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都大牢里的第一個夜晚，總是最難度過的。夜辰原來在夜家雖然地位不高，但起碼是家主兒子的身份，吃飽穿暖從未發愁過，睡的也是軟塌還能有幾個僕人伺候。
而現在，空蕩蕩的狹小牢房，三面是牆，連扇窗戶都沒有。地上除了厚厚的雜草堆，再無其他。走道里燃著火把，微弱的光線透過緊鎖的鐵門傳進來，好歹讓夜辰不至于處身在完全的黑暗當中。
夜辰將一捆捆的雜草堆往角落里堆，然後躺在上面，鼻子里傳來的是腐爛的味道。不時有哀號的聲音穿過走道傳入夜辰的牢房，著實驚悚。
應該是受過刑的犯人吧，夜辰這樣想著，不禁又往雜草堆里縮了縮。現在已經是入秋的時節，但夜辰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囚衣，寒意陣陣。
父親設下大宴款待那些都衛使，這樣應該能讓自己不受什麼刑罰吧，夜辰現在也只能這樣想著來安慰自己。
真是一個又冷又餓的夜晚啊，夜辰模模肚子，心中又是一陣後悔。早知道中午的那些食物，多少應該吃上一點就好。
京都大牢里的囚犯，吃的可不比外面街上的乞丐好多少。一天只有中午晚上兩餐，而且食物永遠一樣，都是發了霉的饅頭跟一些感覺餿掉了的湯水，里面的米飯少得可憐。
中午夜辰聞著那米湯的味道都想吐，實在是吃不下去。而晚上著實有些餓了，夜辰也聰明，知道這里不比家中，自己已是階下囚不能再跟以前一樣。若是不吃，也只是自己為難自己，餓壞了身子，等不到父親來救自己就要先死在這大牢之中了。
咬咬牙，夜辰才強忍著心中惡心將饅頭給咽了下去，同時舀出米湯中的一些米飯，咽下月復中。
只是在這京都大牢的第一個晚上，夜辰估計自己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了。
走道里慢慢傳來了腳步聲，很蹊蹺，這麼晚還有守衛過來巡視嗎？夜辰沒有動，只是听著腳步聲離自己這邊越來越近。而當來人停在了夜辰牢門之外的時候，夜辰才知道，這是來找自己的。
「叫什麼名字？」
夜辰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然後彎著腰低聲道︰「回大人，小人名叫夜辰。」
噗通，夜辰剛說完，一個小東西就被那人扔到了夜辰的腳邊。那人也不多話，做完自己的事就轉身離開，不再跟夜辰多說一句。
夜辰听著那人的腳步聲慢慢遠去，心中疑惑的撿起地上剛被扔進來的小東西，手掌就傳來了一絲余溫。
是新鮮的饅頭饃。
夜辰心中大喜，連忙一口咬上去，三五下就解決掉了一個。
一定是父親晚上宴請他們稍微交代了下，不然自己肯定沒這待遇。夜辰心中又生出一絲暖意，在外面的父親，還是記掛著自己的。
夜辰吃完大半，想了想，還是忍住了一起吃完的**。然後將剩下幾個小心包好，再藏在了雜草堆的下面。父親也不可能能讓這里的守衛每晚都給自己送吃的，留下一些，起碼還能容易些再耗過一個晚上。
……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日夜辰一直都是呆在這個狹小空蕩的牢房中，終日不見一絲陽光，永遠只有微弱的火光陪伴。但夜辰還是很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像之前幾個人那樣，被拉過去大刑伺候。
白天的時候，當听到他們像殺豬一般的尖叫傳過來的時候，夜辰是嚇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有一個人受刑過後，被架著拖回自己的牢房時，正好經過了夜辰的牢房前。夜辰看著那垂下來的兩條手臂，一滴滴的鮮血順著手指尖滴在地面上，然後兩條腿拖過的痕跡也在地上形成了兩道血紅，映射在夜辰的瞳孔里，是那樣的觸目驚心。
恍惚間，走道上貌似熱鬧了起來，好些腳步聲是雜亂的越走越近。夜辰坐了起來，听著走道上的腳步聲，心中猜測難不成又要拉著誰去受刑？
