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人,你在哪里?大家都在TheDen,氣氛很high,你來不來?」
「今天不過去了。」
「干麼?我們都听說了你傍晚在特蘭多發生的事,正等你過來現身說法。」
唐雅人冷笑。他們的圈子,流言蜚語總是傳得特別快。
「我找到更有趣的事做。」
「什麼事?」
「認識宇宙人。」
對方詫異到來不及響應,唐雅人就把電話掛了。
收線後,他看了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十點。
那個宇宙人童家宇,竟然到現在還在打工。
傍晚他見到她時,她在特蘭多代班當清潔工,車禍發生後,她竟然繼續在動物醫院打工,而且為了方便起見,居然連他一起帶去!
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進獸醫院——而且是為了接受治療!
「不好意思弄到這麼晚喔!恩人,我先送你回家……」她拿起手機,要叫出租車。
「等等,有些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
「是!」她立正站好。
「為了救你,害得我受傷,」他對她說道︰「你要負起責任照顧我,沒異議吧?」
「當然沒有,恩人!」她大聲回答。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恩人了?」他不耐地用手爬梳過頭發,那兩個字他怎麼听怎麼別扭,「我叫唐雅人。」
「唐恩人。」她很快地說。
他瞪她。
「唐先生……」聲音變小。
繼續瞪,並加上冷冷一句︰「叫我的名字很強人所難嗎?」
豈、豈敢?
「唐雅人……」連忙奉上大大的笑容,這樣總可以了吧?
「嗯。」
「唐雅人,你是我的恩人,我當然會負責到底——在你的傷口復原以前,我會負責幫你換藥,照應你的生活起居,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請盡避吩咐我,我叫童家宇,09XX-173388是我的手機號碼,『一起三三八八』,很好記的!」說到這里,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還育,關于車子的維修費用,請多給我一點時間,我一下拿不出這麼多錢……」
「我的車有保險,保險公司會賠。」
「真的嗎?那太好了!」她的小臉頓時煥發出光采。
好險啊好險!若要賠償車子的維修費,她可能一天要工作幾十小時吧?
「不過,你不會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吧?」
「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往前一步,將她逼入牆角。
唐雅人巨大的影子將童家宇完全吞沒,她仰著小臉,有些無助地看著他。
「我受了傷,破了相,心情很不好,我們需要談談精神損害的賠償事宜。」
咚!精神賠償……
童家宇覺得自己快要和櫻桃小丸子一樣,被卷入宇宙黑洞之中。
她怎麼沒想到,還有精神賠償!
等賠完之後,她大概會負債N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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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需要準備多少?」
「我不要錢。」
「咦?」
他看著童家宇提心吊膽的表情,薄唇泛起一絲難言的微笑。
他俯下頭,在她耳邊緩緩地說出他所要索取的「賠償」。
「你不是答應負起責任照顧我嗎?今天我就跟你回家。」
「咦咦咦?」
看見童家宇驚嚇地貼在牆上的模樣,唐雅人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樂子。
沒錯,他需要很多很多的樂子,用來賠償他的精神損失。
這個宇宙來的外星生物,一定可以讓他消磨不少時間。
「你就住在這里?」
「是的,恩人請進!」
她又忘記他討厭她叫他恩人。
「我回來了!」家宇習慣性地朝屋里喊了一聲,然後打開燈與吊扇,讓唐雅人走進她的住處,自己則提著塑料袋隨後進門,袋子里面是剛從便利商店采買的簡便盥洗用具及內衣褲。
唐雅人環視一掃,三秒鐘就將她的住處看完。
只有四個字可形容——家徒四壁!
童家宇所住的地方,在一幢老舊公寓的六樓——正確來說是頂樓加蓋的違章建築,還區隔出六個房間與一條狹長走道。
走入大小比他的更衣室更小的斗室後,他驚訝的發現,里頭居然還有辦法再區隔出一個衛浴間,而她的床位在兩米高的半空中,要上床還得爬梯子,上去後只能彎著身,躺下後舉起腿就可以踩住天花板,床下空出的空間羅列著衣櫃、置物櫃及小冰箱,房間中央還可以放置折迭矮桌與坐墊。
他無法想象房屋內部竟然有這種格局,這地方壅塞得簡直像個儲藏室。
宇宙人住的地方,果然很奇妙。
要是叫他的朋友來,他們一定會看到傻眼。
「請隨便坐,我房間很亂,我收拾一下!」
她紅著小臉,七手八腳地收下晾在窗邊的衣物塞進櫃子中,然後忽然想起還沒奉茶,又急急忙忙跑去倒茶。
「請喝茶,不好意思哦,我家只有白開水,我今天早上出門前才煮沸放涼的……」
唐雅人看著那杯水——那既不是法國的愛維養礦泉水,也不是S.Pellegrino聖沛黎洛天然氣泡礦泉水,更不是斐濟水,就只是自來水煮沸的白開水。
台北的水能喝嗎?喝了不會有問題嗎?
