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夏的預感還是準確的。
伊恩果然苡荏為餌,設下了圈套讓邾理往里跳。
哈撒族內的騎兵全部嚴陣以待,只要沙夏一聲令下,兩族馬上會大動干戈。
「族長!讓我帶兵去攻打阿登族。」卡爾巴激憤地請命。
「卡爾巴,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大哥在伊恩的手上,如果我們前去攻打阿登族,可能會危及他的性命。」坦伊的話正是沙夏所擔心的事。
「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嗎?」卡爾巴握緊雙拳,他對邾理的忠心是可以兩肋插刀、在所不辭的。
「不如我和你先去打探大哥的消息。」
「坦伊?」沙夏不敢相信他會提出這種建議。坦伊他一向身子薄弱,豈可承受長途跋涉之苦?
「達達!」坦伊看著已然年邁的父親,那滿頭白發因擔心邾理而更白了。
「讓我為哈撒族盡一點心力吧!」
沙夏拍拍兒子的肩,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以你們兩兄弟為榮。」
經過商量之後,伊暖欣如願以償地回到了伊家。
就如同林其平所說的,她的生命力似乎正慢慢地逐漸消失。她總是愣愣地看著前方,彷佛在期待著什麼,那雙如潭水的陣子深不見底。
「邾理!邾理!」她口中低聲的喚著邾理。
伊承諭和伊承諺互看了一眼,他們不明白「邾理」到底代表著什麼,也許是個人名吧!
在醫院里,伊暖放在昏迷中斷斷續續說了一大堆他們听不懂、也不了解的事,什麼阿沙拉卡山、山坤艾達……雖然他們听不懂、也不了解,但他們知道那一定是郎姥姥所說的伊暖欣的前世。
「暖欣!」伊承諭握住她的手,有點舍不得卻又無可奈何地說︰「雖然我們不願意再失去妳,可是看到妳這模樣,教我們如何忍得下心?我相信爸爸也不會責怪我們決定將妳送回前世。只是妳回到了那里,不要忘了還有兩個疼愛妳的哥哥,還有……長賢,听到了嗎?」
當伊暖欣听到「前世」兩個字時,整個人像被注人了新生命般,臉上有了異樣的光彩。
她的樣子讓他們想到了「回光反照」四個字。
伊承諭和伊承諺拍拍蘇長賢的肩,很有默契地一同走出房間。在門被帶上的剎那,蘇長賢的臉上已濕了一大片。
誰會料到竟是如此別離的場面?
蘇長賢將手中的鏡子放到伊暖欣的手中,只是一剎那間,他竟可以感覺到這面子有股電流透過他的手竄至了伊暖欣全身上下,而使她有了原氣。
「對不起!」伊暖欣的淚水滴落在他的手上,灼痛了他的心。
這三個字一直是他最害怕、最不願意听到的,沒想到她還是對他說了。
「長賢,忘了我吧!」伊暖欣的話讓他瞪目結舌,全身都像松了螺絲般地顫抖搖晃。
要忘了一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要忘了一個自己深愛的人更是困難不!是痛苦。
人為什麼要有心、要有情?如果能無心,就不會哭泣;如果能無情,就不會傷心。
而今有誰能夠明了他此刻的心情?別人可以不明白他的痴心,她也不明白嗎?
「小乖,不要對我說抱歉。」他深情地凝視著她,輕聲訊︰「我不會忘了妳。愛上妳是我一生的宿命,如果曾經愛過妳就算擁有妳,那我真的一點也不後悔。只是沒想到我用我的深情至愛仍然無法留住妳,這才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命運的安排,是他一個人的力量無法扭轉的。
伊暖欣含著淚珠看著他,教她該怎麼辦?她真的不願意傷他的心,可是她的預感告訴她,若不回到從前,可能會引起阿沙拉卡山中一場浩劫。她不願意因為自己而使得生靈涂炭,更不願意邾理受到任何傷害。
上天為什麼要在她的前世、今生安排了這樣兩個痴心守候的男人呢?
「長賢——」縱有千言萬語,地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任淚水奔流。
「什麼都不要說了。」他將手指輕放在她的唇間。「我只希望妳能夠答應我一件事。」
不要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她都會答應他的。今生欠他的地無法還,只有待來世再償。
蘇長賢執起她的小手放到唇邊,輕吻了她的手心與手背。「還記得吻手心和手背的意思嗎?」
她猛力的點頭,怎麼會不記得?那曾是他給她的承諾啊!
「我把妳還給前世的他,但是來生我會守在有妳的地方,用我最深的愛、最痴的心,與妳深情相約。」說完,他在她額頭上留下深深的一吻,然後輕輕轉身離去,走得那麼輕、那麼教人不忍心。
在門被關上的剎那間,伊暖欣彷佛听到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那是他無奈又悲哀的心碎聲呀!