偏偏，這一回，這些人是沖著夜辰來的。
看著眼前這些人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然後牢門終于被打開了，夜辰的內心，緊張到了極點。
「罪人夜辰，即刻押往都衛所裁決廳，听候裁決審判。」
原來，不是去受刑啊，被他們架起來的時候，夜辰還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拖著厚重的腳鏈手銬，夜辰慢慢走到了裁決廳，然後跪在了裁決廳的中央。
好像還是上次的那幾個都衛使，夜辰心中有點印象，但不敢多看他們，只是安靜的等候著宣判。
「抬起頭來。」
夜辰听從的抬起了頭，眼楮卻不知道該往哪看，直視都衛使的話，肯定會被罵的吧。
「身份確認了，是罪人夜辰。」另一名都衛使走過來看了看夜辰，還沒走近，又轉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嗯，很好，罪人夜辰誤殺我京都官員牛沖一案，現在宣判。」
夜辰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堂上最中間坐著的那位都衛使，然後又重新低下頭去。
「罪人夜辰，于數日前在京都城外太陽湖畔，因口角爭執，將我京都官員牛沖殺害。依據我大青律法，雖罪人夜辰犯下殺人大罪，但還未滿雙十年齡，且念在罪人當時並非預謀，而是誤殺，推搡中導致牛沖突死。故而，現裁定，免去罪人夜辰死罪，發配極北蠻荒之地，十年勞役，即刻啟程。」
免死？發配極北蠻荒之地？十年勞役？十年？
夜辰的大腦里正快速的接收著這些信息，直到都衛使又開口大罵才回過神來。
「放肆，大膽罪民，還不趕快叩首謝恩？」
「啊……罪民夜辰，拜謝大人不殺之恩，拜謝大人不殺之恩。」
「來人啊，帶下去，送到邊疆勞役隊去，正午時候就出發去極北之地。」
……
還真是一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夜辰呆坐在泥土塊上，身上衣服中間的那個囚字格外的醒目刺眼。陽光照在夜辰髒兮兮的小臉上，讓夜辰覺得格外的溫暖。畢竟在黑暗之中已經呆了好幾天了，這個時候夜辰格外的想要陽光的撫慰。
十年，極北之地勞役整整十年，現在自己再過幾個月就到二十歲了，等到可以回來的時候，那時候自己都已經是一個三十歲的大叔了。夜辰想到這里，不禁又覺得相當的恐怖。
不會不會，肯定不會這樣，這只是父親的權宜之計。先想辦法把自己弄出京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等自己到了極北之地，父親肯定就會想辦法把自己救出來的。
這樣一想，夜辰心中的勇氣便又多了幾分。
此時已經沒有腳鏈手銬鎖住夜辰，夜辰活動著身體，一副懶洋洋的姿態看著周圍一群同樣是階下囚的發配者。
好像監軍根本就不怕這些人會逃跑一樣，解開了腳鏈手銬也不怎麼盯著，就在遠處不知道吆喝什麼。不過不擔心也是有道理的，看這些人個個都無精打采的樣子，想必在牢里面已經受盡了磨難，哪里還有力氣去逃跑。一旦被抓住，那可是罪加一等。
終于，正午的時候到了，太陽掛在最高處喜滋滋的看著大地上的這幫人，開始有氣無力的排著隊伍。
全部都是囚徒，大概有一百多號人，監軍十個左右，雖然不多，但顯然個個都有些本事，騎著高頭大馬，手里揚著長長的馬鞭。那馬鞭對他們而言不是用來抽馬**的，而是專抽動作慢的囚犯。
有了馬鞭的震懾，哪怕是一群無精打采的落魄之徒，也很快的就排好了整齊的隊伍。
夜辰回過頭，看了看身後那高聳威嚴的京都主城門，輕聲的說道︰「京都，我會回來的，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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