最後,他決定忽略那杯水。
「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對。」
「你的家人呢?」
「我爸在我高中時過世了,我媽在香港。」
「工作?」
「不是……」
這時,她的手機響起。
飛呀,飛呀飛呀小飛俠——沖呀——沖呀沖呀小飛俠——我愛科學小飛俠——果然是很適合宇宙人的旋律。唐雅人心想。
「抱歉,我接個電話。」童家宇從包包中找出電話,「喂?是,我是童家宇……下周一,七點……」她拿出筆和一本行事歷,快速翻頁著,「好的,沒問題,收費標準和以前一樣,好……謝謝!拜拜!」
收線後,她在行事歷上快速注記著。
唐雅人瞟了一眼,只見她行辜歷上有八成時間是滿的。
「你在寫什麼?」
她揚了揚手上的本子,「工作的行事歷。」
「你是做哪一行的?」
「哪一行喔……沒有一定!」她抓抓頭發,笑得像個孩子,「我是打工族。」
「打工族?」
「只要是做得來的工作,時間上許可的話,我都會接。」
所以她才會又去特蘭多代班,又到動物醫院兼差。
「所以你明天還要再去特蘭多?」
她搖搖頭,「不,我只代班到今天,陳媽的兒子今天出院了。」
「那明天你要做什麼?」
「唔……我看看,」她翻了翻筆記本,「早上八點要幫呂太太遛狗和拿干洗衣物,十點到下午五點去租書店代班,晚上要去和朋友擺地攤……如果沒有臨時的工作,明天的行程差不多就這樣。」
擺地攤?她還擺地攤?唐雅人一陣無言。
童家宇看著唐雅人坐在她房中,忽然有種奇妙的違和感——恩人和她的住處好不搭調喔!
他穿著設計師服裝,身上飄著好聞的古龍水味,出入特蘭多那種超高級的私人俱樂部,開的是捷豹跑車,就算撇開這些不看,他的面孔是一種貴族化的俊美,動作帶著一種從容的優雅,連走路的姿態都很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那種華麗麗的氛圍,或許可以稱之為「貴氣」吧?
就連待在他身邊,呼吸的空氣彷佛都變得不一樣,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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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一張床。」唐雅人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嗯?」
「你不怕嗎?」
怕什麼?童家宇不太懂一張床跟害怕有什麼關系?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唐雅人干脆點明。
「啊,那個啊!」童家宇連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請不用擔心,我不會對恩人做出不禮貌的舉動!」
他心下覺得好笑。
「要是我對你做出不禮貌的舉動呢?」
「哈哈,怎麼可能呢?恩人是好人啊!」她的表情彷佛他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真沒見過這麼不防人的家伙!唐雅人忍不住要挖苦她。
「只要救你一次,你就終生當他是好人嗎?倒也挺劃算的。」
「不,我也會看的。」
「看什麼?」
「眼楮,」她笑咪咪道︰「恩人的眼楮雖然常常透出很無聊的訊息,但是沒有邪氣,不可能是壞人!」
唐雅人微微一怔。
他的眼楮……有人曾說過,他有一雙對任何事都透著淡漠、厭世、興味索然的眼楮。
童家宇打開塑料袋,取出剛買的換洗衣內衣褲與毛巾牙刷,遞給唐雅人。
「時候不早了,浴室先給你用,我去換床干淨的床單。」
他接下衣物。
她竟主動提起要分享她的床,看不出來她是個挺開放的女子。
他走進浴室前,童家宇又補了一句。
「對了!額頭的傷口盡量不要踫到水哦!」
「我知道。」
唐雅人走入浴室,將門一關,表情震驚——
老天!這是浴室嗎?狹窄到連浴白也放不下。除了馬桶和洗臉以外,就只有一個蓮蓬頭和一個置衣架。
他家的廁所也沒這麼小!這里真像小人國一樣。
他蹩手蹩腳地沐浴完畢走出浴室,正看見童家宇將進門時藏起的衣服折好放進衣櫃中,抬起頭對他粲然而笑。
「洗好了嗎?那換我了哦!」她拿起自己的換洗衣物,「床已經鋪了干淨的床單,你可以先睡沒關系,上去的時候要小心,別撞了頭。」
當浴室的門關上,他注意到她已經收起折迭桌與坐墊。
而地上,多了一個睡袋。
听著浴室傳來五音不全的歌聲,再看看地上的睡袋,不知為何,一抹笑意在唇角擴散。
這個童家宇,還真的很與眾不同!