伊暖欣顫抖著手將鏡子拿了起來,鏡中的淚人兒是她自己。
這一次的離去,將是今生永遠的分離,卻也是前世的重逢。也許就像郎姥姥說過的,她並不屬于今生,而屬于前世。
她輕咬破自己的手指,血絲從指頭上的齒印中沁了出來,她用血在鏡子上寫下︰
天不老,
情難絕,
此愛綿綿來生償。
夜空中,一顆流星劃過了天際……
伊暖欣睜開眼楮,閃入腦中的第一個念頭是她回到了一八八三年。
果然!有一張陌生的臉正焦急地看著她。
「謝天謝地!苡荏公主,妳終于醒了。」
「妳是誰?」她坐了起來,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這是哪里?」
她跨越了時空,只為了和邾理重逢,為什麼……
「苡荏公主……不!我偉大的山神艾達之女,求求妳析求山神艾達不要降罪予我阿登族,士雷願用性命擔保,一定會讓邾理少主平安回到哈撒族。」士雷急急的說。
「你在說什麼?邾理他怎麼了?」伊暖欣腦中一片混亂。
「我——」
「士雷!」忽听一聲斥喝,打斷了士雷的話。
伊恩一臉邪惡地走了進來。「真是天助我阿登族也!山神艾達還是將牠的愛女賜予我阿登族了。」
伊暖欣腦子恢復了正常的運轉。
阿登族!
原來她在阿登族。
「妳真美。」伊恩的眼楮貪婪地盯在她的臉上,讓她渾身不舒服。
「我要回哈撒族。」她話一出口,馬上引來伊恩的大笑。
他的笑聲讓伊暖欣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
「妳真舍得回哈撒族?」他瞇起如豹子的銳眼。
伊暖欣一時還無法會意,他的大手已扣住她的手臂,強行將她拉了起來。
「我帶妳去見一個人。」
「見誰?」伊恩拉她時,她抗拒著屹立不動。
「邾理。」伊恩的回答讓她忘了抗拒,雙腳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
當他們走入黑暗的地牢時,迎面一股難聞的異味,使得伊暖欣百作嘔的感覺。
侍衛拿著火把,慢慢地朝牆上被綁住雙手的犯人一照時,伊暖欣臉上條地發白。
那個犯人……竟是邾理!
瞧他被折騰成什麼樣子——只手被高吊著,身上盡是鞭痕,一條條像血蛇般交錯布滿他全身上下,他的頭半垂……
「邾理!」伊暖欣掙開伊恩的手,沖到他面前,將他的臉捧在手心里。
邾理完全沒有反應。她顫著手,輕按他額上的大動脈,確定還感覺得到脈動,才強忍住奪眶欲出的淚水。
「邾理!」她再喚他一下,仍然沒有反應。
「不用叫他,他吃了迷藥,一時清醒不了。」伊恩將她從邾理身邊拉開。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哭號。
「為什麼妳還不明白嗎?」伊恩將她拉得更靠近自己,然後用手將她的下巴緊緊捏住。「他會變成這樣,是為了要救妳。」
他原木只是設下圈套引誘邾理,沒想到卻順利得教他難以置信,不僅捉住了邾理,還讓他在瀑布附近找到伊暖欣,看來阿登族要統霸整個阿沙拉卡山是指日可待。
正當伊恩想得興奮之際,忽听侍衛一聲驚呼。
伊暖欣伸手將侍衛配戴的匕首抽出,狠狠的往伊恩身上刺去。
他警覺地推開她,而她整個人退後貼至邾理身前,匕首架上自己的頸子。
「我是山神艾達之女,要是我在凡間出了什麼差錯,山神艾達將降罪至你們每個人身上。」她的話引起侍衛們的恐慌。
是的!二十世紀的伊暖欣已不復存在了,現在的她是山神艾達之女,是巴夏族的苡荏公主。
伊恩也懾于她嚴厲的神情。他曾經親眼目睹她消失于一場風暴的情景,至今仍余悸猶存,而且每個人都知道她是山神艾達之女,萬一真惹來山神艾達的降罪,那他豈不是功虧一匱?!
