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寧旭的聲音毫無波瀾，卻讓人感覺蘊藏著極大的風險，就像是驟風掠過的湖水，如果平靜就顯得有些不正常。
「嗯。」我裝作無事，應了一聲，隨手點燃了燈，「這麼晚了，寧哥哥怎麼會在這兒？」
「我等你吃飯。」寧旭坐在床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仿佛在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他的眼楮望過來，眼神那樣復雜。我也是剛剛才想起他說晚上來吃飯的事情，今天我是真的把這事給忘記了，我抱歉地對他笑了笑。
「吃飯吧。」寧旭站了起來，我這才發現一桌子的菜已經從正廳被移進了屋內。
「我，今天忘記了。」心惴惴的，寧旭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隨著他腳步的移近，壓迫感也隨之而來，他走得很慢，一步步將距離拉近。房間里一時除了他沉重的腳步聲，我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聲。
寧旭走近我，用手指輕輕地貼近我，在我的臉上來回緩緩地摩擦。「你去哪兒了？」
「我，」我的喉嚨干澀，竟然需要使勁兒咽下唾液才能夠說出話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緊張什麼，寧旭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像是一個丈夫在問遲歸的妻子，聲音關切卻並無責備。「我，出去了一下。」
今天去安子涼那兒的事，我並不想讓寧旭知道，倒不是因為怕寧旭不高興，而是不想多事。
「我問的是，你出去，去的哪兒？」寧旭仿佛並不輕易罷休，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我心中暗忖，難道是鶯鶯多話，告訴他嫣紅來過？應該不會啊，我特意囑咐過鶯鶯，雖然沒有明確說讓她保密，可是也表明了我不想讓寧旭知道的意思。
「我去集市上轉了一圈，寧哥哥一定餓壞了，我們趕快吃飯吧。」我拉著寧旭走到桌前坐了下來。
寧旭不再說話，臉卻變了顏色。我夾了口菜放入嘴里，又夾了塊桂花糯米藕放到寧旭碟子里。「寧哥哥，你嘗嘗，這個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
「集市上可有些什麼好玩的東西？」寧旭兩道目光直接定定地打在我的臉上，我不得不低下頭去才可避開那股燙人的灼熱。
「我只是隨意看了看，並未見到有什麼新奇的東西。」我低著頭，夾了道菜送進嘴里，嚼著卻是蠟般的味道。
「嗯。沒見到什麼是正常的，你去的那個點，集市已經早沒人了！」寧旭的聲音不高卻使屋內的溫度一下降了十度。我的心猛然一沉，吃驚地抬起頭，正撞上他那凌厲地眼神。我怎麼忘記了，我下午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時候怎麼會有集市呢。剛才一時心急，亂編了個去處，結果，出漏子了。
我與寧旭對視片刻，並不示弱，心一橫，索性實話實說︰「我去王府了。」
「哪個王府？」寧旭一字一字自齒間擠出，明知故問。
「安王府。」
「去做什麼？」
「無可奉告。」听到這四個字，寧旭忍無可忍般捏住了我的下巴，他很用力，捏得我生疼。
「我再問一次，去做什麼？」寧旭的手加大了力道，我的淚從眼楮里流了下來。
「去做什麼是我的事！」我用力掙月兌了他的鉗制，哭著喊「我是相府的犯人嗎？我沒有權力出去走走嗎？我沒有人身自由嗎？去哪兒都必須經過報備嗎？」我瞪著寧旭，「是，今天忘記一起吃飯是我的錯，我也很內疚啊。可是，可是安子涼病了，我不能不去，我沒辦法不去。」
寧旭被我的吼聲嚇住了的樣子，我也不再說話，只剩下抽泣。我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寧旭平靜後的暴風驟雨，以他的個性听我這麼說必然會雷霆大怒的。
半晌，寧旭那邊都沒有聲音，我好奇地看向他，他沒有想像中的暴怒，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扯著，似是在笑的樣子，笑意帶著淒涼和苦澀。
我愣住了，這是我第一次在寧旭的臉上看到這種表情，與平日的他相差太大，像是受傷後被困已久的小獸，沒有了斗志、沒有了掙扎、沒有了生氣，有的是掩飾不住地絕望。
「好一個沒有辦法。」寧旭嘴角的笑意加深，冷笑出聲，「你即將成為我的妻子，卻背著我去看另一個男人，這就是你的沒有辦法！這不叫沒有辦法，這叫做賤！之前，你幾次勾引安子涼不成，沒想到竟然勾引上癮了？」
「你，」我氣得渾身發抖，之前因為忘記一起吃飯一事引起的愧疚因他的這番話而蕩然無存。「你無恥！」