唐雅人從梯子爬上去,那里有張雙人床的床墊,上去後最多只能坐著而不能站起,除非是小孩,否則一個成人不可能在這麼低矮的地方站立。
看到床單,他僵了一下。
那是沒品味至極的粉紅色Kitty貓床罩!
拜托!她都幾歲了,用卡通床罩不覺幼稚嗎?而且用Kitty也就算了,竟然還是盜版貨!連三歲小孩也知道,Kitty是只無嘴貓,而床罩上的Kitty,居然笑得嘴角彎彎!
算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低矮的天花板,鼻間嗅聞著的,是一種甜甜的、軟軟的,很柔和的香氣——
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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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他听見童家宇從浴室走出來的聲音。
「恩人,床還可以嗎?」她揚著聲朝上面問道。
半舊的彈簧床,難睡得要死,但他能說不行嗎?
童家宇等了一會兒,才听見他的聲音從上面飄下來。
「開一下空調,屋里很悶。」
「這里沒空調。」
「那就開冷氣吧!」
「呃……我這里只有吊扇耶!」她快步走到窗邊,「我把窗子開到最大好不好?現在是秋天,晚上很涼的,還闈得到隔壁鄰居的桂花香喔!」
他半坐起身,看見她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這時已很晚了,夜深人靜,月色與霓虹交錯,夜晚的風夾著桂花香送入房中。
真的……很涼。
她沒說錯。原來台北的秋夜真的這麼涼爽,連空調都不用開。
「恩人,我可以關燈了嗎?」
穿著高中時代舊運動服的童家宇,正抬起頭笑咪咪的看著他。
「關吧。」他躺回床上。
「啪」的一聲,燈熄滅了,室內一陣漆黑。
唐雅人听見一陣憲率聲,那是童家宇鑽進睡袋的聲音。
「晚安。」她說著。
然後,房間靜下來了。
再然後,他听見她規律的呼吸聲。
這女人真好睡,她躺下去還不到三分鐘!
唐雅人躺在難睡的彈簧床上,蓋著質料很差還起毛球的盜版Kitty薄被,瞪著過近的天花板,被一種女孩的甜香圍裹,渾身不舒爽。
這一夜對他來說,是極為將就的一夜。
本以為這一夜會很難捱,但是,他卻很快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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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雅人是被電話聲吵醒的。
「喂?」
「雅人,今晚Tony要辦告別單身派對,在ASH的私人招待所,來不來?」
「哪個Tony?」剛睡醒,他的鼻意濃重。
「之前在上海夜店認識的那個富野集團小開。」
「噢……」想起來了。
「之前還說四十歲前沒玩夠不結婚,結果認識一個車展模特兒,交往一個月就決定閃電結婚了!我昨天遇到他和他的未婚妻,超正的!身材超火辣!Tony說他今晚也找了很多車展模特兒……」
「我想起我晚上有尉的約,應該趕不過去。」
收線後,唐雅人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十點鐘。
他采了采下方,果然,童家宇已經出門了。
唐雅人爬下梯子,看見那只睡袋已經卷好收在一旁,那張折迭矮桌上,放著一份早餐與一張半濕的字條,上面有好幾個字都糊掉。
早安,恩人!
我去工作了,這是早餐,記得要吃喔!
如果要出門,只要把門關上就好,門會自動上鎖。
有什麼事請隨時打電話給我。
家宇
難為她趕著去工作,還周到的替他準備了早餐。
唐雅人拎起超商買的菠蘿面包與牛女乃,牛女乃都退冰了,水珠在桌上形成一小圈水漬,難怪把字條都浸濕了。
放下她準備的早餐,他進浴室盥洗,出來後換回昨晚的衣服,離開童家宇的住處。
他站在路旁,招了出租車,說了目的地。
三十分鐘後,他人已在特蘭多俱樂部的健身中心。
他走進值于頂樓的泳池,在專屬更衣室換了泳褲。
痛快游了一千公尺後,他走上岸,沖澡後披上浴袍,走到泳池外的日光區曬太陽。
服務人員送來他點的早午餐與充完電的手機。
用完餐後,他去了某飯店里設置的精品店,該店的銷售員見大客戶竟親自光臨,連忙請進貴賓室,並同時送上香檳。
但唐雅人無意多停留,試了衣服覺得可以就直接穿著,當他走出更衣間,瞥見店里另一頭吊掛出來的居家服。
「那套也包起來。」唐雅人指示。
「好的。」
他結完帳後就走人,總共在精品店停留不到十分鐘。
離開精品店,他打電話給童家宇。
「你好,我是童家宇!」超有朝氣的聲音。
「你在哪里?」
一听見他的聲音,童家宇立刻驚呼出來。
「恩人!你醒啦?睡得還好嗎?傷口痛不痛?有沒有吃早餐?」
不知道為什麼,她連珠炮似的問話,竟令他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