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懂。
「妳想怎麼樣?」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居于下風。
「拿解藥給邾理喝下。」她不知自己何來這股勇氣,也許其是山神艾達冥冥之中正庇佑著她。
「沒有解藥。」
「沒有?」她手上的匕首更逼緊了些。
「士雷!」伊恩不得不讓步。「去跟巫醫拿解藥,快!」
士雷匆匆地端了一碗解藥過來。
邾理服下解藥後,果然很快地蘇醒了。
那熟悉的淡淡發香和身影……
「吾愛!」他不敢置信地喚她。
伊暖欣看著他,心如萬馬奔竄,但是此時正面臨著險惡的處境,讓她無法傾訴這些日子的離別情思。
「你!」她指著士雷說道︰「過來解開他的鐵鏈。」
她內心一陣檸絞地看著傷勢不輕的邾理。「你可以走嗎?」淚水在她眼眶打轉。
「可以。」見到她,他身上的傷痛全不算一回事了。
「你!听著,」她對著伊恩,臉上沒有一絲懼怕。「馬上在城外準備馬匹。」
伊恩挑高了眉,低聲咒罵。
眼看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丁,怎麼救他咽得下這口氣?
不過他還是害怕惹怒了山神艾達,只有乖乖的照吩咐去做。
卡爾巴和坦依傻眼地看著由阿登族宮內步出的邾理和伊暖欣。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伊恩和大批侍衛全跟在他們身後?
卡爾巴和坦伊趕緊策馬趕到他們身邊。
「少主!」
「大哥!」
邾理緊緊的環住伊暖欣的腰,正當要抱她上馬背時,伊恩突然抽出自己的匕首朝邪理身後擲去。
伊暖欣一個奮力將邾理推開,那匕首直直地射中她的胸口,她驚叫一聲,血花向四處濺了開來……
「吾愛!」邾理顫抖地將她擁住,激動地哽咽。他用力拔出她胸口的匕首朝伊恩擲去,正中伊恩的腦門。
霎時,漫天風沙、嘯嘯山風,彷佛山神艾達的怒吼……
「吾愛!吾愛……」是誰在呼喚她?
好悶,好熱。
伊暖欣的意識陷入了無邊際的黑暗之中,雖然她竭力想睜開眼楮,卻是無能為力。
她口干舌燥,像個快渴死的人……也許我已經死了,她模模糊糊地想著。
「吾愛!醒醒,求妳醒醒。」是邾理的聲音。
有人開始搖晃著她的肩膀,讓她胸口疼痛不堪。
會疼痛,那她還沒死?!
「少主!你別這樣,她已失血過多了,還有她肚子裹的孩子……」
似乎有人正輕聲談論著,那聲音忽遠又忽近。
孩子!對了,她和邾理的孩子。不!她不能死。
「走開!全部走開!」邾理發出今人毛骨悚然的憤怒低吼。
伊暖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象浮了上來,輕飄飄的……
「少主!你要帶她上哪里去?」
邾理像瘋了似地抱著伊暖欣躍上馬背,直奔瀑布。
「我偉大慈悲的山神,求你把愛女賜給我,我願用我的生命去愛她、照顧她。求求你!」邾理抱著伊暖欣跪在瀑布旁,以無比的深情祈求著。
「水……」伊暖欣無力地申吟。
「吾愛?!」邾理的心急遽地跳著,連忙用手舀起水含在口里,輕輕注入她的口中。
尤如天降甘霖,黑暗豁然而開。
「吾愛!」他用雙手輕撫她的臉龐,期待的心令他胃部抽緊。
「邾……理。」她緩緩地睜開眼楮,唇邊綻放出一朵微笑。
「吾愛!山神艾達還是听到了我的祈求,他終于讓妳重回我的懷抱。」他俯下頭輕吻著她的肩、眼、鼻,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我愛你!」她輕滑下淚珠。
夠了,這一句話已夠了。
我用我最深的情與妳相約
我用我最痴的愛給妳承諾
今生無緣
縱成遺憾
來生的重逢即是我宿命的等待
天不老
情難純
愛妳生生世世永不悔。
伊承諺看著蘇長賢漸漸離去的背影嘆了一聲。
暖欣已經走了五年。五年來,長賢似乎不曾將她遺忘。
他選擇隨著紅十字會到非洲去行醫救濟,誰也沒有反對。因為他將今生對暖欣的愛化成一股力量,到世界各個角落將他的愛播送給需要的人。
「承諺!」陳姿伶從角落里走了出來,眼眶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陳姿伶?」伊承諺沙啞著說︰「妳來遲了一步,長賢他已走了。」
「我知道。」她吸吸鼻子。「我還來得及嗎?」
「什麼?」他傻呼呼的,莫名其妙。
「承諺!」她低低的叫著他的名字。五年來,他對她的感情慢慢在她心中滋長,也許該是從頭開始的時候了。
這個傻大個兒!一陣喜悅的震顫掃遍他全身。
她叫他——承諺?!
「陳……」他張著口,咽了口口水。「我可以叫妳——」
「叫我伶伶吧!」她眼中閃著笑意。
「伶伶?!」伊承諺抱住她,高興地轉著小圈。
四周佇足的人歡呼鼓掌聲此起彼落。
他的一片痴心和真情終于沒有落空!