「我無恥？真正無恥的是你吧？勾引安子涼不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嗎？為了做我的妾，你倒是下足了功夫！先是假裝失憶，利用安子涼對寶藏的興趣故意接近他，然後住進王府竭盡一切所能勾引他，可是最後你為什麼放棄了？兵書沒拿到手，你為什麼放棄了？你沒拿到兵書，我也已經答應娶你了，你還玩這麼多花樣干嗎？」
「我是為了兵書接近安子涼的，不過，那不也是你授意的嗎？」我深深為南宮茹所不值，這樣一個一直在利用他的男人，南宮茹卻是那麼深深愛著。她愛的這個男人這麼無情，在把別人傷得體無完膚後還要再在上面狠狠地踹上幾腳。他不知道，安子涼並不是像他的計劃那樣是南宮茹勾引的，而是我，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自願愛上的。
南宮茹的悲傷不甘與我的悲憤交織，我抑制著想上前給寧旭一個耳朵的沖動，身體不听使喚地開始顫抖。剛才看到寧旭的表情心中還百折千轉，他那類似絕望的神情讓我也曾一時心悸，現在卻只有一個想法︰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農夫如果去同情蛇的話，最後的結局只有一種，就是被蛇咬傷。
「你真的沒有失憶？」寧旭疑惑地看著我，明明他自己剛剛說過我假裝失憶的話，他不是不信我失憶的嗎，現在怎麼又懷疑了。
「失不失憶並不重要，你相不相信也不重要。」我冷冷地看著寧旭，忍受著南宮茹帶來的胸口那綿長悠久的疼痛。
「那重要的是什麼？」寧旭下意識地抓住我的手，漠然地神色下映出些許緊張。
「重要的是我們以後不會再有交集！」我昂著頭，我有我的驕傲，如果說不嫁給他就沒辦法回去的話，在這一刻我的選擇是不再回去。
「寧旭，」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叫慣了寧哥哥後，叫出寧旭兩個字竟然有些陌生。本來我與寧旭之間就應該這般陌生吧，與他熟悉的應該是南宮茹。「我們，結束了。」
「結束了？」寧旭邪魅的眼盯在我臉上，他的嘴角突然綻放開罌粟般的笑容，「誰告訴你結束了？這又是用的哪種手段？這些日子，對你，我倒是要刮目相看了！」
「是，結束了。就當我是另一個人吧。南宮茹那天已經死了，死在你的馬蹄下。」雖然現在南宮茹已經又有了氣息，可是在那天，她的確死了。「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在南宮茹的影子下生活，她原來的一切我都不想再去想、去回憶，那些本來就與我無關。從現在起，我只想做我自己，過我喜歡過的生活，喜歡我喜歡的人，那些紛爭，我不想再以任何形式介入。」
寧旭的眼中是不可置信，他緊緊盯著我，語氣卻是固執而霸道︰「你喜歡的人是誰？安王爺？」
「我也不知道。」我搖搖頭，安子涼是我喜歡的，可是他卻欺騙了我。「當我醒過來時，這個世界是那麼的陌生，我是那麼地無助。臉上的那道疤痕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這不是夢。周邊的人雖然在討好我，可是好像都不喜歡我。只有安子涼，只有他沒有任何地嫌棄，沒有任何地索取，只是對我好。」我苦笑了下，至少當時我是這麼認為的。「可是，他也不是真的對我好，也不是真的不嫌棄我。我不明白，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欺騙，怎麼可以假裝得這麼像，怎麼可以把別人的真心牢牢地踩在腳底下？」
我的淚又象沒關上閘門一樣傾泄不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寧旭說這些，只不過這些話橫亙在心中太久，不說出來會被憋死的。
「你當時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寧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明顯到可以看到手上的青筋在跳動。他抿了抿嘴，悶悶得說道︰「原來你一直對那道疤痕耿耿與懷。那，本來只是一個意外。
「意外？」寧旭當時大概怎麼也沒想到南宮茹會沖到他的馬下，也沒想到會留下那麼一條深深的疤痕，如果不是梅雨露，這疤痕現在應該還在我的臉上。
「那道疤痕本就在我們計劃之外，本來我們原定的計劃是你在離馬一米的地方摔倒，可是，那天你靠得太近，馬受驚了，才會踢到你的臉。」寧旭的手撫上我的臉，撫著那曾經有道深深疤痕的地方。
「計劃？什麼計劃？我們的計劃？」我慢慢拿開寧旭的手，狐疑地問道。
「看來，你是真的忘記了。」寧旭的話說到一半，外面傳來什麼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寧旭厲聲喝道︰「誰？誰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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