡單的腎脾問題,我得等會給他診脈後方能判斷。」

剛說完,便見阿史那掀簾走了進來,步履再不復先前的矯健,有些腿軟無力。

他進屋後,見三人皆望向自己,不由站直了身,佯裝若無其事的走到自家主子身旁。

韓邪直喚道︰「阿史那,過來讓陸姑娘把個脈。」

被喚的人一怔,有些迷茫的看看他,又望向端坐著的陸思瓊,有些不明所以︰「主子,是您發熱水土不服,屬下沒病。」

「就你那陳年舊癥,天天清早就要瀉上三回,趕緊讓人瞧瞧。」

「主、主子您……」

阿史那徹底驚呆,黝黑的面頰不由紅起來,「屬下那是小事,怎麼好麻煩陸姑娘?還是主子您身子要緊。」

「趕緊的,何時這樣婆婆媽媽了,還要爺請你不成?」

韓邪說完翹起長腿,儼然不顧下屬臉上的的窘迫與尷尬。

阿史那只得紅著眼皮湊上去,視線都不敢看對面少女,吱唔了道︰「麻煩陸姑娘了,您就隨便看看,小人這身糙肉厚的,其實也不打緊。」

那頭竹昔听後,不由捂嘴笑了。

听到笑聲,阿史那便越發臉紅,恨不得早些將手收回來。

陸思瓊看了癥狀,又問道︰「每日晨泄,皆是如此?」

「是這樣,不過每年春季時略有嚴重。」

「春季乃肝木生發之時,肝旺橫逆犯脾,脾失健運,泄瀉發作,此乃「肝強脾弱」之癥。」

陸思瓊心中有數,讓竹昔鋪了紙又寫了方子。

遞給阿史那時,解釋道︰「白芍養血柔肝;白術、茯苓、苡米、橘皮、木瓜等藥健脾和胃化濕;黃連清濕熱;川??、蒺藜舒肝理氣;桂枝味辛,《本草經疏》里道其可「主利肝肺氣」,用這味藥,不在溫經化氣,而在疏散肝氣,肝不侮土。」

阿史那听得一愣一愣,完全不明白,接了藥方只知方中每味藥都有功效,但最終效果如何,卻仍不確定。

他望著對方,想了想直接詢道︰「陸姑娘的意思是,我服了這方子,清早的月復瀉就能好?」

「每日睡前一貼,三貼過後自有成效。」

提起旁的陸思瓊或不能斷言,然這醫術藥理方面,她還真有把握。

韓邪忙潛了下屬吩咐道︰「阿史那,趕緊出去讓人給你抓藥,回頭好好調養調養,省得每日清早都不得安穩。你這毛病,累了多少年,爺清早可是連差事都不好交給你。」

聞者訥訥的頷首,轉了身沒走幾步卻又回頭,望向桌上的另一張藥方,「陸姑娘,這可是我家主子的藥方?」

在他心里,自然是主子更為重要。

陸思瓊尚未答話,但見門簾自外被掀起。

早前離去的書繪端了碗藥回來,進屋後行了禮,走到韓邪跟前請道︰「韓公子,您的藥。」

韓邪抬眸覷了眼,藥味極弄,心道定不好喝。

轉看向對面的人,指著藥碗問︰「這是什麼?」

「韓公子先前道食欲不佳,我特讓婢子下去熬了碗三黃湯來,專治這個,您還是趁熱服了吧。」

陸思瓊起身直言︰「您讓外祖母請了我過府,替你診斷,該是相信小女子醫術的。既然如此,這湯藥又有何好猶豫的?」

親手端了藥碗送到對方眼前,「您是府上的貴客,湯藥著實對你有益,難道還擔心我害你不成?」

韓邪抖了抖眉,若有所思的望著對方,手卻不得不伸了出去。

在陸思瓊的直視下,他端起藥碗竟是一飲而盡。

旁邊書繪都睜大了雙眼,這喝得也太干脆了吧?

還沒反應過來,藥碗已經遞到了面前,她忙接過放回端盤上。

韓邪喝完了直接用袖子抹了抹嘴,滿嘴苦澀,眉頭仍是緊皺,問對面人道︰「什麼是三黃湯?」

「就是黃芩、黃連、黃柏熬成的湯藥,可清熱解毒,專治經日不欲飲食之癥。」

三黃湯乃是苦藥極品,尋常要清熱解毒自有其他方子,至于不欲飲食……這癥狀本就是在混淆視听。

見了先前撤下去的飯菜,要人如何再相信他胃口不佳?

韓邪根本就沒有水土不服。

不過診了脈,其確有發熱,小受外寒,實乃輕癥。

先前諸多大夫所謂的藥石無效,怕是眼前人在故意糊弄。

陸思瓊不由生出幾分反感,他如此放肆,整得榮國公府上下不寧,還累外祖父與舅父替他尋醫問藥。

于是,拿了桌上方子亦遞給阿史那,言道︰「你家主子只是風寒發熱,我開了桂枝湯方,其中去白術加生姜,又名茯苓甘草湯,治傷寒、汗出不渴。你讓人一並抓藥煎了,早晚各服一劑,不日便愈。」

阿史那性子如他主子一般,並不質疑,應了聲道謝就退出屋子。

陸思瓊亦欲要告辭。

韓邪攏了攏身上外袍,突然制止問道︰「陸姑娘,你真不好奇我為何待你這般了解?又因何而非得尋你?」

她果然止步。

竹昔與書繪見他站起朝自家姑娘走去,不由皆上前伴在兩旁,他嫌棄的瞥了眼,不耐道︰「你這兩丫頭,就不能潛出去嗎?」

陸思瓊抿笑,頭也不轉的直接走向門口,「韓公子既是尋我,那早晚都會說。」

她委實受不了這廝的輕浮語氣,外加這屋里的羊騷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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